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神智也越发恍惚了起来。现已是不惑之年了,少年时的自已也曾意气风发,想着匡扶正义,安定天下。而生在乱世,生在曹家,也注定了这一生的纷乱与不凡。父子半生的猜忌,兄弟间的储位之争,他早已累了。想到这些年,自己虽没有太祖那般才干气魄,但减战乱,推新政,在这人命如草芥般的薄凉年代,他却比太祖仁慈得太多太多。
些许年过去了,他却始终未曾忘记那个他曾唤作“阿宓”的女子。那年,她应该也是这般年岁罢。每每忆起,他的胸口总是痛,闷得他喘不过气。而现在,他已知自己可能时日无多,万般前尘皆可忘怀,而只有她,时时入梦。
许是因着她的缘故吧,他曾一度不想再看到那个孩子。许是只有这个孩子才是她在这个宫中唯一的挂念,与其说不想看见,倒不如说是不敢,是愧疚。这孩子应是怨念着他吧。他不让她入那个冷冰冰的陵寝,独自一人守着偌大的陵。不远千里归邺城,只因那里是他们初见的地方,留着他们最美好的回忆。他知道,自己那同母的弟弟只是她的知音,但却比他更懂她的所思所想,懂她对自由山水间的向往。他怨的是,她从未信过自己,怨她的过分贤良,怨她和他说“来生莫再相见”。他怒了,一杯鸩酒送到了她的寝宫,而她确没有一丝留念,走的那般决绝。
因着她的原因,他不听母亲的劝告将子建多次贬黜,想着让一切有关的人和事慢慢地从这宫中淡去。临行前,他将她曾经日日用着的玉履金带枕赐给子建,看着下面这个泣不成声的人,他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空悲切也分担了些出去。但子建并未让他如愿,一篇《感甄赋》,又让他的心紧紧的被揪了起来,让他日夜不宁。“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他感受到了子建对他的恨,甚至是对太祖当年那个错误决定的恨。
他意识到,他可能真的做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将她追封为皇后,赠其玺绶;将她的儿子交给郭后抚养,保其荣华一生;将子建封为甄城王,安抚这位她曾经的知己。可是他仍觉得弥补不了自己心中的愧疚。“父皇已杀其母,儿臣不忍杀其子”。他沉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元仲仍在怨着他。
黄初七年五月十六日,曹丕病重。太医们守在殿外,各地巡察的大臣也都快马赶回洛阳,
他将曹叡诏于床榻前,颤巍巍地将早已拟好的诏书递给他,“长子曹叡为宗室首嗣,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郭后跪在塌前哭着,但曹叡却无暇去安抚他这位后得的母亲。他摩挲着这诏书,半明半暗的殿中,时而闪耀的烛火晃得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对于这位即将逝去的父亲,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何种情感,从幼年时的敬仰,母亲死后入骨的恨意,对这些年在宫中无人问津的战战兢兢,又到此时知道父亲已命不久矣后的不知是悲伤还是欣喜。
五月十七日,这位曾平胡征吴,戎马一生的皇帝去世了。按其生前文告,诏令镇军大将军陈群、中军大将军曹真、征东大将军曹休、抚军大将军司马懿受领遗诏,共同辅佐嗣主曹叡。生前的喧嚣繁华可能已让他感到疲倦,遣散了淑媛,昭仪以下的嫔妃,不树不坟,葬于首阳陵。
送葬的队伍中,没人看到这位即将继位的新帝的身影。但却没人提及此事,因为他们知道,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开始了。
而这也必将是一个英雄纷乱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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