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绮堡 【004】[2018.04.25号 记/周三/晴]

管甸夫人抓住了我的把柄，可这次她松手了，她准许我去到黑绮堡，我很意外。

米乐的做法也让我意外。

第一次尝试到被所信任之人背叛的苦涩，不过还好这信任不是铁的信任，苦涩也就不那么波及内心深处，像管甸夫人所说，她给我上了一课，以后真希望这种课少上些的好。

办理完选修课的手续我就立即去找金零瑰，她还在上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我站在走廊窗边等着下课铃响，然后我们相拥着一起去食堂吃石锅拌饭，她还多点了道肠粉，以为我说我不想吃那东西只是在跟她客气。金零瑰告诉我她收到我的回信了，不过外校生报道那天在教务处没看到我的影子，正准备给我寄第二封松鼠信件呢，信她在课上悄悄写好了，没想到这个下午见到了我。我和她简短讲述了我回到家后发生的变故，她为我感到难过，但知道安慰只能让难过的情绪更加发酵，所以我们马上开始聊别的话题，我答应她这次去黑绮堡回来之后一定好好跟她讲讲在黑绮堡的见闻，并一定要告诉她吸血鬼究竟什么模样。

今天清晨，我和其他四名学生准时在7点之前集合在黑漆大门处，这四个人里我只认识一个女生，她叫米兰晶，文科二班的班花，模特身材，相貌出挑。7点过一刻，三个带队人一起来了，其中一个就是白风。

这次的带队教师还是那两位：处于节食期的英语系女教师和那位我曾怀疑偷看过我手记的数学系女教师。那个弓背的男教师这次被替换成了白风，我很奇怪为什么白风此次可以以一个带队人的身份前往黑绮堡，不过他始终是前任校长的独生子，有这种安排也在人情世故的常理之中。

安心乘坐上巴士，我在最后一排专心记着上一篇手记，白风突然跑过来和我坐到一起。英语系女教师和数学系女教师都回头瞧看过我们，心照不宣。

“还好这辆巴士的长度方便我们跟他们拉开距离。”白风开始了跟我的谈话。

“要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问他。

“就是你亟需要了解的事。”他说，停顿了片刻，“你收到过我的几封信？”

“三封。”

“昂，那就是全收到了。”

“信的内容需要划重点么？”

“没这么高要求，错别字不超过五个就行了。记得上次你离开紫镇的时候肚子里面装的都是疑问，消化光了难道？”

“囤积着不消化，都快发霉了，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问你？”

“将近两小时的车程，为什么不呢。其他人可都已经到了。”

“到哪了？”

“黑绮堡啊，他们昨天下午到的，我说过我为你拖延了一天。”

我脑子暂时短路了，想不通他在说什么，那四名学生明明现在都在车上，和我们一起，他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不是他们四个，是除了你、我的另外两个人，他们已经在黑绮堡了。还记得我写给你的第三封信里，我问你，是否已经做好了留在黑绮堡的准备？”白风的眼睛里跳动着吊我胃口的顽劣。

“我这次只在这待七天。”我说。

“是，没错，通知函上是这么定的，但你这一次来到这，进去黑绮堡，不是以一个上选修课学生的身份，你的身份和我一样，”他郑重其事看着我，仿佛在看住我的眼睛、看住我的注意力，让它们不要走神...“我们一样，我们是去做实习，为期半年。”

“实习什么？”我半信半疑。

“储备校职。”

“校职？你瞎说...”

“我可没在跟你胡扯，我说的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有的人还真是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种话放在嘴边，脱口就来。

“我高中没毕业，你大学没毕业，那你说说这个校职怎么个当法？”

“黑绮堡不只是高中学府，你忘记了它集合了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

“那我们也不能...你考教师资格证了？”

“我没有。”他说，“在黑绮堡不需要那东西，需要的是能力，自信心不用我灌输给你吧？你有这个能力，上次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在山崖轨道与黑绮堡8号专列相擦而过，管甸夫人就再难与我争辩了，她虽然嘴上不说，可必定是认可了你有这个实力的。我们有办法混进黑绮堡，事实摆在眼前，就是用以和她辩驳最好的论据。所以她必须把你算在内。”他笑着说。

“你说的没有一点条理，还有，管甸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去黑绮堡的经过？你告诉她的？”

“能有办法、用什么办法去黑绮堡，是这一届储备培训对受考查对象是否可以调去黑绮堡做实习的终级测试，你过了。”

在他进一步把事实讲清楚之前我没法听懂他的话。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他问我。

我摇头。

“我跟你说过，黑绮堡的校职队伍分两派，黑绮人和非黑绮人，且黑绮人的人数占比不得超过百分之五十，现在我来给你算一道小学数学题...黑绮堡一共有三大学院，小学学院、中学学院和大学学院，每个学院设定三个院级领导：院长、副院长、督导；三个学院就是九位，再加上学校总校长并列有两人，这就是十一位了，另外还有校教务处的八名干事；图书馆管理部正副级各一人；体育馆管理部正副级各一人；威盛部管理员正副级各一人；校医务室管理部正副级各一人；校食堂管理部正副级各一人；演映大厅管理员一人；建筑维修管理员一人；地下超市管理员一人；地下停车场管理员一人；城堡看门人一人...”

