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合集：梦境、幻想、虚实 暗屋之外（不要在吃饭的时候看这篇）【上】

一

黄小红并不是被房间里的味道熏醒的。正午十二点左右，楼底下叽里呱啦吵个不停，声音越来越大。

黄小红虽然没有睁眼，但黑暗中脑海里的意识越来越清晰，直到房门被急促的声音敲响，他才慢悠悠地坐起来。

“干什么！”

这样的敲门声昨天有过，前天也有过，大前天也有过。

喊话的声音是房东：“小黄，在家吗？”

困在梦里的黄小红根本不想起身，与其说他嫌与人交往麻烦，不如说他已经懒到失去自我。

但这次来的人不一样——房东和两个警察，以及左邻右舍的家庭妇女。

“妈呀！你还活着呢！”

房东是个老太太，爱干净，身上收拾得利利落落的，比他个年轻人不知整洁几百倍。

黄小红光着膀子，瘦得肋骨根根分明，整张脸很是憔悴，失去了正常的颜色和形状。他趿拉着拖鞋站在门口，仿佛门框上支着一根竹竿。

众人都捏着鼻子往屋里瞅，不敢进去。

黄小红一连睡了好几天，已经没有力气发火，也不愿意搭理谁，身子一让，放警察进去了。

虽然他知道屋子也许“有些许”邋遢，但还不至于报警吧！

“哎哟！我的天呐！你这……”房东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想怎么踏脚这间“垃圾屋”。

外面几个女的受不了臭味，已经站到了楼梯拐角。她们趴在栏杆上，身子往左探，能将屋子看个大半。

门只能半开着，后面堆了好多垃圾包。桌上积满灰尘，发霉的饼干碴掉的到处都是，没倒掉的螺蛳粉积孕育出了五颜六色的毛，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肉眼可见的“微生物”。桌下的酒瓶子横七竖八，有的里面塞满了烟蒂，有的塞满了瓜子壳，那些倒在地上的瓶子，里面残余的乳状液体散发出阵阵腥臭……

两个警察互视一眼，冲进厕所，冲上喉咙的秽物本来已经忍住，往马桶一看，差点没把昨天、前天、大前天的饭吐出来。

房东已经退出了屋外，老太太扶着额头，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个妇女把她搀到楼梯上，两只胳膊把着栏杆。

一秒后警察冲出来“换气儿”。

黄小红懵逼地站着，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显得其他人太过于大惊小怪。

“小黄呀！你这房间简直进不了人！你是怎么待下去的？我前几天敲门叫你，你在家吧？好几家租户投诉你了，我还以为你出啥事儿了呢……你这孩子怎么把屋里弄成这样？”

房东已经说得很含蓄了，一个瘦高个的女人尖嗓儿道：“妈呀！我还以为死家里了，尸体烂了呢！”

“可不就是那味儿！”

警察突然发现不对劲。的确，除了垃圾和其他液体发酵的味道，里面似乎夹杂着尸腐的味道。警察对房东耳语几句，房东下了楼，几分钟后，老太太拿着三个口罩和两双橡胶手套上来。

“老太太，也不给我们拿几个。”

“没了，家里刚好剩仨。”

警察戴着口罩，迈进门槛的脚步比第一次更自信了。

他俩正准备开窗，门外的女人们喊道：“飘到我家去了！关上！”

警察训了几句，将窗户圆圆地打开。这个房间第一次进来阳光。

黄小红嗅到洋槐花的清香，顿觉身心飘盈：“五月中旬了吧？”

胖警察直勾勾瞅着他：“你睡了多久？”

“没多久，可能……一个礼拜吧。”

“一个礼拜就不知道日子了？”

“在家待了两个月，没出门。”

瘦警察立马嚷嚷起来：“家？这也叫家？这叫圈！”

穿碎花裙的女人说：“不对！我们乡下老家的猪圈、牛圈可比这干净多了！”

一个穿金戴银的女人说：“看看他，再看看我们家猫和狗，啧啧啧……要不说有的人还不如畜生。”

房东立刻瞪了她一眼。

几个女人笑得歪七扭八。

“哎哟！老太太，您可别生气了。”

“实在不行，您就让他走吧！您那么有钱，还差他那几个子儿嘛！”

“走了赶紧雇个保洁打扫，您可别去，细菌太多。”

“这得打扫整整一天。”

“啧啧啧……扫完拖完，还得杀菌消毒才行。”

“哎哟！这房子就算全弄干净了，反正换作我，我可不愿意住。”

