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六章：李欢心事

家住广济城南与城东交界处的陈大姐心中颇为焦躁，半月前丈夫便出门经商，她在家闲来无事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随便弄点吃食便到隔壁和张妈妈几人打打麻将，聊聊家常，嘱托几位帮小姑子寻个好人家，好不自在。

今天不知怎么的，这窗户像遭了瞎风，一个劲地颤，接着连带床也跟着颤，最后连带着她脸上的肉也潮起潮落地颤。“还让不让人好生睡觉了”此时的陈大姐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是谁弄出这一阵歪风。

有了这个想法，陈大姐跃下床来，打了一盆水胡乱往脸上一拍，接着就端着铜盆走到窗前，支起窗户这么一瞧，就看到三个人杵在下面，一位相貌英俊的公子、一个乱糟糟的老头，中间坐着的这个是附近有名的乞丐癞子，化成灰她也认得。“肯定是他”陈大姐都不用细想就得出结论，一盆带着油腻和脂粉的就浇到庄之寒头上。

随着凉水而来的还有陈大姐的叫骂，楼下的庄之寒本来尿裤子也浑然不觉，但凉水从天而降，着实让他醍醐灌顶，陈大姐的嗓门声声震儿砸在他耳膜深处，这谁顶得住啊。跟陈大姐一样，听到这独特的声线，庄之寒想不认识都难。

庄之寒这边刚回过神，李欢那边就开腔搭话，他这一搭话，把庄之寒吓得不清，心想“莫非他是来找玉牌的，这老道士算得真准啦，不行我得快溜”。话是这么说，但他也不想白吃大亏，脑袋这么一琢磨，手在地上这么一摸索，有了，邪点子来了。你让我喝洗脚水，小爷也不能便宜了你。

接下来，林汜骤起剑气和玉泉真人交手，李欢看在眼里，庄之寒也是，虽然不像李欢那样有家中拳师教授，因为一些机缘，庄之寒比李欢更清楚眼前二人的实力。尤其是玉泉真人，这老道士简直深不可测，比起那人恐怕也是只强不弱。刚才没听他的好话，如今要是站在李欢那边，小爷可就危险了。三十六计走为上，您几位聊着，小爷溜了。

庄之寒想开溜，楼上的陈大姐可不乐意，叫人搅了清梦，又吃这么大亏，今儿就是李家公子在这，她也豁出去了。要不是卡在窗户上，她可能直接从二楼跳下来，还是大姑娘那会，这事她常干。眼见庄之寒要跑，手里的铜盆先招呼上。

她这一招呼，李欢等人也注意到了“不行，不能让他走”。李欢三步并两步，奔着庄之寒而来，明摆着要抓庄之寒。庄之寒也不傻，小爷会定在这等你抓，怕不是白日做梦，一个翻身闪进旁边的小巷。李欢没想到庄之寒这么灵活，扑了个空，只得尾随而去。

李欢虽然走了，留下的三位却不敢懈怠。楼上的陈大姐自不必说，卡住不能动弹，任谁也受不了，她正奋力挣脱。林汜把剑横在面前，全情戒备，却发现眼前的老道并不看他，而是朝着李欢的方向面露笑意，拂尘一勾冲天而起，飞了出去，留下地上两个寂寞的脚印。

“不好，他要跑”林汜也御剑而起跟了上去。在林汜看来，打不打得过倒是其次，不能让这“妖人”轻易逃脱。

这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庄之寒逃遁的方向开始在空中搜寻，由于要找人，玉泉真人飞得并不快，林汜勉强能跟上，一来他习得御剑术不久，还不熟练；二来他要防备偷袭，不敢离玉泉真人太近。

天上两人互不干涉，地上两人你追我赶，小巷不比天空，李欢在这窄巷中无法闪转腾挪，他几次以为要得手，都被庄之寒逃脱。在他心中的疑虑渐渐清晰，早晨在王二的豆腐摊没能一抓得手，绝不是巧合。

与寻常人家的贵公子不同，李欢自幼习武，天资甚高，十六岁那年，无论家中教习还是城内武师，都已不再是他对手，唯有一人，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超越的存在，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李复存。

在旁人看来，儿子打不过老子再寻常不过，但李欢却并不这么认为，不仅是因为父亲从未教他武艺，而且从不在人前显露身手。

李欢十八岁生日那晚，一伙水匪突然闯入家中，一众护院教习都被贼人打翻在地。自以为身手不俗的李欢在水匪头子面前也自惭形秽，走不到三十招。见李欢也无力与水匪抗衡，李家上下都希望破财免灾、水匪只拿钱财不伤人时，水匪头子说道：“留活口不是告诉官府线索，亏你们想得出来。”所有人都绝望了，除了他父亲。

李复存从人群中站出来时，母亲喊道“老爷，不要”，李欢和阖府上下都对李复存的举动不知所措，在他们看来，老爷虽然宅心仁厚，但手无缚鸡之力，跟水匪讲道理不是送死么？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但李复存找到水匪头子，说有一个秘密要单独告诉他，让其他人退出去。水匪头子笑了“量你也刷不出花招，如果你敢骗我，我就杀了你老婆儿子”，说完提着大刀跟李复存走进书房。

书房死一般的寂静让人疯狂，李欢几度想冲进去一探究竟，但母亲冰冷的手让他不敢妄动，那时在他脑海中想的全是如果父亲有事，他就拼死保护母亲冲出去。

片刻后，书房中发出一声声响，是书籍掉落的声音，水匪们围到门前，门却自己打开，一个黑影一手提着剑，一手抓着一个圆圆的东西缓缓走出来，那个圆圆的东西不住地向下滴水，在火把照耀下，大家才看清是水匪头子的项上人头，而李复存浑身染血，面目可怖，仿佛恶鬼一般。这样恐怖的画面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李欢的母亲更是当场昏厥。

后面的事，所有人都记不清了，等所有人清醒过来，水匪已经死了一地，李复存让管家报官，自己要回房休息。李欢抱着母亲，对眼前这人，第一次产生了恐惧。尤其是父亲回头望向他们母子二人的那一眼，猩红的眼神中透着浓浓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