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四十二章.心执（1）

“突击军的损失较为严重，我们失去了许多优秀年轻的战士，需要新鲜血液的补充。”许之远强调了一点，“而这次的袭击是针对罗成一前来，似乎是因为龙国的术法，这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建议在最终决战可以派专门的人去保护他。”

“鹿国之前设有专门的攻城军。”宫烨说，“如今虽已解散，但老兵们的实力绝对可靠。”

鹿国没有国王，狼国的临时国王没有来，尊位上只有段修诚一个人，显得十分的单薄。“那就拜托宫将军了。”段修诚微微点头致意，“请拜托老兵天亮时一定到位。我们没有时间了。”

算一算距离日食的时间，他们只有五六天了。龙国突袭，军队士气受挫，局势愈发的困难。

狼国的江正信沉吟了一阵。“审俘虏已经来不及了。”他说，“我建议现在就派出狼国的侦察队，有利于我们做下一步的决定。”

“好主意。”段修诚点点头，“那就按荣轩将军说的办。至于许侯的建议，我思量再三，还是觉得将罗成一放在你身边最安全。他信任你。”

许之远愣了一秒，随后回答:“是。”

段修诚长叹一声，疲惫地扶住额头。“散会吧。都已经这个时间了。”

景华殿几名来自各国的重要参议纷纷起身行礼离开。许之远一直跟着宫烨，直到步出大殿外门前，他才开口叫住了她：“宫将军。”

宫烨回过头，礼貌地笑笑：“是许侯啊，有何事？”

“罗成一的通行令牌在您手里，我来帮他要回去。”

“啊对对，一忙起来就给忘了。”宫烨从腰间摸出令牌递给了许之远，“劳烦替我向成一谢罪了。我听说他去了你的住所？”

许之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宫烨立刻看破了许之远暗藏焦虑的眼神。她轻松地笑一声道：“我想我不是第一个说这些话的人了。许侯确实不该这样勉强自己。”

许之远看了看她，这次却没有因为她的多嘴恼怒起来。他沉默了片刻才道：“宫将军以为如何？”

“宫某愚钝，只是觉得许侯之所以如此困扰，还是没有释怀自己吧。”

许之远顿时怒不可遏。“释怀。说得容易。我爱的人都死了，我还怎么敢去爱他？我根本保护不了——”

“可这次你救了他。”宫烨打断他，“你拼了命地把他带回来，在医馆一直等到他醒过来。这次可以，以后为什么不能。早就听闻许侯英勇无畏敢爱敢恨，你的勇气都去哪里了？”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宫烨礼貌地欠欠身，“恕我今日多言。宫某先告辞了。”

许之远呆愣地站在原地，脑海中满是宫烨的声音。许久，他才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等许之远回过神来时，惨白月光下的石砖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慢慢走出大门，看见瞿飞已经带着马车来接他了。没等瞿飞张嘴，他便抬手制止了他。

“我想自己走走。”许之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

秋龛确实是越来越近，但相较于往年，今年冷得还是太早了。发黄的叶子从树上脱落，冷风卷着沙尘与枯叶直上天空。许之远走了一阵，便感觉到瑟瑟冷风只钻他的袖口。当他路过打着瞌睡的守卫，走到花坛旁时，发现自己卧房的灯还亮着。

许之远推开门，罗成一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许之远看看他问：“怎么不去床榻上睡？”

随即他意识到，罗成一可能一直坐在这里直到他回来。

“我不放心你。”罗成一温柔的眼睛里盛满忧虑，“怎么现在才回来？瞿飞很早就去接你了。”

许之远有些冷淡地移开目光：“我自己走回来的。”

罗成一轻轻咬了下嘴唇，像下定决心一般。“令牌取到了么？”

许之远摊开手掌，令牌一直握在在他手心里。罗成一接过温热的令牌，不禁握紧了它。“非常感谢许侯今日的款待。”罗成一礼貌地行礼，“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等。”

手刚碰到门框的罗成一止住了脚步。

“都这么晚了。”

罗成一回身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今天外面有点冷。而且万一你一个人又发疯……在这里总会有一个人控制住你。”

又是一片寂静。

“我的意思是……你今天留下来吧。”许之远有些支支吾吾道，“我这里也够宽敞。”

罗成一并没有放下手。片刻后，他缓缓打开了门。许之远不禁在心中叹息一声。忽然，罗成一猛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他。许之远没有动，只是把脸埋进罗成一的肩膀，呼吸他身上的香味。

“我们一定会赢的。”罗成一轻声说。

许之远闭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浓重的大雾弥漫，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大的房帐。周围的景物隐匿在大雾中，唯一让许之远看得真切的，就是眼前巨大的船只。

