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七章：进退两难

庄之寒从没这么狼狈过，上一次被人这么追着满巷子上下蹿飞怕是有十三年。自从那人教过他一些古怪的身法，沿街的商贩、酒楼的伙计或是大户人家的护院，都跟不上他的动作，自然更谈不上抓捕。

可李欢不比常人，不仅是身手，更是韧劲。旁人被偷了东西，不过一只鸡腿、几个果子或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谁这么拼了命不放手。

倒不是庄之寒不想偷贵重物品，只是那人不许他惹是生非，但凡值钱的东西眼热的人都不在少数，火中取栗、自取灭亡的道理庄之寒不懂，那人却是清楚。然而仅凭讨饭换不了那人要的酒，哪怕是兑了半坛子水的劣酒。所以，那人教了庄之寒一些身法，都是防擒拿的招数，好叫他出去“办事”。

可庄之寒有一点不会明白，世间功法千万，从修真名门到凡夫武馆，哪门哪派都没有一种只防不攻、只避不出的功法。庄之寒所学，皆是那人从众多功法中拆解出来的一部分，之所以这样，一是让对方认不出庄之寒的路数，不知他出自何门何派；二是怕他年少好斗，出手伤人，惹下祸端。

庄之寒不知武学路数，自然也不会知道那人的良苦用心，此时此刻，他只对身后纠缠不休的李欢叫苦不迭。

“nmd，自己想喝酒，老让小爷这么跑腿。小爷今天算是明白了，为啥功夫那么高，就是不自己去拿。”庄之寒心里的“拿”自然是“偷”，但行当都不这么说，毕竟好说不好听。“此时’拿取’是为裹腹，他日发达了，还是要奉还的”祥叔这么教，他也这么想。反正祥叔说是“拿”，那就是“拿”咯。

好比手上的玉牌，他也分不出好坏，只是李欢让他难堪，他临时想报复。即便老道士不说，他也会原物奉还，就是没想到失主这么快就找上门来，还是个硬茬。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苦“这可哭了小爷咯！”

庄之寒心里苦，李欢也好不到哪去。双方这么你追我赶渐渐就到了广济河边上，河边架有数座石桥，越过石桥，对面就是南城废墟。到了河边李欢就在想“这小子到这干嘛，难道他不知道那是人尽皆知的’不祥之地’？莫非他被逼入绝境，所以孤注一掷，赌我不敢过河？”

李欢哪里知道，庄之寒也不想到这，以前祥叔和他就住在桥下，从南城废墟拾掇值钱的玩意。鬼神、诅咒这种说法，对身处饥饿线边缘的穷人来说根本不叫事，除非真的遇到。所以，祥叔不明不白地走了。

自从祥叔死后，庄之寒就不怎么喜欢到这地方，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是现在迫不得已，眼下能救他的那人就住在这附近，他能到这鬼地方来吗？那人神通广大，或许只要他跟李欢说一声，庄之寒再把玉牌还了，这事也就了了。

但是庄之寒还是错了，对他来说，今天最大的威胁，不是身后穷追不舍的李欢，而是天上不动声色的林汜。

眼见石桥就在目力可及的地方，庄之寒露出一丝微笑，站在此处，只要他高声一喊，那人必然能听到，当然前提是那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在桥底睡大觉。

“他肯定在”庄之寒心里想着“他要不在，谁给你送酒呢。等这事了了，一定给他再弄两壶好酒，算了，还是一壶吧，两壶太贵”。

庄之寒所谓的好酒是没兑水的米酒，这年头能喝上这个就是大富大贵的象征了。

或许是庄之寒太过放松，他不时回头查看李欢的位置时也掩饰不住心中的欢喜，让李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思忖再三，断定“这小子有鬼”，可他一时半刻也拿不出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旁人。在这样的开阔地带，一眼就能看到，想必林汜早已发觉这小鬼的踪迹。

忽然，刚才还在奋力奔跑的庄之寒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已经有一人从天而降挡在他前进的道路上，那人华衣束容，手持利剑，正是林汜。

把时间拨回一刻钟前，正当李欢和庄之寒在地上你追我赶时，林汜与玉泉真人则在天上苦苦搜寻两人的所在。万剑阁的功法以御剑术为核心，飞剑所到之处便是探知范围的极限。此时林汜正苦于学艺不精，完全无法感知地上二人的气息，只能凭借肉眼寻找，而且他还要分心戒备眼前这个最大的威胁。

如果他心中的揣测不错，眼前这人并不急于拦住二人，仿佛饶有兴致地观看一场你追我赶的比赛，这让他着实有些猜不透。

李欢他是初识不久，但从师傅口中得知是广济诚中一位与门派交好侠士的嫡系子孙，他此次奉命下山一是按门派规矩，考察故人后裔的天资品性，看是否够格入门修行；另外一件则是师傅在送行时暗中叮嘱“探查广济诚中是否还有齐氏余孽”。为此，他不直接从城南进入，而是绕道城东，掩人耳目。

师傅口中的“齐氏妖人”是修真门派中人人不齿的邪魔外道，更是他的杀父仇人。父亲死后，他由师傅亲手带大，师傅如此看中此事又亲自委以重托，作为万剑阁弟子、修真界闻名的“风剑”林封的儿子、“雷剑”林逸的徒弟，报仇雪恨、匡扶正义对他是而言无上的光荣，所以这件事对他而言更为重要。

当他顺流而上、日夜兼程赶到广济，与李欢见面。李欢欲拿出作为门派信物的玉牌时突然发现已然失窃。

林汜虽然江湖经验尚浅，但也断不会因为李欢一人的三言两语就信以为真。但当李欢将今早之事和盘托出，他立即怀疑到玉泉真人和庄之寒这一老一少两人身上。不论是他们中的谁做的，或是二人狼狈为奸，相互勾结，都与齐氏余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在第一次相遇时，林汜见玉泉真人突然发功，料定已经发现他和李欢在暗中观察，索性先下手为强，看看对方的实力。

怎奈玉泉真人实力超乎他想象，仅从展露出的功力，恐怕只有师傅才能制住。但事态的发展同样出乎意料，陈大姐的出现，他的心智受到影响，以及玉泉真人出手阻拦避免他伤及无辜，他对玉泉真人的怀疑转而变成疑惑。

在师傅和其他同门长辈口中，齐氏妖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无恶不作，但眼前这位道长却从他手中救下一条人命，而且被救之人与他非亲非故。

应该是非亲非故吧？林汜努力回想着陈二姐的音容相貌，突然体内气息再度紊乱，险些无法维持住御剑术。正如师傅所说，他的心智不够沉稳，容易急躁。

似乎修炼雷剑功法的人都有这样的毛病，从太师傅、太师傅的师傅、太师傅的太师傅就是这样，只是到后期，功力深厚，有所抑制。

不管如何，眼前这人虽有重大嫌疑，却不像万恶之人。而庄之寒主动逃遁，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要抓住他，真相自明。然而高空之中无法探查，林汜只能寄望于李欢，希望他能将庄之寒赶到开阔地。而且他总有一种错觉，这小子的身法似曾相识。

这样前后堵截，庄之寒终于无所遁逃，只是在林汜陷入沉思的时间，玉泉真人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