花开不开 第二章

荆州城第一布商赵琼，现如今已至不惑之年，家中育有一子，取名君兰，意有君中兰花，圣洁高雅之意，而夫人姚氏却在诞下赵君兰三年之后便已仙逝。

赵琼此生最大爱好便是习书，邻里皆知，虽然最后落榜，但也因差点与皇室结成姻亲而成为当地一方美谈，又因同窗好友皆在朝为官，所以赵琼虽是一布商，却也是与皇室朝廷有着密切交易的皇商，但不能入朝为官，赵琼还是遗憾的，最后只能将这份光宗耀祖的责任寄托在自己的独子身上。

一进赵家正堂，便会看见：

坐立门内夕而朝教不忘就尔事，①

习君子言尊以便学莫便近其人。

两幅字联。

再进书房，又一字联：

君子好遁，弥勒同龛。②

皆是赵琼所写。

赵琼端坐书案前，翻了翻面前的书本，对跪着的人道：“曾广闲文，背与我听。”

赵君兰身体一颤，思虑了一会儿，缓缓背道：“昔时贤文，诲汝谆谆。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宜鉴古，无古不成今。知己知彼，将心比心。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③

赵琼点点头，显然对赵君兰的表现甚是满意，抬手打断了背的娴熟的赵君兰，“罢了，知道你聪明，有些书一看就就懂，课业既已完成，你偷溜出去的事我也就不跟你计较。”

闻言赵君兰缓缓吐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多谢父亲。”

“只是，子书，我听闻你这次从外边带了个人回来。”

赵君兰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缓缓膝行到书案前，抓着赵琼的衣角，整个人都显得很是可怜，“父亲，孩儿瞧他可怜，就将他买了回来，人人都说父亲大人博施济众，这点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嘛。”

赵琼显然这次并好糊弄过去，温暖有力的手在赵君兰的头上一下下的抚摸，眼睛看向别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子书，那种地方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要是真的缺人手伺候了，就跟管家说，不得擅自带人回来。”

赵君兰能明显感觉到这次赵琼语气并不是很好，整个人难得正经起来，“孩儿这次做事确实欠考虑，父亲教训的是。”

“我知你向来胆大，做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只是有些事，是非对错你还小不懂，玉佩的事没了就没了吧，人你既然喜欢，就留在你身边伺候，也没必要在带到我身边让我过问了。”

“是。”

赵琼站起身，打算离开书房，又想起来什么转身对还在跪着的赵君兰说道：“这几日我有点忙，有些冷落你了，你先去管家那领株杨树苗，这次就栽在你院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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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琼有一习惯，就是在处罚赵君兰一事上从来不会打骂，也不会请来家法，因为他了解自己的儿子，这些处罚人的法子对年轻气盛的赵君兰并不管用，所以每次赵君兰犯了错，就会让他在家里的各处栽上树苗，由赵君兰一人看管，意在平心静气，具体栽种在哪里又是栽什么树苗就由赵琼说了算了。

赵君兰从管家那里领来树苗，随意往院子里一放，看着新来的“树苗崽子”有点头疼。

“喂，就你，新来的那个，我叫赵小安，以后我就是你的当班管事，既然来了我们赵府，一些活还有规矩你是必须要懂得。”终于当了一回老大的小安整个人都有点洋洋得意。

赵君兰看着眼前的一幕，有些哭笑不得。

“每日晨起除了伺候公子洗漱外，还要把屋外得落叶打扫干净。”

“还有还有，花坛也要进行修剪，工具可以问园林管事要。”

“院子里水缸的水必须是要满的，且日日换新水。”

