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八章：扯谎大王

虽然林汜心中仍然十分在意对玉泉真人的去向，但此刻既然与李欢堵住眼前这小子，想必从他口中能问出老道士的去处。而且他诡异的身法也令人在意，一些招式，好像，好像跟万剑阁的外门功法有些相似。

庄之寒也清楚眼下情景对他颇为不利，距离石桥仍有一段距离，即便高声呼喊怕是也叫不醒桥下的酒鬼，但叫他束手待擒却也是白日做梦，他可不是轻易放弃的人。

前后都有人，右边是宽广的河面，不如转向左退回街巷。但当他刚一转身，一把利剑已经笔直插入离他不远的地上，从接口处看，好像还挺深。林汜早就看出了他的想法，连带后方的李欢也舒了口气，他可不想再回到街巷和庄之寒缠斗。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李欢开口道：“这位小兄弟，你还是别跑了，我们并无恶意，只有几个问题想问。。。哎？”李欢还没说完，庄之寒已经跃入河内，李欢心想“没想到他会水，这小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庄之寒在水中抹了把脸，朝岸上的二人招手道：“两位大公子，小爷今儿就不伺候了，二位回吧。”接着转身游向对岸。

李欢正在气恼，旁边人却冷声到“跑得掉么”，接着伸手一招，插在地上的宝剑颤动着身子挤出地面回到林汜手中。只见林汜将宝剑向前方的天空扔出，自己蓄力奔跑跃起，正好踩到宝剑上，一人一剑就这样贴着河面冲着庄之寒而去，沿途掀起阵阵浪花。庄之寒似也感到身后的威胁，回头望去。

就在庄之寒转头的瞬间，林汜连人带剑在庄之寒侧身180度大转弯，仿佛失控的马车在漂移一般，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月牙弧线。还没等庄之寒反应过来，林汜已经提着他的后领朝岸上扔去，庄之寒就这样以蛤蟆飞天的姿势被扔到岸上摔了个嘴啃泥。

眨眼功夫，李欢被林汜行云流水、出神入化的身法震撼，“这就是仙法么”？相比于那晚初次见到父亲使出时的惊讶和恐惧，此时此刻李欢的心中还有一丝期待和惊喜“如果我能炼成。。。”

鲜有人初次见到这样的神技能不动容，林汜对李欢溢于言表的欢欣似乎司空见惯，反倒是脚下的这小子，分明吃了苦头，不仅无动于衷，挥动着胳膊一个劲喊“疼”，怎么看都像是要顽抗到底。

“神仙就能欺负人啦！”庄之寒老大不高兴了。

“我不是神仙。说，从来偷学的功夫。”据林汜分析，这小子虽然有些招式与本门外功武学近似，但招式混乱、不成一体，很有可能是偷学来的，那偷学的对象有可能就是刚才的老道。

“呸，小爷，偷鸡偷狗就是不偷武功。”庄之寒眼珠一转，以为林汜怕了，虽然那人曾经交代不可泄露身法是他所教，但没说不能拿他吓唬人。“你说的这些功夫吗，马马虎虎，小爷还有更厉害的。识相的话就放小爷走，不然，教我的那人来了，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林汜双手在胸前交叉，冷笑一声道：“好啊，我倒想领教领教。”林汜的态度让庄之寒有些发懵，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但林汜并不想揣度庄之寒的心思，他毕竟远来，对本地风土人情不熟，更不知这人和他背后那人的底细，或许还是让李欢询问比较妥当，于是唤醒李欢：“李兄，李兄”。

李欢本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喜和震撼中，被林汜这么一唤，脱口而出：“林师兄，刚才的功法。”林汜年少与他，他称林汜为兄，一是对仙家弟子的敬畏，二是有巴结恭维之意。

然而这样的称呼在林汜那并不受用，他在门内年轻一辈中年龄最小，见谁都是“师兄师姐”、“师叔师伯”。

以前因为他师傅在门内辈分高，曾有弟子恭维地唤他师兄，他虽无感却被师傅训斥责罚，并多次警示他不可骄而失矜。况且此次前来本就是代表门派考察李欢是否有资格入门，李欢并未入门却称他“师兄”，自然更不合规矩。

