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通镇 第四十四章

事例三……

江一男正要讲下去，张开诚听了后气得咬牙切齿，打断江一男：“当一个社会惩罚了好人放纵坏人，也就失去了善恶的标准，法律之目的在于惩恶扬善，以维持社会秩序。冤枉一个好人比放纵一个坏人后果更严重，冤枉好人等于犯了两个错误，既冤枉了好人又放纵坏人，长此以往，谁还敢见义勇为，坏人将叫嚣尘上，无人敢管。良知就是人还能分清善和恶，没有良知就意为着不分好坏，也就麻木了，良知就是人们懂得去把握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一个人失去良知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群人失去良知。”

张开诚问江一男那两个案子后来怎么样了，他要聘请全国最好的律师团为见义勇为者辩护。

江一男告诉张开诚，在强大的社会渔轮下，案子有了逆转，最后好人得到表彰，坏人得到惩罚。

江一男笑笑说：“所以我要和你同行，录下细节做证据，也希望你在行动的时候，注意火候，别把自己绕进去！”

张开诚黑色幽默又来了：“这个火候太不好掌握了，那些法律知识渊博的人，当他们的母亲或姐妹在受到欺凌时，他们是不是先跑回到家里，从书橱里拿出法典，查阅法律条文，然后再模拟几场训练，在防卫过程中把握得恰到好处，然后再奔赴事故现场去解救他们的母亲或姐妹呢！”

张开诚一席话把众人都逗乐了。

张开诚也笑笑说：“我们的江大记者，这不是法庭，不是耍嘴皮子的地方，这是黑窑厂，随时面临着危险，我们是在和歹徒打交道，来的时候我信心十足，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畏首畏足，有点胆怯不敢行动了，要不，你回去给我请几位金牌律师，让他们亲临现场，给我指点指点，和歹徒们搏斗的时候，怎么做才是正当防卫，怎么做才能不至于防卫过当。我上有八十岁老母需要赡养，下有呦呦待哺的孩子需要抚养，我可不能绕进去，要是绕进去我的家庭可就完了！”

陆俊峰不失时机地劝慰说：“老张，这会你想明白了，我们这纯粹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狗咬耗子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这做好事还有风险，何苦来呢？你老张一向嫉恶如仇，见了坏人，把握不住火候，大打出手，说不定会防卫过当，到时候人家请律师辩护，他们可是咬文嚼字抠字眼的高手，弄不好被判几年，再罚个几十万，想想都后怕，脖梗子发凉，我们还是回去吧，让该管的人来管，我们这是猪八戒背媳妇出力不落好，咸吃萝卜淡操心，何必呢！”

江一男恶狠狠地骂了陆俊峰几句：“懦夫！胆小鬼！没有担当！”

陆俊峰正要还击，这时闷罐车驶出了砖窑厂大门，前后一辆轿车押送。

张开诚缓缓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这是转移孩子吧！”

江一男像发号施令似的命令道：“出发，我们必须拦住，救出孩子！”说完扛着录像机冲了上去。

张开诚跟随其后。陆俊峰和夏灵灵无奈，也不在说什么，也跟在他们身后。

四个人从麦田里冲出来，堵在小车的前面。

小车的远光灯照在四个人脸上，非常刺眼。

张开诚冲到前面，回头告诉他们：“听我指挥，小车如果不停，强行硬闯，我们拦截失败，只能让路，好汉不吃眼前亏。”

三人同时答道：“明白！”

张开诚站在路中间，伸出双手示意他们停下。

正如张开诚所料，小车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向张开诚他们四人驶来，距离越来越近。

张开诚向陆俊峰夏灵灵江一男大喊：“快躲开！”

三人急忙靠在路边。张开诚却没有躲开。小车直接向张开诚撞来。

陆俊峰夏灵灵和江一男大惊失色，三个人异口同声大喊：“快——躲……”

已经来不及了，小车眼看就要撞在张开诚身上。

张开诚突然飞身跃起，一脚踹碎小车的挡风玻璃，在空中翻一个筋斗，稳稳地落在路边。

可能是司机被眼前的一切吓住了，小车突然停下。后面的两辆车也停了下来。

四个车门同时打开，从车上跳下四个彪形大汉，不分青红皂白便向张开诚扑来。

张开诚向后退了几步，让江一男打开录像机。

陆俊峰冲上来要帮忙，被张开诚一把拉开，甩到身后说：“帮倒忙，后边去，照顾好灵子！”

江一男从惊慌失措中清醒过来，连忙打开录像机，大喊：“小心！他们人多，打不过就跑，不丢人！”

四个歹徒冲上来正要动手，张开诚突然大喝一声：“慢，我不想伤害你们，给你们一个机会，放下孩子，投案自首，这是唯一的出路，如果执迷不悟，就别怪我就不客气了！”