小安嘀哩咕噜说了一堆，自己也不嫌累，最后想了想，终于确定没有什么可交待的了，才肯正眼瞧一眼站在身边的人。

“明白了吗？”小安急道。

其实站在不远处的赵君兰，对眼前的一幕幕看的十分清楚，见小安像倒糖豆一样将每日必做之事讲给眼前人听，可那人向没有听见一样，不回不应。

“问你话呢，听没听到你倒是说句话，你是哑巴吗？”小安有些恼火。

听到此话，原本还安安静静不做声的人竟然伸手一把将还在生气的小安推倒在地，兴许还有些不解气，竟伸出拳头作势要打他，幸好被赵君兰及时拦住。

小安呆呆的坐在地上，还没有从被人推倒的事情中回过神来，他也没有想到看上去安安静静的人竟然会动手。

这次赵君兰是真的生气了，他从小与小安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兄弟，小安自己从来都舍不得打骂一句，如今竟差点被一个自己“买”回来的人伤到，焉能不气。

赵君兰一把握住那人领口，力气出奇的大，一下就把人按到门亭的柱子上，整个人赫然而怒，“你在做什么！谁让你动手的！”

领口紧紧卡住脖子，有点喘不过气来。

“小安好心好意教你，你却不领情要动手，赵家人可没有随随便便打人的习惯。”

“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莫非你真是哑巴不成？本少爷花上千两买了一个哑巴回来，说出去真是让人耻笑！”

赵君兰气糊涂了，有些口不择言。

领口一点一点收紧，空气就像阻断了的河流，一点一点变小，眼前人面色微红，显然有点喘不过气来，手紧紧握住还在生气的人手上，想用点力气让他放手，却是徒劳。

“啊……”

细微的声音就像一声闷雷响在耳边，赵君兰徒然惊醒，握紧领口的手立马松开。

大量的空气又像开闸了的河流一样涌入鼻腔，整个人受到刺激咳嗽不止，身体也顺着亭柱缓缓滑下。

虽然声音太过细小，但离得近的赵君兰还是听出来了与别人的不同，就像是破了的啰，嘶哑难听，在嗓子里沉闷着喊不出来，而且这种声音他也听到过，只有……

赵君兰张了张口，看到人终于好受些了，才蹲下身，手一点一点的抚摸着他的背，一时有些难言。

将手拂去，那人站起身，拿起地上得扫帚一点一点清扫落叶。

小安也没有想到公子会有这么大脾气，刚刚目睹了那一幕，在看着不远处清扫的人，那种公子第一次见这人的感觉仿佛自己也能感觉到一般，有些不知所措。

赵君兰也看着那人，第一次去那种地方见到他的感觉又在心间萦绕不去，这次，就像也有一只手紧紧掐着他的脖子，难受到让人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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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儿，这是姨母让小厨房特地为你做的蜜饯菱角，过来尝尝。”

夏日暖风徐徐吹过眼前美人的衣角，织金花锻，配上花园里的红牡丹，犹为衬人肤色。

小小的赵君兰远远的看着眼前得一幕，两只小手紧紧握住，终是没有上前。

“这蜜饯菱角最是甜口，漾儿可要少吃。”

少年不知道说了什么，竟逗得美丽妇人浅笑不止，那双眼睛，犹如双眸剪水，一笑一颦，甚是惹人。

赵君兰被赶来的赵琼抱在怀里，小小的人躲在宽厚的肩膀上低声哭泣。

“父亲，那蜜饯儿一定不甜，子书不喜欢吃。”

赵君兰伸手捂住胸口，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酸酸的还有点痛的感觉，太让人难忘了。

看着还在清扫树叶的人，赵君兰还是走到了他面前，拿掉那人手里的扫帚，牵起那人的手就往一旁走去。

“父亲赏了我一株杨树苗，你和我一起种吧。”

赵君兰讨厌蜜饯儿，讨厌菱角，讨厌一切和甜有关的所有吃食，唯独爱吃现在幼童都喜爱吃的冰糖葫芦，从小到大，吃过多少次也吃不腻那东西，那种酸酸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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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福州：树枝春题鳌峰书院，在于山之下。

②摘自：吴昌硕题西泠印社遁庵

③摘自：《增广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