其他女的拍了她一下，朝房东那边挤了挤眼。警察扫视着屋里每个角落，不知从何下手，房间虽然小，陈设也不多，就是不愿意动手。

瘦警察不耐烦地指了指床：“拉开拉开。”

“你们干嘛？”

黄小红挡在他跟前，瘦警察捏着鼻子后退一步，看着他染成地图色的裤衩裆部，顿时一句话也蹦不出来。

“说来也巧，本来我们就打算来找你，刚好房东打电话报警，这张照片是你吧？”

高个儿警察举起手机，黄小红凑过来，努力睁开凹陷的眼眶辨认。照片中，他右手边搂着的人被裁剪了。

警察意会了他的眼神，把屏幕往左一滑：“是不是在找她呢？”

二

拿到工资单后，黄小红很想喝酒，在喝酒之前，先给领导打了一通电话——辞职。尔后，去了一家日料店。

七点多的时候，正是用餐高峰期，最里面的竹帘小隔间已经坐满了人，黄小红只好进了靠过道的浮世绘门帘隔间里。

长方形的隔间，四张小方桌，一体沙发座，黄小红挑了最靠左的位置。最右边坐着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面色通红，女的长眉大眼，气质绝佳。

黄小红感觉自己当了电灯泡，浑身不自在。服务员进来点餐，黄小红抱着菜单随手翻了几页，点了鳗鱼蒲烧寿司、天妇罗甜虾、炙烤秋刀鱼，除了这几样，发现缺点儿什么，问服务员有什么喝的。服务员把菜单翻到最后一页，有鲜榨果汁和清酒类饮料。

黄小红瞄了一眼最右边桌上的大瓶菊正宗说：“一整瓶我也喝不完呀……”

“可以点一壶，像那个壶一样大。”

顺着服务员目光，黄小红终于正大光明地看过去。壶是个白瓷的瓶子，看起来能装个二两左右。

“多少钱一壶？”

“看您喝哪种酒，有28和38的。”

“那就28的吧。”

“需要加热吗？”

“嗯。”

黄小红的菜酒刚端上来，右边那桌就走了。不知怎么的，他感到有些失落，闷了一杯酒，喉咙哽咽了两下，眼眶湿了。

他和那个女人的认识全凭缘分。

辞职后，黄小红窝在家里，每天不是在投简历，就是在去面试的路上，半个月后精神整体麻木，干脆放弃一段时间，躺在床上发展网络社交。在一个新出的聊天网站上认识了叫“艾米”的女生，她，就是他在日料店见过的那个女生。

这种缘分，让黄小红增加了对艾米的亲切感。但翻到她的图片空间时，发现自己和她的距离又是如此遥远。

艾米和大多数女生一样，朋友圈的照片都是些精致的日常——出国旅游、奢侈品穿戴、高级宴会、名媛party。

黄小红彻底放弃了“白日梦”，不过每天仍然浏览艾米的图片空间。艾米主动找他聊天是他从所未想的。

“她不过是随便玩玩儿而已。”黄小红这样想。但在某天，艾米竟然提出要见面，并且还告诉了她的真名，叫潘莉。

第一晚，黄小红跑进一条逼仄的甬道，甬道的尽头是喷涌的活泉，女人坐在岸上，脚拍打着水面，不时嬉笑地挡住飞溅的水珠。

第二晚，黄小红和女人在树林里烤玉米，他们把棍子插进玉米胡，架起来烤得更加均匀。

第三晚，黄小红和女人浪迹到了太平洋，浪尖之上，两个人迎着风雨飘摇。

现在，黄小红给潘莉讲第四晚的梦。

“我做了一个梦。”

黄小红翻过身来，潘莉枕着他的右臂。两人面对面，女生一直在刷手机，黄小红抚摸着她脸颊的潮红，她还是那么美，美得让人不忍打扰。

“什么梦？”潘莉问。

“我梦见咱俩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屋子里堆满了垃圾，房东报警来抓我。只是……警察来敲门的时候，你不见了。”

“是吗？那你猜猜我去哪儿了？”

黄小红摇摇头，“是去你现在发消息的那个人那里吗？”

“小气鬼！我没发消息，我在看论文。”

“那我猜不着。”

“不用猜，你的梦不准。”

“为什么？”

潘莉放下手机说：“第一，我近来发现你有洁癖，你的房间绝对不会脏到房东报警来抓你；第二，我两条腿好好的，又没瘫痪，怎么会跟你在床上躺两个月。”

“貌似分析得有道理。”

“不过你不觉得这屋里最近真的有些味道吗？”

“是你吃臭豆腐和螺蛳粉的味儿，桌子下的酒瓶子该扔了。”

