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二十八章.新征途（4）

九龙神兵“狻猊”持有者白柳命丧剑下后，许之远等人与狼国立即联手反击，龙国终于难以行进，僵持四日后便放弃进攻，沿着熊狼两国边界撤军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百多年来龙国对四国的第一次失败。

半月以后，边缘之地迎来了新的一年，饱受龙国闪击摧残的狼国也慢慢恢复了元气。江祺然的亲弟弟荣轩将军江正信临时承担了狼国的管理职务，亲自设宴与狼国众臣重谢许之远一行人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拯救了狼国。宴会从酉时开始，一直持续到子时，热闹的酒席上只剩下江正信和许之远在对饮。

两人喝了不少，桌子上摆满了空酒坛。醉酒的红晕从江正信的脖子蔓延到前胸。他喝光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眼睛红红地注视着许之远，再次拱手道:“千言万语难表我心中谢意，再次万分感激倾云侯的鼎力相助，狼国永远都会记得虎国这份恩情。”

“将军言重了。”许之远拱手回应，“邻里互助应该应分，尤其在这种时期我们更应当联起手来共御外敌。”

在身边的狼国医师看着赤着上身的荣轩将军皱紧眉头，盯着他有些涨红的脸严肃道：“将军，受了伤还是要尽量少些饮酒。”

江正信一边酌酒一边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你今晚真没少提醒我，放心我心里有数！”

“您……”

“打住打住，”江正信指了指左天纵怀里的江怿，“孩子睡了，别给他再吵醒。”

一直低头一动不动照看江怿的左天纵闻言抬起头，看着满面通红的江正信道:“那我带江怿先回去了。”

“也好也好！”江正信立刻招呼医师，“侍卫都在外面，你去带熊国修者和江怿去休息吧，安置好了回来禀告我！”

医师满脸黑线，还是礼貌地领命引领抱着孩子的大块头步出大厅。许之远看着医师面对江正信敷衍的搪塞只能无奈闭上嘴的样子，便有些打趣道：“荣轩将军也要谨遵医嘱才是。”

“今天高兴，怎么说也得小酌几杯。”江正信笑道，“虎国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狼国定会尽己所能满足！”随后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叹息一声，“只可惜……我们赶去得太迟了。我们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和暗道中被石墙封住只露出半张脸的陛下……龙国那群畜生竟然如此赶尽杀绝。要是……唉！”

谁也没有想到金光熙竟然直接杀掉了狼国国王。没等许之远说话，身边一直沉默的张泰清突然开口了:“荣轩将军，现在的情况比任何时候都严峻，光是击退龙国远远不够，我们必须有下一步计划，不然虎狼两国总有一天会覆灭于龙国铁爪之下。”

“先生此话怎讲？”

“金光熙炼成蛊毒，操纵龙国的军队为他征战四方，总有一天他会杀回来的。”张泰清沉声说，“他现在敢如此嚣张，定是已经控制了龙王。二十年来金光熙从未停止利用龙王之力洞开翼国之门，但单凭蛊毒是不行的。他需要强大的法器与九龙神兵结合来获得释放龙王之力的力量。而现在鹿国的古木神琴他已经得到了，他现在就差一件九龙神兵的宝玉。”

“您是说……”许之远低声道。

“他缺少总有强大控制能力的‘囚牛’。”张泰清的语气逐渐低沉，“九龙神兵除去我当年偷去的‘霸下’在都在龙国。我之前总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迟迟不肯行动，直到我听到了江怿的描述，我才有一个思路。”

“等等，您——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江正信警觉起来，半直起身体，“难不成你是龙国——”

“将军，张先生只是早年游历龙国与金光熙结识。他站在我们这边，请您放心。”许之远干脆地打断他。

江正信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江某现在真是草木皆兵了，请先生赎罪。”

张泰清毫不在意地摇摇头，继续道:“吴宸逸所展现出的力量，正是‘囚牛’之力。也就是说，吴宸逸占领虎国是脱离金光熙掌控之外的。”

“所以我们只要抢到‘囚牛’宝玉，事情就还有回旋的余地！”许之远立刻道。

他们的下一步不只是要夺回虎国，更是要得到吴宸逸手中的九龙神兵！

许之远猛地起身，对着江正信单膝跪地:“许某自知有罪，但恳请荣轩将军能借兵力一用，助许某夺回虎国！”

江正信跟着起身托起许之远的双肘:“许侯这是说哪里的话！一切都是龙国从中作梗，狼国就算再艰难也绝对不能不报此恩。和硕！”

在门外站岗的一名狼国士兵立刻大步走进来，立正道:“请将军指示！”

“这是我的侍卫长景和硕。”江正信向许之远介绍道，“和硕，明早务必集合你手下的所有兵力，听从倾云侯的指令，尽快随许侯前往虎国！”

“是！”景和硕铿锵有力地应答，转身小跑出门。

许之远与张泰清对视一眼，这位老人投给了他鼓励的目光。许之远顿时感到心头一热。

那些欺骗，屈辱和背叛，终于可以被迟到的正义洗刷。

许之远的目光落在方才左天纵坐的空位置上，内心亮起一丝波澜。“许某多谢荣轩将军，”他起身拱手道，“但还有一件事……天纵毕竟不是江怿的亲属，照顾江怿总是会疏忽的。王后最近还好吗？”

江正信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沉默片刻，才缓缓后退几步坐了下来，有些无力地叹息道:“江公主不幸遇难，大公子也在几日前战死了。”

听到江熙秀的名字，许之远的心不禁瑟缩一下。如果那时他能注意到向他通报的士兵有异样的话……

“如今王后身边只剩二公子，”江正信沉声继续道，“她现在伤心过度，无心梳洗打扮，有时甚至直接卧床不起……二公子尚且由奶妈照料，对江怿怕是更没有那个精力……”