他停下来想了想，“还有夜间巡逻队六人...”

“夜间巡逻队？”

“只有这个队伍是全部由黑绮人组成的。”

白风的意思就是只有这个队伍六个人里全部都是吸血鬼...

“其实三年前事故发生后，校职代表们就在质疑这个百分之百的队伍组成的合理性。”

他说的事故应该就是他母亲死在黑绮堡的那件事。

“所以，所有加在一起...”

“教师不算吗？”我打断他。

“教师，不算在内，他们属于教工团体，和校职团体分开，如果要算上教工团体的话，那黑绮人和非黑绮人的比例就远不是一比一了，因为教工团体基本都是非黑绮人，他们和黑绮堡属于合同聘用关系；而校职人员他们和黑绮堡属于录用保障关系，全部是知根知底的人，并且签订一份认可与吸血鬼共事关系的认可协议书，而吸血鬼，也就是黑绮人，会签订不施加伤害于非黑绮人的保障协议书，这样对于双方都是公平的。”

“也就是说，整座黑绮堡学府里，教师和学生是对吸血鬼存在于校职阶层不知情的？”我问。

“没错，只有传闻，他们耳朵里只有传闻，并且得不到证实。”

“按照你统计的，校职队伍差不多四十人？其中，二十人是吸血鬼？”

“四十到五十人之间，吸血鬼的数量不超过二十五人。”白风看着我，他在无偿透漏给我有关黑绮堡的机密信息。

“不过我刚才统计的也许有漏掉的，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校职队伍的人员都很稳定，他们和黑绮堡签订了终生录用保障协议，除发生重大意外和死亡基本上不会有人中途离职。如果有离职的人，那么出现的空缺就要在两年内陆续补上，如今，黑绮堡的校职队伍里，有三名空缺，其中两个都空了两年了，它们分别是演映大厅管理人，图书馆管理部副级，还有小学学院的督导。”

他好似发表完演讲，停下来，看着我，等我发表评论...

“你要说我和你、还有其他两名学生，就是去补这三个空位的？”我心里满带怀疑。

“别用你还未满十八岁的眼神看我，冬歌，据我所知你都十九岁了，已经过了未满十八的花季年华。你可以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白风挑衅地看着我。

“你还有没讲完的话。”我也正视着他，“为什么有我？”

“有我为什么就不能有你？”

“那为什么有你？只因为你是紫镇寄宿学校前校长的儿子？可那是黑绮堡...”

白风蹙眉，“这个条理你到现在还是没搞清楚，黑绮堡的管理层伊始阶段是黑绮人和紫镇寄宿学校的人，几十年过后，到了现在仍是如此，历届所有黑绮堡管理层的非黑绮人都得是紫镇寄宿学校的人，或由紫镇寄宿学校担保举荐的人。”他露出一个大学生在费死劲跟一个幼稚园小童讲述历史课文、怎么努力讲都是对牛弹琴的难过表情。

“好，你是紫镇寄宿学校的人，可我不是，我是你们学校的假期生，我有这个资格吗？”我说。

“你就是我向管甸夫人鼎力推荐担保的人啊。”白风显然已经十分敬佩我的智商了，他觉得他讲得逻辑很清晰、条理很明了，可我却就是笨得卓越超群...

“你推荐我？理由呢？因为你的外祖母认识我的祖父？因为他们是大学同学的关系？我不太能理解这层关系为什么就能让你肯定我，我们认识了连一年都不到。”我说。

“因为那一辈发生的事你也并不十分清楚。”

“我家的事难道你会比我清楚...”我嗔言。

“我的意思也许我知道的部分和你知道的部分...”

“好了，我不想谈我家里的事。”我很没礼貌地打断白风，音量不自觉放大了，坐在前排的几个人回头扫了一眼。我再次压低声音对白风说：“你继续说你为什么向管甸夫人推荐我，又是怎么找到的我？选人的时候起码有个根据吧？根据是什么？”

“根据？管明日...”

该是我露出对他条理一片乱套的无奈了，可他在我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直接继续说了下去。

“我告诉过你，他是携带吸血鬼显性基因的人。”

我点头，表示我记得。

“携带显性基因的人，他们的吸血鬼特征在十八岁成年之后会陆续显现出来，并且周期往复，可能十八岁就有的特征持续了两年消匿后，再过个几十年这种特征又会重新出现。其中一部分人的特征是表现在镜像上的。”

“怎么个表现法？”

“去年九月份开始，管明日在镜子里看不见自己了。”白风说...

我的惊讶溢于颜表，紫镇寄宿学校的涂鸦大巴停下了，透过车窗我看见了站在黑绮堡八号专列旁的管明日，他的目光正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和他...竟是一类人...

我们是黑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