所以对满面堆笑的李欢，林汜鞠躬还礼，并正色道“李兄，本派门规深严，家师更是掌管门派刑罚、执法严明。你我尚未有同门之谊，以‘师兄’相称恐有不妥，家师得知必然责罚。倘若你与本门机缘深厚，且愿入本门，他日林汜自当以‘师兄’之礼相待”。

林汜不说“天资”，却说“机缘”是冠冕修饰，不愿让人难堪，李欢自然明白。虽然他自视甚高，但在这位仙门弟子面前，仍然自惭形秽。到底他的“天资”能不能够得上仙门的要求，他并无十足把握，想到这，心中不免惆怅。

但这也只是李欢心中所想，不便在林汜面前显露，于是回道“是我急切了，还望林兄弟不要介意。你我一见如故，以兄弟相称，想必不会坏了仙门规矩，尊师知晓，也会宽宥则个”。说完，还朝林汜鞠躬回礼。

林汜知道，虽然师门自有法度，但大多求仙问道的修士追求的本就是自在洒脱，如不是欺师灭祖、人神共愤的错误，师门也都睁一眼闭一只眼。

他虽受师傅影响，但毕竟年少，不是古板之人，随即想到以功法开解眼前的尴尬：“刚刚我使的是本门的御剑术，浮空而行，度水如履，并不是多高深的仙法。待李兄入门修行，假以时日定有所成。”

李欢听他这么说，心态大为缓和，放松下来，下定决心一定要习得无人能匹的仙法。打定主意，他想到林汜曾提到此次前来除了考察他，还要探查“齐氏妖人”的踪迹。虽然他并不知其中内情，但如能助林汜完成任务，对万剑阁也是大功一件。

届时，即便他资质稍差，想必万剑阁也会收他入门。而这一切的机缘，显然就寄托在眼前的小乞丐和那位神秘莫测的老道士身上。

想通此中关系，李欢对林汜道：“林兄弟初到宝地，人地生疏，不如让我与这位小兄弟言语几句。”这句正中林汜下怀，当即道：“小弟正有此意。”

李欢冲林汜一拱手，转到庄之寒面前蹲下，略带微笑地问道：“小兄弟，我二人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不知方便不方便。”

庄之寒看都不看他道：“不方便。”林汜看他态度蛮横，软硬不吃，还极有可能偷了李欢作为门派信物的玉牌，气道：“你这小鬼不仅偷学武艺，还偷盗他人信物。”

谁想庄之寒随即回道“呵，神仙了不起，你不一样是小鬼”，然后接着喊疼。庄之寒突然呛声，林汜丝毫没有准备，只吐出一个“你”字便为之气结，便要教训他。

李欢看此场景知道自己发挥的机会来了，他拦住林汜，稳住他道：“诶，林兄弟大可不必生气，我想这位小兄弟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故而言语失当。只要你我二人诚心相待，相信他会说实话的。”

李欢说得从容洒脱，让林汜好生惭愧，他知道自己又犯了急躁的老毛病，当即收了剑。

见规劝有效，李欢继续对庄之寒说道：“小兄弟，想必你也是本地人氏。这位林兄弟仙法精妙，一时没有控制好力道伤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家父与回春堂的乔大夫有些交情，如蒙不弃，小弟这就带你去城西的回春堂治疗，你看意下如何。”

仔细想来，李欢这话说得圆润耐听，他既没有贬低林汜的功力，也没有折损庄之寒的颜面，明知庄之寒是在装伤，却仍然顺着他的话示好要带他找广济城内最好的大夫给他瞧病，真可谓滴水不漏。

一位贵家公子这样亲自体贴关怀，是庄之寒这辈子都没受过的礼遇。平日里他被人欺负惯了，即便有那人做靠山，毕竟做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碰到人总要躲着，被人追打也无可奈何。

所谓人敬我三尺，我敬人一丈。庄之寒虽然没读过书，戏文里礼尚往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更何况是所偷之物对他而言可有可无，对这两人好像十分重要，归还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庄之寒爬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牌交给李欢，李欢和林汜仔细观察，玉牌一面刻着两把交叉的宝剑，一面刻着“李复存”三个字，确是李欢的那块。

