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镇 第四十五章

张开诚正在医院里陪护大哥。此时张开诚大哥已经酣然入睡。

张开诚手机上有许多写作软件。在一个写作软件上正写一部长篇小说。这个时候接到林如嫣的电话，已经知道了是什么事情，还没有等林如嫣开口，张开诚便说：“是不是奶奶的下巴又脱臼了？”

林如嫣说：“可能又打哈欠了吧，请你马上来一趟好吗！”

张开诚马上起身说：“别紧张，如嫣！我马上到。”

林如嫣奶奶今年已经一百岁。在乡下数得上高龄老人，十里八村很少找到一位。百岁老人民政局有补贴，老人每年都去乡里照相，全乡也就几个人。老人眼不花，耳不聋，身子骨硬朗的很，从没有过大病，美中不足的就是下巴习惯性脱臼，好在张开诚会正骨，省去了许多麻烦。

林如嫣李娜和夏灵灵穿上衣服，扶着老人坐在客厅里等待着张开诚。

十来分钟的光景，林如嫣听见张开诚的电车声，走出屋来，打开小院的大门。

张开诚把电车放在门外，随林如嫣进了客厅。

张开诚不慌不忙，来到林如嫣奶奶身边，轻轻用手一拖，把奶奶的下巴复位后，又在奶奶两边耳门处贴上两贴膏药。

老奶奶客气地说：“孩子，这么晚了，总是麻烦你，真让我过意不去！辛苦你了！”

张开诚笑笑，连忙安慰奶奶说：“没事的，奶奶，不辛苦，能为你老进孝是晚辈的福分，以后打哈欠时，用手拖着下巴，或者两手轻轻按着耳门，小心点就不容易脱臼了！”

老奶奶拍着张开诚笑呵呵地说：“这孩子孝顺，会说话，又热心肠，真是个好孩子！”

张开诚笑笑：“奶奶，比起您老，我还是小孩子，实际上我也不小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要是在过去，穿上棉袄棉裤，外套一个长衫，腰里扎根黑袋子，头戴螺旋尖顶帽，名副其实就是一个半截老头子。”

张开诚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又闲聊了几句，张开诚起身告别。

奶奶和姑妈连忙说：“如嫣，快送送开诚！”

张开诚连忙摆摆手：“不送，天不早了，大家休息吧！”说罢，走出大门骑上电车走了。

林如嫣站在门口望着张开诚的背影，情不自禁地说：“开诚，路上小心！”

张开诚回头一句：“没事，回去休息吧。”

直到张开诚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深夜，林如嫣才慢慢转回身。

奶奶和姑妈各自回到自己的室内休息。林如嫣和李娜还有夏灵灵也回到卧室。

林如嫣喃喃自语：“几十年如一日，他总是这个样子，随叫随到，不离不弃又若即若离，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李娜缓缓地说：“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异性朋友要想保持纯洁长久的友谊，必须明白豪猪取暖的道理。一群豪猪在一个寒冷的冬天挤在一起取暖。但是它们的刺毛开始互相击刺，于是不得不分散开。可是寒冷又把它们聚在一起，于是同样的事又发生了。最后，经过几番的聚散，它们发现最好是彼此保持相当的距离。同样，群居的需要使得豪猪聚在一起，只是它们本身的令人不快的刺毛使得彼此厌恶。它们最后发现的使彼此可以相安的那个距离，便是那一套礼貌；凡违犯礼貌者要受严辞警告——用一句简单的话说——请保持相当距离。用这种方法，彼此取暖的需要可以满足了，而且彼此可以不致互刺。距离是一种美，也是一种保护。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彼此需要有一定空间。要想友谊长久，一定不要忘记“好朋友也要保持距离”这一简单道理。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友情才能更长久、爱情才能更甜蜜、夫妻才能更亲密。开诚哥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他把这个道理发挥得淋漓尽致。”

夏灵灵听得入了迷，赞赏地说：“李娜妹妹懂得真多，说的多好，仔细想想确是那么回事！”

林如嫣长叹一声：“是啊，距离是一种美，太美了，美得令人望而生畏！”

李娜笑笑：“如嫣姐，别气馁，你若不怕扎，可以靠得更近一些！”

林如嫣扑哧一笑：“我啊，已经被扎过一次，遍体鳞伤，现在想想心里还哆嗦呢！”

李娜若有所思：“现实生活中，不知有多少人被扎的遍体鳞伤，豪猪，人有时候比豪猪都笨！明知被扎，非得靠那么近！”

夏灵灵若有伤感地说：“有的人被扎的遍体鳞伤后，还有人抚慰，伤口很快就会愈合，有的人可就惨了，连连受扎，连个抚慰的人都没有，只好躲在无人的角落，偷偷地自己舔舐。”

李娜笑笑：“灵子姐，哲学家，至理名言！”

夏灵灵无奈地说：“我要是哲学家就好了，也不会受这份罪了，我这是亲身体会。”

