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四十一章.突袭（3）

视线充斥着紫红色，刺耳的野兽嘶吼声冲击着罗成一的耳膜。他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有无数弱小的人类在他爪前奔逃着，他们的哀号着，眼里充斥着恐惧。恐惧的气息令他舒适地眯起眼睛，杀意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呲着利齿，猛地上前咬住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类。

就是这样！罗成一！快撕烂他！吞掉他！

脑海中出现的声音令罗成一清醒三分，他后退一步，口中尚在挣扎的人类掉落在地面上。

你无法拒绝我的。那个声音狞笑道，总有一天，你会沉溺在无穷无尽的杀戮中，直到流光身体里最后一滴血。

不……父亲。罗成一绝望地想，不要再继续下去了。

罗成一！父亲的声音依旧在咆哮着，罗成一！杀了他们！

“不！！！”罗成一猛地弹坐起来大吼道。

“罗成一？”

“放过我！”罗成一几乎失去理智，他狠狠抓向铺面而来的身影，却被牢牢禁锢住了。

“罗成一！是我！许之远！”

一听到许之远的名字罗成一便僵住了。紫红色幻想渐渐褪去，他的视线清晰起来。他垂下眼睛看见了火红色的护腕，突然意识到自己正身处许之远的怀里。

一股燥热顺着胸口攀延上脖颈。

见罗成一不再挣扎，许之远试探地问道：“罗成一？你还好吗？”

“我还好。”罗成一低低地回答道。

他正身处鹿国弈语梦的医馆，一定是刚才的声音过大，医馆内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看。

“许侯请你坐回来让我把药涂完好吗？你一直搂着他又不会让他立刻活蹦乱跳地飞下床。”羿语梦翻着白眼抱怨道。

许之远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有处理好的伤口，有些为难地看向罗成一，慢慢松开他。“非常抱歉，羿大夫。”他说。

“项皓别再捣药了这些足够许侯从头抹到脚了。你快去看看罗公子。”

闻言项皓清理好自己沾满药草的双手快步走到罗成一身边。“别紧张，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他说，“把手伸出来，我来为你检查一下。”

这两个来自不同国家的医师相处得出乎意料的融洽。

罗成一满脸局促地被项皓逐寸检查身体，有些不自在地搓搓自己的手指，终于忍不住道：“项大夫……你离得太近了。

一直盯着罗成一眼睛看的中年人回过神，连忙直起身有些尴尬地擦擦脖颈上的汗。“抱歉。”他微微笑了一下才正经道，“你的小臂直至手腕都有若隐若现的青麟，胸口处多了很多紫红色的血管纹路，这些都是异化的开始。但你的脉象已经平稳了，按照语梦对你身重蛊毒的分析，短期发作的可能性不大。我方才看了看你的眼睛，发现瞳孔的紫色只是深了些。”他顿了顿，又不禁补充道，“确实是很漂亮的眼睛。”

“你就说能不能治吧。”一旁已经包扎好伤口正在穿衣服的许之远没好气地打断他。

项皓无奈地撇撇嘴，掏出一张药方。“没什么好法子。我给他开了一副调和气血的药，或许会有用。”他说，“另外，罗公子今天不要剧烈运动，我那药很贵，浸了汗效果就不好了。”

许之远翻了个白眼，一把扯过药方去隔壁草堂领药了。

项皓又对罗成一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在此之前千万不要再使用灵力了。你的手我先用布条给你围上，免得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弈大夫！帮我取布条来！”

在一旁指导学徒包扎伤员的弈语梦狠狠瞪了他一眼，布条就甩在项皓脸上。罗成一不禁轻笑一声。

项皓问道：“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没。”罗成一忍俊不禁道，“就是觉得弈大夫和您的感情很好。”

这回轮到项皓窘迫起来。他一边认认真真地包起罗成一青色的手腕，一边道：“我俩很久以前就认识了。这姑娘看起来脾气臭，却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你在说谁脾气臭？”弈语梦的声音吓得项皓一激灵。“没说你！”他大声应了一声，在末端处打了个结。“好了，注意别沾湿。”刚好许之远取药回来，一把推开门：“药来了，罗成一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项皓又打量了他一番，罗成一有些局促地紧紧衣物，遮挡住胸口狰狞的血管。“当然可以。如果他还继续做噩梦，可以来找我再加一些安神的药。”

“那药我什么时候回来取？”

项皓满脸都是“又不是给你开的药你倒跟我来劲”的表情，但嘴上还是很客气：“傍晚吧，两三个时辰便好。”