许之远听出了江正信的话茬:“您的意思是，江怿他不是……”

江怿并不是王后之子。

“我也就不向倾云侯隐瞒了。”江正信的表情有些为难，“江怿的生母出身低微，而且……早已因病故去了。”

对于出身低微的女子，许之远不难想象到江祺然不承认江怿生母的样子。

难怪他们会如此轻易地就同意了江怿随他姐姐嫁去虎国的想法。难怪他们见了经历生死危难又客在他乡许久的江怿都可以说得上是无动于衷。

或许从头到尾只有江熙秀一人在乎她的这个弟弟。或许江怿就这样死了，他们也不会很在意吧。

“江怿和你关系怎么样？”许之远仍然在思考，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

“这个……”江正信有些头疼地抓了抓后脑勺，“这么些年江怿在王后的膝边长大，一直内向寡言，连王后都不太理会，只有秀秀能让他高兴起来。更别提我这个叔叔了。”

许之远偏过头看向门外，看到狼国医师正从殿在赶来。“将军，要下时辰不早，许某就先行告辞了。将军也早早些歇息养伤。”

许之远向江正信行了一礼，转身便向门口走去。张泰清苦笑一声，匆匆与江正信告别跟上了许之远的步伐。

江正信被突如其来的告辞搞得一愣。

没等江正信反应过来，许之远回过头补充道:“对了将军，江怿这孩子一直嚷嚷着要跟我去虎国，眼下狼国也没有他的安身之处，不如就随我去虎国游历一番吧。”

“这——倾云侯不必如此——”

“不然呢？”许之远生生打断了他，“我总不能看着他像球一样被踢来踢去。请将军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小私生子而找任何麻烦的。”

·

薄云随着风缓缓飘过，露出了一弯月牙。深冬的夜晚带着刺骨的寒意，除了凛冽如刀的风割着枯树枝发出的沙沙声，四周没有其他声音。

罗成一孤身一人倚在栏杆上，默默地注视着天上的月亮。他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

来到鹿国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月亮从丰满逐渐残缺起来，如今已经过上新年了。

望着远处与夜色交织的雪地，罗成一突然意识到他早已经错过了秋龛。

回忆起那一年的秋龛节，他眼前不禁浮现起许之远穿上红白相间的长袍，面带笑意地将他亲手绣的香囊放进怀里的模样。

那时候的许之远意气风发，言谈举止从容果断，他和他也没有那么疏离。

“在想什么呢？”

罗成一猛地从回忆中惊醒，他站直了身体，礼貌地欠了欠身:“没想到这么晚了，宫将军还不歇息。”

宫烨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光。“跟我来，有重要的事。”

罗成一不易觉察地叹息一声:“为何你总能如此精力充沛呢？”

没等罗成一再开口，她又说道·“我们有事想请你帮忙。”

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无言地点点头。

自从河边被救以来，罗成一就一直住在羿语梦医馆的厢房，这大概也是宫烨来医馆最频繁的一段时间了。坐在正房门口处理药材的羿语梦看着宫烨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又故作冷静地拽着罗成一出去，不禁翻了个白眼。

宫烨和罗成一刚刚坐上马车车就动起来了。车轮滚滚，不停地赶着路，宫烨的表情也意外的严肃。直到听见吱呀一声，马车的布帘被拉开了。

“宫将军，我们到了。”赶车的小厮说。

宫烨坐直起身体。“跟我来。”

罗成一下车四周打量了一番，便跟着宫烨走进鹿国主城大殿。大殿里坐满了大臣，是在进行会议。

“罗公子。”大殿正中是一位老人，显然是会议的主持人。他微微抬起手，向侧座指了指，“请坐。”

罗成一恭敬地行了礼，坐在老人指的座位上。

场上的所有人都很严肃。

“我还是觉得……”一名大臣率先打破的沉默，“虎国不值得我们倾注这么多兵力。龙国现在的眼中钉是狼国，我们可以趁龙国的精力在狼国虎国上的时候夺回古木神琴。”

“你怎么会知道金光熙不会先来灭杀鹿国？”另一名大臣立刻冷笑道，“我们必须倾巢出动，在龙国攻打我们之前安全撤离。”

“不，我们应当先保全自己的百姓，倾巢出动太过危险。”坐在罗成一对面的萧逸飞突然开口，“长老，我请求参加进军虎国的部队。”

方才还在冷笑的大臣顿时脸色紧绷:“你——你哪来的资格说自己的百姓？你这个——”

“够了。”老人打断了他，浑浊的眼里盛满责备，他清了清喉咙，将头转向罗成一:“罗公子对此事有什么想法吗？”

“我……”

“高长老，萧某还是以为，将大部分兵力调去虎国助其解放，对我们是益中之益。”箫逸飞抢在罗成一之前抢先道。

高长老不易觉察地挑了挑眉，随后长出一口气，缓缓点点头:“我知道了。”

沉默片刻，他将头转向罗成一道:“罗公子，龙国的暴行想必你很清楚，我希望你能顾及恩情，助鹿国一臂之力。”

罗成一抬头迎上老人的眼神。只听老人继续道:“龙国武器先进，戒备众多，而鹿国并不熟悉龙国地貌。我希望罗公子为鹿国指引最佳路线，助我们在战斗中占取先机。”

周围顿时一片寂静。

是的，高长老的意思就是要让罗成一站在他们这一边，去扳倒自己的父亲。众臣面容有些紧张地看向这个被迫流浪的少年。他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露出早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笑容。

“当然。”他轻笑着道，语气轻松得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罗某定当尽己所能，助鹿国执行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