“它真的很大，不是吗？我第一次见这么大的船只”罗成一在他身边轻声道，“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它驶过来，我甚至认为它会占满河道无法前进。”

“的确。我很难相信鹿国会把他们用作迁徙的重要保障分享出来。”许之远点头赞同他的说法。

“这场战斗我们非赢不可。”罗成一的目光再次阴沉下来。

许之远拍拍他的肩膀：“你这几天太焦虑了。压力过大不是好事。”

罗成一只是叹息一声。

“报告许侯！宫将军想见您。”瞿飞跑过来大声道。

“我这就去。”许之远看向罗成一，“一起来。”

大船的跳板上已经排满了等待登上甲板鹿国士兵，在靠近河岸不远处，许之远惊讶地看到了虎国国王专属的坐轿。坐轿旁，宫烨、江正信和段修诚正在交谈着。许之远走过去惊讶道：“陛下？您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太冷了，千万不要受凉。”

“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凉。”段修诚佯怒道，“在殿里我不放心，我一定要亲眼看看准备工作的进展如何。”

“为了保证破壁行动的成功执行，鹿国的工匠正在加急钉装更锋利更坚固的船头和投石装置。”宫烨说，“萧逸飞在那里监督工作，日落之前就可以完工。”

“最后一支狼国派出的潜行队已经回来了。”江正信说，“他们获得了一些新消息，主城周围的守卫突然间加了一倍，全部都是异化士兵。”

“大典在即，金光熙自然不能让我们打乱他的计划。”段修诚渐渐锁紧眉头，“这使我们驾船从水道攻城尤为关键。李阳羽，你去协调工作，咱们派些人过去帮忙。”

“是。”在其身后的李阳羽回应道。他盯着许之远的眼睛：“借几个人？”

许之远耸耸肩，转身和李阳羽一起离开。

“快速准备工作，虎国的军队日落之前就会出发。”段修诚继续道，“我们将作为正面军直接攻城。”

“狼国的潜行军会确保通信畅通。”江正信道：“其余士兵也会将物资补给及时。”

“很好，”段修诚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随后他看向罗成一，“你最熟悉龙国，我们将信任放在你的身上。我知道这很难，但未来的路就靠你引领了。”

年轻男人的表情愈发凝重，他点头承诺，随后不安地回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安排士兵跟随李阳羽的许之远。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阳光透过薄雾，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在不远处的龙国，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男人父亲正惬意地躺在处于耀光府小屋阴影的躺椅中。身材曼妙的女人正跪坐在小桌案旁沏茶。

脚步匆匆，一个提剑的男人大步穿过满是凋零花朵的花园，迈进小屋：“大人，他们已经派军来了。”

金光熙缓缓伸个懒腰，打招呼道：“早上好啊，俞南。这么好的天气，可不应该有一个差心情。”

俞南对金光熙这副一见面就说毫不相关的话感到非常不耐烦。他急不可耐地变了个站姿：“大人，现在就下令让我带兵把他们统统处理掉吧！”

男人似乎浑然不觉俞南的怒意带来的几乎兵临城下的压迫感，笑道：“走这么急，一定口渴了吧？小枫，快给我们的俞南将军倒杯茶。”

“大人！”俞南几乎咆哮起来。

“主城内部的反叛你处理好了么？”金光熙的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对我的决策指手画脚了？”

俞南顿时语塞，他支支吾吾道：“可是大人，你知道我适合在战场——”

“你是我救回来的。换句话说，是我给你的命。”金光熙面无表情道，“我的命令你必须服从，除非你想和城墙上的那群士兵一样。”

俞南暗暗咬紧牙齿，没有再吭声。

“有你这个开膛好手杀一儆百，才可以让那些叛军屈服。”金光熙说，“迎战的人选早已有人预定，他绝对会为龙国战斗到底的。对吧？商牟正德？”

双鬓斑白的男人出现在门槛之外，尽管上了年纪，但健硕的肌肉依旧能在衣物下显现。

“怎么，德高望重的好教官也在蛊毒下屈服了吗？”俞南讥笑道。

他冷漠地扫视着屋内的三个人，一字一句道:“老臣与外面的傀儡不一样。我在为龙国而战。”

金光熙笑道:“我们都是为了龙国而战。”

商牟正德死死盯着金光熙:“龙国会因你蒙羞。我会制裁你的，但不是现在。”

男人只是耸耸肩。

“龙国一直是边缘之地的荣耀。”商牟正德说着，转身走向花园尽头的出口，“在你之前，城外逆贼必将因挑衅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