四个歹徒仗着人多和年轻气盛，他们四个人又都人高马大，哪里把张开诚放在眼里，狂笑一阵子，一齐向张开诚冲了上来。张开诚双手抓住扑向前来的两人胳膊，猛地一转身，两人大喊‘我的胳膊断了’便倒在地上打滚哀嚎，另两个人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向张开诚扑来，早被张开诚抓住胳膊顺势一转，只听咯吱一声，两个人扑通倒地大喊‘我的胳膊断了’。张开诚怒气未消，抬起脚踩住一个人的胸部厉声喝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四个人大喊饶命。

闷罐车和后面那辆车上的人下了车，一看大事不妙，撒腿就跑。一头钻进窑厂大门，报信去了。

陆俊峰江一男陆俊峰夏灵灵三个赶紧跑过来，劝住张开诚。

夏灵灵胆小，看着四个人在地上痛苦的样子，抱怨张开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江一男长叹一声：“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挺可怜人的，可是想到刚才他们蛮横的样子，他们这是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面对敌人，不能心慈手软，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你不制服他们，他们就会对你不利，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何况开诚动手之前已经警告他们了，是他们先下手的。”

夏灵灵担心地问江一男：“这是正当防卫吧，开诚不会有事吧？”

江一男点点头：“是正当防卫，一点也不过分，不但如此，张开诚还是见义勇为，难得啊！”

夏灵灵听说张开诚不会有事，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张开诚冷笑一声：“是不是见义勇为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按照刑法第二十条款的规定行动的，绝对是正当防卫。”

江一男听了张开诚的话，怀疑地问：“你懂法律？”

张开诚没有立即回答，沉默一会，阴阳怪气地说：“称不上懂，只能说是略知一二。”

陆俊峰凑上来笑笑说：“什么叫懂，这么说吧，你可以随便找几位金牌律师或者大学法学教授，未必考得过我这位老兄，《刑法》《民法》里有多少条，我这位老兄背的滚瓜烂熟，他可是拿过……”

没等陆俊峰说完，张开诚立即打断陆俊峰的话：“老陆，说多了吧！”

陆俊峰立刻住口。夏灵灵非常好奇，拉一下陆俊峰衣服悄声问：“拿过什么？”

陆俊峰小声说：“律师证！”

江一男也听到了，啊的一声问张开诚：“你是律师？”

张开诚无奈，阴阳怪气地说：“业余爱好，并非专业。”

李娜第一次听说张开诚是律师，还有律师证，连忙打住夏灵灵说：“暂停！什么律师证，你说的是真的吗？”

夏灵灵认真地说：“这哪是我说的，是陆俊峰说的，张开诚不也是已经承认了吗，你们听听张开诚这话‘业余爱好不是专业’，什么意思？这不就是承认他是律师，有律师证吗？”

李娜突然转向林如嫣，笑笑说：“我们都被张开诚卖了，如嫣姐，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吧，二十年，说不长也不长，说不短也不短吧，这么长时间，你听说此事吗？”

林如嫣摇摇头：“一点也没有听说，真不可思议。”

李娜摇摇头：“灵子姐，你还真不简单，一股脑地弄出这么多秘密，看你又不像骗子，只好相信你，可是一下子爆料出这么多爆炸性新闻，使人难以相信啊！”

夏灵灵说：“农村里有些话就是说张开诚这样人的，哑巴蚊子咬死人，咬人狗不叫唤，叫唤狗不咬人，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

林如嫣听了夏灵灵描述张开诚的话，扑哧一声笑道：“有那个味道，但是不确切。”

李娜也扑哧一声说：“你说的是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才不外露，深藏若虚吧。”

夏灵灵点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大什么像什么……”

林如嫣微微一笑：“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盈若冲，大辩若讷，大方无隅，大直若屈，大成若缺，这些都是老子专著《道德经》里的语言。强调的都是做人要虚心谦虚。”

李娜感叹说：“谦虚不好做啊，谦虚的反义词挺多的，人们反倒喜欢卖弄傲慢炫耀自恃夸耀自满骄横等这些词的。谦虚，虽然仍然被人们认为是一种美德，但是已经没有人想要去追寻这个美德；而浮躁和卖弄这些谦虚的反义词，已不再是致命的缺点反倒成为了一颗美人痣。张开诚就是一个逆行者，是异类，今天弄出一个律师证，明天说不定又会弄出一个什么证呢！”

夏灵灵轻叹一声：“有知识有学问就是好，真后悔当年可惜了那么多好时光，那时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呢，却一味追求一些爱慕虚荣，虚无缥缈的东西，要是重来一次啊，我一定不要这样的生活，拼死也要学习，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李娜笑笑：“世上没有卖后悔药这句话啊，老师可谓是天天说，月月说，年年说，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学生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可是有些人怎么就记不住呢！”

张开诚突然冒出一个律师证，又引起林如嫣李娜夏灵灵三人的几多感慨，感慨之后，夏灵灵又带着林如嫣和李娜回到以前那个难忘的夜晚。

张开诚江一男等四人赶紧奔向闷罐车，赵开诚打开车门，几十个婴儿正在酣睡。

夏灵灵流着眼泪：“这些没人性的，他们还只是孩子，就这样被他们弄来，为了几个钱，让他们骨肉分离，他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夏灵灵顺便用手推推几个孩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孩子们仍然酣睡。