毕竟是做了亏心事，庄之寒别过头说：“那，东西还你了，以后再坏了别再找小爷啊。”他说完就要离开，却被林汜伸手挡住了去路。庄之寒急道：“喂，什么意思？东西是真的。”

林汜和李欢对视一眼，李欢点头示意，微笑道：“小兄弟不要误会，玉牌是真不假，小兄弟愿意完璧归赵李某也是万分感激，但我二人仍有一事不明，万望小兄弟告知。”

庄之寒插着腰颇为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啰啰嗦嗦，哪像个爷们。”面对庄之寒的抱怨，李欢并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眼前这个人、这件事关乎到他未来的前程，毋宁说被人辱骂受点委屈，就算倾家荡产、任人使役，他也在所不惜。

李欢带着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说道“我们”他看了一眼林汜，继续说道，“我们想知道你跟那位前辈，对”他顿了一下“就是那位法师前辈是什么关系”。

“什么法师不法师，我不认识。”庄之寒带着疑惑地眼神看着李欢和林汜。对于他的此番回答，二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但庄之寒与其说坚定不如说有些呆滞的眼神在告诉他们，他真不认识什么法师。

那不久之前庄之寒还和那位道长在树下攀谈，庄之寒突然逃离，那位道长紧追不舍而不是趁机遁走，着实让人想不通。

忽然间，李欢明白问题出在哪了，是他问话的方式有问题，庄之寒这样的身份应该从未读书认字，甚至连名字都未必有，他哪里会知道他们口中的“法师”是对那位神秘莫测道长的尊称。

意识到这个问题，李欢不禁莞尔：“我们是说那位道长，他你总该见过吧。先前在城东的豆腐摊，而后又在。。。”李欢想到了陈大姐，肠胃仿佛在翻滚，但他忍住了“又在大树旁给你算卦”。

“哦，你们是说那老神仙。”庄之寒恍然大悟。李欢赶忙接话：“对，对，就是那，那位前辈，他虽不是神仙，却如同仙人一般”，他还不至于尊卑长幼不分。

“难怪呢，你们有钱人就喜欢拽文字，连句像样的人话都不会说。”庄之寒听明白了，还颇为得意，这两位公子哥不仅没为难他，还好像有求于他，他也是出于好奇才跟踪那老道士，要说认识可谈不上。“总不能跟他攀亲戚吧”庄之寒心里琢磨着。

庄之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管它呢，那老神仙神通广大，不见踪影，即便此时他扯下弥天大谎，他们也不可能找来对证。想到这里，庄之寒故作深沉：“嗯哼，这个嘛，不好说呀”，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做手势找二人要钱。

林汜看不懂庄之寒的手势，李欢可看得清楚，但他也不傻，像庄之寒这种混迹街巷的地痞无赖，坑蒙拐骗的事不要太常见，像李府这样在广济出了名的家大业大，盯上这份横财的不在少数。他低声对庄之寒说道：“我们也知道小兄弟的难处，不过，只要如实相告，李家定然不会亏待你。”

有了李欢的保票，庄之寒就更加有恃无恐了，他假装润润嗓子，朗声道：“嗯哼，既然李公子这么有诚意，那我可就说了啊”，然后又煞有介事地指着林汜说道，“可我只能告诉他”。

庄之寒冲林汜这么一指，李欢和林汜都不甚明白，莫非这是只有仙家才能知晓的大秘密？他那身神秘的功法，还有玉泉真人“切莫引火烧身”的警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欢不得不谨慎。他冲林汜使了个眼色，林汜略有所懂，点头同意。李欢道：“这么大机密，谨慎一些总是好的，你放心，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林汜随即帮腔道：“对，我以万剑阁第八代传人的身份起誓，如背誓言，人神共戮。”

“嗨，我也不要你们发什么誓，只要你们放我走就可以了。”庄之寒也明白此时对他不利，打是打不过的，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庄之寒眼睛往左右一瓢，在林汜耳边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