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石 第四十五章：风雷双剑

“冰火风雷”四剑是万剑阁的象征，每代都有不同的传人，也都留下各自的传说。传到林封这一代，四剑传人创出新的记录，兄弟二人，同时成为四剑继承人。

一门同胞，出了两位奇才，还都成了四剑传人，这样的消息，很快就成为万剑阁的美谈，传遍整个修真界。

如果仅仅如此，或许还称不上传奇。二十岁那年，林封、林逸两兄弟改头换面，相约下山修行，但不得暴露门派身份，为师门招惹是非。二人一路降妖除魔、锄强扶弱，留下许多民间故事。最终，林封去了奉贤山庄，林逸到了百花谷。而这，竟最终成为悲剧的起点。

世上总有细心的人，即便改变容貌，不使用传奇宝剑，也会有人通过言谈举止和身法招式猜到他们是万剑阁的人，并进而推断出他们是“风剑”和“雷剑”。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故事传遍整个东洲，“风雷双剑”成为四剑之外，独立的称呼。

人怕出名猪怕壮，当他二人回到山门，各大门派联姻的帖子也纷至沓来。然而这时，却传出林封未经师门长辈许可，早已擅自与一位平民女子成婚，并带着怀有身孕的妻子返回的消息。

门派大为光火，连同为他求情的林万朝一并关入禁地火寒潭，要他们好生反省。林封的妻子也被赶出山门，不得入山。

遭此大难，往日飘逸潇洒、放浪不羁的“风剑”林封，渐渐消沉。哪怕好友林万朝每日劝解宽慰，依然收效甚微。

在幽禁过程中，林封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擅自成婚，违背祖训，我有罪。可我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呀”。

林封为人豪义，在阁内好友众多，但在这六个月的时间，无一人敢前去探望，包括林封的同胞兄弟，林逸。

可没有人会骂林逸，违背祖训本就是死罪，若非他是四剑传人，若非他仗义行侠、颇有威名，又岂会轻饶。饶他一命，已经是最大的宽恕。

至于他的妻儿，凡人的事，自有凡人了。

六个月，整整六个月，时光已由盛夏转入严冬，仿佛春时秋日未曾来过，亦如火寒潭的水面，一半刺骨，一半炽热。而林封的心，也伴随着火焰和冰寒，逐渐沉沦。

腊月初八，是吃腊八粥的时节。万剑阁的厨房早已为师门仙长和所有同门准备了可口的腊八粥。有的弟子，更是亲自下厨，为师长或亲朋熬制腊八粥，其中就有久未露面的林逸。虽然犯错的不是他，但他同样把自己锁在家中，面朝剑冢的方向，日夜忏悔。

“师尊该放林封出来了吧。”

“就是，关了这么久，他也知道悔改了。”

“同样是兄弟，林逸就识大体得多。”

“他也在熬粥，想必是给林封师兄做的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絮叨，自然传入林逸耳中，但他却一言不发，盯着炉火，慢慢熬着。在锻剑方面，他远胜于耐不住性子的林封，手艺只略逊于林万朝。那毕竟是老阁主的独子，不世出的天才。

然而，熬粥毕竟不一样，除了耐性，还要有手艺和经验。林逸尝过林封敬献給母亲的腊八粥，其中的滋味，回味无穷。而他端着书本、耗费了几个时辰熬出的腊八粥，不仅没有香气，反倒透着一股糊味。

看着失败的腊八粥，林逸颇为无奈。他不像兄长一样长于社交，本就长着一副冷漠孤僻、不苟言笑的脸。就算熬不好，他也不好开口向同门求助，更何况是这件事。

装着糊味的腊八粥，林逸离开了厨房，走入风雪，只是经过的人没有注意，他的方向不是火寒潭，而是山下。

一天后，林逸回来了，怀中却抱着一个不断哭喊的婴儿，而他的母亲再也听不到这样幸福的哭泣。

在山门外，开创万剑阁的四剑先辈雕像前，林逸解下背负多年的雷剑，放到祭坛上。他将孩子放到一边，对着雕像一共磕了九十九个响头。接着，在万剑阁同门师兄弟注视下，林逸抱着新生的婴儿，在漫长的山阶上，一步一跪，三拜九叩，缓慢地向大殿攀登。

蜀山千年的风雪呼啸着，百年的松柏默默注视着。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高阶弟子禁止御剑飞行，低阶弟子甚至不被允许出门，以免冻伤。失去雷剑的庇护，林逸只能靠自身修为抵御严寒，还要分出足够的灵力保护眼前的孩子，他是最后一丝希望。

苍茫的大山中，二人拾阶而上，青色的石砖上渐渐沾染上了血迹。大雪淹没了来时的路，北风的呼号透过衣袖，直入骨髓。怀中的婴儿哭累了，悄然睡去。林逸的眉宇慢慢堆积了无尽的风霜。慢慢地，疲惫占领了整个身躯，林逸倒下了。

“林逸，我有孩子了。”

“真的，孩子是什么。”

“嗯，大概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吗？”

“等他出生，我们一起去带他去看云海和日出。”

梦境之中，兄长的身影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孩子的模样，旁边躺着一个无力的女人。

“求求你，带孩子去见父亲。”

“求求你。。。”

眼前的一幕林逸不忍再看，他猛地闭上眼睛别过头去。待他再次回过头，只剩下襁褓中嘤嘤啼哭的孩子。林逸将孩子用被褥裹起来，抱在怀中，仿佛在迎接初升的太阳。

“云海，日出。”在漫天风雪中，林逸呢喃着。他缓缓睁开眼睛，一柄飞剑飞舞在他周围，是雷剑。雷剑，选择了自己的主人，而不是被人选择。

孩子浮在空中，安然睡着。

大殿就在眼前，林逸激励着自己。

许久之后，林逸来到大殿外，跪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双手高举着一个婴孩，仿佛那就是他最后的希望。

大殿的门始终紧闭，深严的广场只剩无情的风雪，放肆地吹荡着。放浪的林封沦为囚徒，孤独的林逸则化作了一座冰雕。

“让他进来吧。”曙光初现，大殿的红木巨门终于开启，万丈光芒立时包裹住了可见的生灵。传话的弟子惊奇地发现，襁褓中的婴儿在睡梦中，竟露出一丝微笑。

不久后，林封被释放，阁主林卓英将怀中的婴儿还给他，告诉他林逸在休养，不能怠慢了百花谷的客人。孩子已经取过名字，山路难行，汜水无归，就叫他“林汜”吧。

这是林汜的故事，也是风雷双剑的故事，却从未有人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