提起啤酒瓶，黄小红就不由自主伸出舌头想要呕吐。

太阳晒到床尾时，已经是十一点。潘莉掀开被子、床单，慌乱地翻找着什么。

“要走了？”

“今天下午还有课呢。”

“什么东西掉了？”

“我内裤呢？”

黄小红把手往枕头后摸了摸，扯出一条白色蕾丝内裤。

“天呐！你放的？恶心吧啦的！”

“不是啊，昨天晚上掉床底下了，我捡起来没地方放……”

“我看你是假洁癖！”

黄小红双手枕在头下，茫然地看着她。潘莉从床底下拉出一个16寸的行李箱，这是她来时带的。黄小红坐起来，拽住她的手，冰凉细腻的手，很轻易地被抽了出来。

潘莉拄着拉杆说：“睡了一个星期，不打算出去找工作吗？”

黄小红单手撑着下巴，思忖着。

“你之前说已经换了三份工作，你有没有想过是自己的问题。”

他没想到她临走之前竟然会说这种话，他已经不在乎工作了。

“因为你从来没有在肮脏里待过。”

她第三次对他说这句话。

第一次是黄小红夸她是学霸，考上了研究生。第二次是黄小红向她吐槽他曾去过的各种奇葩公司。每当她说“你从来没有在肮脏里待过。”他总觉得她在侮辱他的智商，他确实不太明白，感觉并不像是表面上说他太洁癖。

“走了，再见。”

关门的那一刹那，黄小红倒在床上，突然内心豁朗了：“本来……我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嘛。”

三

上午十点，日料店还没开张，老板晓波就迎来了第一批“客人”——两个警察。

三个人只在门口聊了几句，警察就走了。老板娘姝姝走过来问什么情况。

“找艾米的。”晓波说。

“找艾米干嘛？”

“不知道，好像是因为学校里的事。”

“不会和干爹有什么联系吧？”

“都说了是学校的事，跟别人公司有什么关系。”

晓波正不耐烦地回应着，一个牛高马大、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摇摇晃晃进了门，往外搬菜单坐台的姝姝刚好撞上他：“干爹？”

“艾米来过吗？”

“没有呀，怎么你也找她？”

晓波说：“警察前脚刚走。”

男人径直进了包间，两口子跟着进去，三个人盘腿坐下。晓波推开拉门，朝外面值早班的服务员喊道：“送杯热茶进来。”

“这四天都没来过吧？”男人问。

姝姝肯定地摇摇头：“没有。”

晓波说：“自从上次她和她导师来吃过一顿后再没来过，我还纳闷儿呢，平时不是陪您过来吗。当时也没多想，她说是商谈学业大事，两个人还喝了一瓶菊正宗，那导师酒量还不如艾米呢！出去的时候脸红的像猴儿屁股，胡话连篇的。”

服务员敲了三声门，奉茶进来，男人等她出去了，才说：“她导师肯定有问题。”

“怎么了，艾米不是快毕业了吗？”

“就是因为快毕业了……她学校一摊子烂事儿。”男人抿了一口茶，神色黯然，“要是毕不了业就可惜了，艾米可是学霸呢！我看过她的成绩，以前我不是老说等她毕业了到我公司嘛，不是开玩笑的。但是现在——我得避避风头了，警察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就说不知道，明白吗？”

“那当然了，这还用您说。”

“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晓波阴险地笑了笑：“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你小子别咒我啊！我要是坏事儿了，肯定是你传的谣。”说着站起来就要走。

“不吃点儿啊？”晓波侧身让道。

男人瞪了他一眼：“这时候还想吸我油水！”

“这话说的，给您免单！”

“走了走了，跟你们说的事记住啦！”

姝姝说：“哎呀！放一百个心吧，对了干爹，艾米要是回来了，你还约她吗？”

“还是悠着点儿吧。”

晓波抱个抄手送到门外：“除了艾米不是还有别人嘛，琳达呢？”

“别提啦！一个晚上把我劳力士手表顺走了，去上海傍富二代了。走了走了。”

“慢走呀！”

姝姝翻了个白眼：“你看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艾米陪了他那么久，还不是像个烂皮球，踢得老远。话说的倒好，还让人家去他公司，他什么人艾米不清楚吗？就知道在我们面前假仁假义，当谁是傻子似的！”

“你以为艾米大学四年的钱哪儿来的？读研究生的钱哪儿来的？”

“那是她辛辛苦苦赚的，虽然方式不对吧，人家付出了青春。”

“你的话也说得挺好听，那明明叫出卖灵魂，不对，出卖肉体！”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