“那我们先回去了。”许之远看向罗成一，“我们走吧。”

罗成一点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馆，罗成一立刻注意到他把身边的侍卫都打发走了。许之远道：“你的住所在哪？上马，我送你。回去以后就不要乱走了，晚点我让人把药给你送——。”

罗成一犹豫地打断他道：“我的通行令牌还在宫将军那里……”

许之远差点被一口气噎死。“你通行令牌放她那干什么？”他板起脸道。

罗成一隐隐感觉许之远误会了些什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算了算了你先去我那里吧，”许之远叹息一声，“离这里也不远。令牌我过后帮你取来。”

罗成一呆愣了一秒，随后温暖地笑起来。“谢谢你。”他柔声说。

他是指今天的一切。无论是在士兵前为他解围，还是拼了命地保护他，还是现在时时刻刻地在他身边，许之远为他做了太多了。

许之远立刻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还是强装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别——别客气。”他说，“我们很需要你。”

罗成一对许之远有些刻意的疏离面不改色。“入侵的龙国军队最后怎么样了？”

“轻灵跑了。这小崽子叫得最欢，跑得却比谁都快。”许之远轻蔑地哼了一声，“我们生擒了几个俘虏，宫将军会亲自提审的，不知道能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这次幸亏不是完全异化的士兵。”罗成一沉吟道，“不然我们谁也没法活着回来。”

“看来成功异化的士兵数量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多。”许之远说。

“这次的进攻仅仅就是一个试探。”罗成一锁紧眉头。

许之远没有回答他的担忧，而是怼了一下他的肩膀。“千万不能再这么鲁莽了，”他责备道，“这次只是稍微动用一下灵力就给你反噬成这样，再来一次就得变成见人就啃的鬼样子，到时候你让我怎么——”

罗成一立刻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有些捉摸不透。

“让——让我们怎么救你。”许之远的后颈顿时冒出冷汗。住所的门头下的守卫一进入视线他便立刻道：“哎到了到了。来人！去烧水泡茶，我们来客人了。”

许之远没有丝毫停顿，大步走在前面脚下生风。他领着罗成一穿过庭院，向路过的问好的士兵点头致意，直到穿过厅堂推开卧房的门。许之远十分平静地等罗成一跟进来后将门轻轻掩上。

“你就放心在这里歇息，没有我的命令他们不会进来的。”他边说边回头，“我先——唔！”

罗成一突然向前，用力把许之远抵在门上捂住了他的嘴。许之远不是第一次领教他的力气，但还是浑身一惊。“你难道就这样不肯接受我，一直逃避么？那你对我的这些算什么。”罗成一的嘴唇凑到许之远耳间，“你骗不了我的。”许之远被捂着嘴没法说话，只能模糊不清地发声。“不说松开我，我就让你说话。”

罗成一的身高此时体现出了优势。他微微低下头，死死地盯着许之远，平日向来温和的他此时连呼吸都暗含攻击性。近距离地对峙许久，罗成一才慢慢撤开了手。许之远声音沙哑地道：“你松——”

罗成一立刻压向前，最终停在了离许之远鼻尖只有一寸的地方。许之远屏住呼吸，无言地看着这双则曾如琥珀一般的紫色眼睛，心中柔软的一处突然之间被触碰到了。他缓缓移开目光，一直抵在罗成一胸口的双拳失了力。罗成一感受不到反抗，眼神迷离起来，逐渐靠近他。

“许侯！陛下召您去探讨军情！许侯！哎您怎么把门锁上了！”

一阵敲门的咚咚声透过门板，镇得许之远伤口一痛。罗成一闻声立刻松开了他，眼神恢复到往常柔和的样子。他转过身，坐在门正对面的椅子上。许之远调整了一下呼吸，趁下一轮似乎要把门砸漏的敲门声响起之前打开了门。瞿飞一看见许之远黑着的脸立刻把所有废话都憋回去了。“陛下召您去鹿国景华殿探讨军情，现在就去。”他的目光越过许之远，“罗领侍也在啊。”

“叫我成一就好。”罗成一微笑着纠正他。

瞿飞连应两声。许之远轻叹一声才道:“我这就去。瞿飞，两个时辰后去医馆给罗成一取药。”

他又看了一眼罗成一:“我可能会很晚才回来，令牌的事要耽搁了，你今天歇在这里吧。”

罗成一点点头，仿佛刚才几乎称得上是霸道的人根本不是他。

许之远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府衙。但他的思绪像缠成的一团线一样混乱不堪。许之远在心中想过很多，但他从未跟罗成一说起过。可能……只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过怯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