夏灵灵抬起泪眼问张开诚：“这些孩子怎么样了，为什么都喊不醒呢？”

陆俊峰和江一男也担心地望着张开诚：“这些孩子不会有事吧？”

张开诚长叹一声：“不会，他们还指望这些孩子换几个酒钱呢，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要孩子的命的，他们一定给孩子吃了什么药，现在市场上迷魂药太多了，他们一定给孩子吃了什么迷魂药。”

张开诚又给一个孩子把了脉说：“没事，生命特征都很正常，药效过去，自会醒过来的。”

江一男问张开诚：“下一步怎么办？”

张开诚说：“事已至此，已无退路，硬着头皮往前冲。”

江一男问：“这些孩子怎么办？那四个人怎么办？是不是先把他们捆起来？他们趁我们不在，带着这些孩子跑了怎么办？”

张开诚让陆俊峰把车钥匙拔下来。

夏灵灵望着躺在地上的四个人，看着他们痛苦不堪的样子，叹口气说:“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偏偏做一些见不得人勾当，真是作孽！”

陆俊峰摇摇头叹口气沉默不语。

江一男问张开诚:“他们胳膊真的断了吗？得不到及时治疗会不会残废？”

夏灵灵也问:“是啊，虽然他们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们还那么年轻，要是真的残废了，后半辈子怎么活呀！”

张开诚冷笑一声：“他们死有余辜，不过出于人道主义，我还是给他们留一条生路，他们的胳膊并没有断，也没有骨裂，只是脱臼，等收拾了那帮人，我自会给他们复原，现在还不能，吃点皮肉之苦是难免的，也算对他们的惩罚吧！”

江一男怀疑地问：“你会这个？”

江一男这一问，也许勾起了张开诚的伤心往事，张开诚轻叹一声：“我可没少领教过，亲身体会。小时候进过把戏团，师傅领着一班人走街串巷，每到一个村庄，选一块空地，锣鼓一敲，村民们便围了上来。每一次演出，舞枪弄棒是少不了的，中间再演几个魔术，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总是我的。也许大家都已经明白节目内容，当师傅领着我站在戏场中间，两手紧抓一根棍棒的时候，好心的老人们都唏嘘一片，大声吆喝‘别演了，太可怜人了’，师傅摁住我的肩膀，把棍棒用力抬高，再绕过头部拉到背后，只听咯吱一声，双臂齐掉，看客们便都捂住了眼睛。然后师傅领着，弯着腰，低住头，耷拉着胳膊走一圈，讨得看客的同情，师傅趁机开口了，老少爷们们，爷爷奶奶们，大哥大姐们，出门在外不容易，没有君子不养艺人，今天来到贵庄献丑了，表演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老少爷们们，爷爷奶奶们，孩子都是爹娘生的，父母养的，别人的孩子拉一把自己的孩子长一拃，孩子都是爹娘身上掉下的肉，家里没困难，谁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罪，吃这样的苦，看在孩子胳膊断的份上，等散了场，去家门口，不要烦，不要赶，我们是卖艺的，凭本事吃饭，多少赏我们一口饭吃，一个鸡蛋不嫌少，半个馒头不嫌多。散了场后，师傅守摊，其他人便去挨家挨户要粮食。大部分人家是好的，接过我们的瓢，去屋里拿一瓢红薯干，富裕人家还给几角钱，总有人抚摸着我的胳膊关心地问疼不疼，好了没有。少数人家，躲起来不进家门，等我们走过了再回家，还有一些人不躲不藏，硬说他们在家没出门口，不稀罕看我们的演出，凭什么给我们东西，总是骂骂咧咧的，说一些难听的话。真是人生百态！”

林如嫣和李娜听了夏灵灵的讲述，心里五味杂陈。

林如嫣满脸忧郁：“开诚从小都遭遇些什么呢？他从都来不提的！”

李娜哽咽着说：“开诚哥看起来强大，其实内心挺脆弱的，这些都与他从小的经历有关吧！”

夏灵灵也说：“和张开诚接触那么久，在我的心里，张开诚就是一个铁人，无所不能，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没想到张开诚小时候如此坎坷。”

林如嫣喃喃细语：“真是多舛多难！”

李娜沉吟一句：“苦难有时候也不总是坏事，只会毁掉弱者，却能创造强者，没有退路方才无畏无惧！”

正当林如嫣李娜仔细聆听夏灵灵讲述她和张开诚的往事时，奶奶推开门，张着嘴进来了。

林如嫣急忙起身说：“奶奶，下巴又掉了？”

奶奶点点头。

夏灵灵吓坏了，连忙问：“大半夜的这可怎么办呢，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李娜摇摇头：“别急，不是什么大事，姥姥就是这样，年纪大了，习惯性下巴脱臼，打个哈欠就能脱臼。”

姑妈也起床进来说：“年纪大了，关节都松弛了，没什么大碍！”

夏灵灵焦急问：“这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强撑到天明再去医院吧！”

李娜笑笑说：“如嫣姐有私人医生，随叫随到，服务周到得很呢！”

林如嫣没有理会李娜，随即拨打张开诚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