林如嫣停一会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提了，还是讲讲开诚的事吧，你们怎么脱险的，那些人救出来没有？”

夏灵灵渐渐平息下来说：“怎么说呢，我的嘴笨说不好，那天晚上真是惊心动魄。还没等我们进去呢，从窑厂里冲出一群人马，他们前面是一群藏獒，凶得很，朝我们扑来。开诚一看不好，把我们推进车里，他顺手折断路边一棵小杨树，硬是冲了上去，那个江一男也真是不怕死，爬上小车上，站在小车上扛着录像机，嘴里还大喊‘打打打’，不一会几十条藏獒便躺在地上不动了。那些人拿出弩箭，乱射一通，江一男在车上非常危险，张开诚猛地跳上车，抱着江一男一骨碌滚下车，躲在车后，他们也许弄不清情况，不敢冒然上前，只是胡乱放箭，把箭放完，便跑回了窑厂。江一男没事，张开诚为了保护江一男，身上中了两箭。张开诚也许豁出去了，站起身冲进人群，打倒了几个，其他人都跑回了窑厂，关起了大门，张开诚正要翻墙进去，被江一男死死抱住。”

林如嫣担心地说：“开诚就是这犟脾气，喜欢拼命，从来不考虑后果，这样早晚会吃亏的！”

夏灵灵心有余悸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开诚发怒，他给人的印象都是文绉绉的，一团和气，原来男人的脾气一旦爆发是非常恐怖的，就像猛兽一样，难以控制。”

李娜笑笑：“夸张，我怎么不信呢，你说的好像是另外一个人，这不是开诚哥的做事风格啊，开诚哥做事一向沉稳炼达，从不受情绪控制。”

林如嫣笑笑说：“你不信我信，你没见过，建校之初难啊，街上的赖皮三天两头寻衅滋事，找各种理由碰瓷讹诈，还有周围四邻争地边子，胡搅蛮缠，蛮不讲理。开始也是本着省事得便宜，为了息事宁人，好话说遍，随便给几个钱打发他们了事，后来他们竟然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无理取闹耍赖皮，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一个女人真的斗不过他们，开诚最终忍不住了，打了几架，狠狠地教训了他们几顿，面对坏人恶人，你越是忍让他们越是肆无忌惮，还别说从那以后各自相安无事，见了面比以前还客气。那个时候开诚二十多岁，说到底是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话说回来有时候怕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李娜反问林如嫣开诚哥真的视死如归？还是亡命之徒？

林如嫣笑笑：“那也是被逼无奈，开诚都是后发制人，先受伤，再还击，正当防卫做得恰到好处，无懈可击，那些人就是无理取闹，讹诈几个钱，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没办法只好认输服软。”

夏灵灵感慨说：“有的男人软弱无能，怕见血，一见血浑身哆嗦，还有男人是群胆，开诚正好相反，他是孤胆，他见了血更猛。想想当年小树林都使人后怕，他是真能忍，打死不还手，一旦还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改变命运。”

林如嫣听到小树林，脸上顿时弥漫着痛苦和不安。

李娜赶紧打圆场说：“灵子姐，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夏灵灵不好意思地呵呵两声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的意思是张开诚和别的男人怎么不一样，当时我心想张开诚变化怎么那么大，和以前我认识的张开诚真是判若两人，几年不见，他都经历过什么呢？面对危险毫不畏惧。江一男抱住他死死不放，告诉他里面有危险，张开诚根本不听劝，挣脱江一男，翻墙而入，打开大门让我们进去。姜广福一伙不知道藏在哪里？窑场里灯火通明，十几个工棚里人影攒动，机器轰鸣，工人们正在加点加班出砖坯。那是一座大砖窑，烟筒就有几十丈高，砖窑周围有几十个洞口，有人往外拉砖，还有人往里面运砖坯子。江一男爬上一处土堆上大声高呼‘农民工兄弟，我们来救你们来了，快停下手中的活，集合起来，我们带着你们去派出所报案，然后你们就可以拿到工钱回家了。’江一男喉咙都喊哑了，那些工人好像耳朵聋了一样，依旧干自己的活。”

林如嫣说：“他们是打怕了，不相信你们能救出他们，所以……”

李娜说：“这就是羊群的悲哀，没有领头羊，它们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走。他们那么多人，如果团结起来反抗，拼死相争，现在又是法治社会，一个姜广福能拿他们怎么样。”

夏灵灵气愤地说：“令人生气的是，他们还为姜广福辩解，我们挨个问他们是不是黑工，他们反而说不是，还说老板对他们很好，按时足额发放工资。”

林如嫣不解地问：“是不是你们弄错了，说不定他们是合法运营呢！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有人触碰法律，触碰法律是要付出代价的！”

李娜反击说：“这不可能，无风不起浪，那个抱灵子姐孩子的妇女可是当地人，她为什么说谎？再者江一男可是大名鼎鼎的记者，已经蹲守半个月了，不可能弄错的，一定是那些农民工偷跑过，被他们抓回来，下场凄惨，所以没有十成的把握，他们不敢冒然行动，也很有可能是他们误以为开诚哥江一男你们四人和老板是一伙的，来诱骗他们，所以他们不敢讲实话。”

夏灵灵说：“张开诚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擒贼先擒王，如果把姜广福一伙制服，他们就相信了。可是姜广福他们哪里去了呢？我们在窑场李找遍了都找不到人。正当我们不知道商量怎么办时，姜广福他们突然出现，三辆挖土机把我们围在中央，姜广福领着十几个人站在一个土堆上面大喊：‘弄死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走。’情况非常危急，就在这时江一男突然大声喊到‘我是江一男，我爸是江照强，我看你们谁敢动手，姜广福你个混蛋，正当生意你不干，却做出违法的事来，赶快收手还来得及！他们听了江一男的话，都吓傻了，三个推土机司机熄灭火，打开车门，跑到姜广福身边。姜广福大喊：‘一男妹妹，你少管闲事，这与你无关，你上来，他们三个一个都跑不了！’江一男厉声喝道：‘姜广福，你这个混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把农民工放了，工资付清，没什么大事，如果糊涂下去，弄出人名，一条道走到黑，谁也救不了你！’姜广福沉默了一会，突然哈哈大笑：‘晚了，收不住手了，一男妹妹，我不想伤害你，快过来，他们既然闯了进来，就别想活着出去。弟兄们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出了事谁也跑不掉，给我上。’江一男冲到前面大喊：‘我看你们谁敢动手！’他们十几个人根本不听江一男的，一起向我们冲过来。张开诚一看大事不好，纵身一跃，踏着冲在前面的人的头一下子跳到姜广福身后，一脚踢飞姜广福，然后一脚踏在姜广福胸部，他们见姜广福被打倒，又一起扑向张开诚，前面的那个人手持长剑直刺张开诚，张开诚抓住剑尖一把夺了过去，反手用剑尖指在那人的脖子大吼一声：‘放下武器，不然全部都得死！’姜广福也在地上喊住手，他们一个个放下武器，跪在地上求饶，张开诚让我们找绳全部把他们捆绑起来。那些农民工见姜广福等人被抓起来，纷纷聚集起来，跪在地上向我们哭诉谢恩。那些农民工真是可怜，他们都是外省农民工，被姜广福骗到砖窑厂，一干就是十几年，有几对夫妇孩子都十来岁了，走出了又出不去，不不了学。还有几个年轻人，出来打工时才十七八岁，被姜广福他们圈起来十来年，已经快三十了，钱没挣到，还耽误了婚姻，真是罪孽啊！”

林如嫣说：“改革开放初期，法律还不完善，一些不法分子胡作非为，拖欠农民工工资现象特别严重，不过现在好了，国家非常重视农民工权益，出台了一系列文件，农民工权益得到了法律保障！”

夏灵灵点头称是，随后又说：“那一次开诚真是行大善了。”

李娜禁不住问：“那些农民工都放走了？”

夏灵灵说：“农民工胆小，一心想着回家。张开诚是好样的，那个江一男也是好样的，她拦着农民工不让走说：‘你们必须去派出所备案，揭发他们的罪行，让他们绳之以法，还有你们的工资，那是你们的血汗钱，不能便宜了他们。’这时姜广福爬起来向江一男求情说：‘好妹妹，哥哥知道错了，饶哥哥一次吧，他们出来打工不就是为了挣钱吗？我愿意双倍工资补发给他们。这下我就没罪了吧！’江一男呜咽着说：‘广福哥，你好糊涂，你非法拘禁了他们，限制了他们的自由，从感情上说，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你触犯了法律，法律无情，小妹实在是帮不上忙。’那些农民工便为姜广福求情，只要把他们的工资结了，让他们回家，他们原谅了姜广福，不再追求姜广福的责任。张开诚和陆俊峰都沉默不语，倒是那个江一男不依不饶，态度非常坚决，非要姜广福领着农民工去投案自首。姜广福被逼无奈，央求江一男说：‘好妹妹，看在我们是亲戚的份上就饶了我吧，你这样做会连累你爸爸的，我这样做都是义父的主意。’江一男立即发怒说：‘姜广福你这个混蛋，休想血口喷人，我爸爸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你见利忘为。’就在这时，大门口进来十几辆小轿车，从里面下来几十号人，领头的是一位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我们确实被吓了一跳，张开诚倒是很镇静。冲到前面，江一男显得更害怕，躲在我们身后。中年男人神色严峻，径直走到江一男身边，严厉地说：‘男儿，这里没有你什么事，赶紧回去。’江一男撒娇地喊中年男人一声爸爸，我们都震惊了。”

林如嫣和李娜也惊奇地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姜广福喊江一男妹妹，江一男又喊中年男人爸爸，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