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二十七章.新征途（3）

许之远伏低身体，像猎豹一样窜出，“穷奇”锋利的剑刃斜横着透过坚硬的铠甲，刺穿了龙国士兵的胸膛。不知原由的身体异常强壮的士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致命伤，又抬起头盯住许之远，紫红色眼神里满是仇恨。

“走着瞧……”士兵艰难地开口道，但他每说一个字，嘴里都会涌出更多的血沫，“龙国会……将你们……统统撕成碎片。”

许之远面无表情地一把抽出“穷奇”，看着这柄邪剑顷刻间将剑身上的鲜血吸干，转身漠然道:“是吗？”

士兵失去支撑，瘫倒在地，眼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许之远背对着他，面向遍地尸体的三河衙门，微微眯起眼睛，他将“穷奇”背在身后，快步走向前扶起了浑身是血的狼国将军。

狼国将军名为江正信，是狼国国王江祺然的亲弟弟，人称荣轩将军。在许之远赶来之时，荣轩将军便已经率领狼国军队与龙国军队以衙门为中心展开拼杀。左天纵抡起“开山”劈裂大地分割战场，两人立刻投入了战斗。龙国的士兵远远多于许之远的想象，他只好一马当先，率先处理掉将江正信团团围住的龙国士兵。

左天纵一斧便将十几个龙国士兵震飞几米远。他怒吼一声，伤亡惨重的交战双方注意到了这个大家伙的存在，纷纷从混战中脱离开来，架着滴血的武器，谨慎地盯着他。

江正信被许之远搀扶起来，摘下挂在他脸上只剩一半的头盔，喘着粗气道:“多谢修者相救。”

许之远别过头面对面地看向他:“荣轩将军不认得我了么？”

江正信眨了眨眼睛看清了许之远的模样，震惊道:“你——您是倾云侯？你竟然……”

“好久不见了，荣轩将军。”许之远微微一笑。他回过头，重新看向不远处屋顶上站着的健硕男人:“我是来帮你的。他是谁？”

“他是白柳，这次绞杀行动的总指挥。那副臂甲是九龙神兵‘狻猊’。”江正信目光阴沉下来，“龙国派了这么多兵力，显然是想在这将我们一举歼灭。当初陛下就不该……我早就该想到龙国终究还是会对狼国下手的。”

那名叫白柳的男人双臂上的臂甲符文隐隐闪着光。他抬起双拳狠狠对撞，冷冷地凝视着许之远。许之远毫无惧色地瞪了回去。

“怎么？你怕了？”许之远甩起“穷奇”，剑尖指向他，恶狠狠道，“来啊，要么杀掉我，要么你去死。”

白柳微微攥紧了拳头。他派过去一支小队针对许之远，没想到全部葬在了他那把散发邪气的剑刃之下。迟迟没有将这群低贱的蝼蚁悉数歼灭，让白柳顿感恼怒。

按照之前胖士兵说的，狼国已与龙国僵持数日，就算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兵力的损耗也是不可挽回的。而方才的大混战死伤众多，面对许之远和左天纵，白柳若是想强攻，龙国兵力的损失是难以估量的。

但白柳仅仅是冷笑一声。他用手掌拍了拍臂甲，朱雀残影出现，臂甲上盘踞的金龙的双眼瞬间闪起红色光芒。他从屋檐上跳了下来，大步走向许之远。他抬起手，亮出几张符咒，灼热的护手瞬间将其引燃。符咒化为灰烬，飘落在龙国士兵的身上，士兵纷纷痛苦地跪在地上。

“好好招待一下那个熊国余孽。”

上百名士兵的骨骼发出爆响，体型膨胀，甚至挣脱了铠甲。他们的双手长出利爪，双眼亮起紫红色，面甲崩裂，獠牙刺出，垂着口涎向左天纵扑去。左天纵脸色微变，随即抡起“开山”迎了上去。

许之远看着近乎失去人形的龙国士兵一涌而上，震惊，恐惧和愤怒让他的耳间产生巨大的轰鸣声。

这难道就是金光熙在他父亲身上做的蛊毒成果吗？

担心行动有些迟缓的左天纵能应对凶狠敏捷的异化士兵吗？

白柳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语气轻蔑道:“如你所愿，贱民。我会亲自取你的命。”

江正信紧张起来，呼吸急促地道:“倾云侯要当心！他的武器是——”

许之远根本没有理会他，满怀恨意地怒吼道:“死的只会是你，龙国的蛆虫。”

“是吗。”白柳加快脚步，玄武的残影划出，‘狻猊’的眼睛立刻迸射出充满寒意的浪涌。许之远向侧连踏了两步，擦着浪涌躲开了几乎致命的冰冻。

白柳一跃而起，向许之远重重挥起右拳，“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许之远果断抬剑迎了上去。与擅长防守的“重甲”不同，“穷奇”的剑刃呈锯齿状，敌人只要擦到伤口便会二次割裂，它的力量也会随着吸收鲜血而越来越强。

张泰清赠给许之远的这把剑十分不简单，甚至可以说凶恶异常。此时的“穷奇”连嗜数十人的血肉，原本暗红的剑身此时呈现出可怖的血红色。剑刃与臂甲相撞，发出铮鸣声。火属性与水属性的能量剧烈地冲击着，许之远的胸口被压迫的难以呼吸。

白柳没有丝毫迟疑，双拳交替开始向许之远锤击。两人以极快的速度交锋一阵，许之远一退步，敏捷地闪身落在身侧的石墩上，企图取得攻击权。白柳见状顿顿双拳，青龙残影盘踞上臂甲狻猊，其上立刻幻化出灵动的枝干，急速生长向许之远刺去。

烈焰燃起，许之远挥起“穷奇”连续劈砍，坚劲的枝干被烈焰焚断，掉在了地上。

真是奇怪。许之远想，白柳为什么会对他使用木属性攻击？

白柳咬紧牙齿，眼神里迸出怒意。他一跃而起，从许之远的头顶飞过。在许之远身后的半空时，白虎残影从双拳之间掠过，“狻猊”的形态发生变化，脚下岩石破碎，在白柳的双手见螺旋着聚集，向许之远一拥而去。

许之远反转剑柄，将利剑插进地面，血色领域以他为圆心扩张，吞没了白柳和他的碎石。下一秒，领域内的地面猛地崩裂，赤焰冲起数丈高，将碎石焚烧殆尽。

白柳瞪大了眼睛，偏转方向向许之远右侧奔去。许之远张开双手伸向两侧，汹涌的烈焰喷射着，阻隔了白柳的去路。

他被“穷奇”缔造的炼狱困住了，高温甚至微微扭曲了他的视线。没等他下一步动作，白柳脚底的地面突然冲出一只巨大的火焰利爪！

是穷奇之灵！

面目狰狞的凶兽瞪着黄色的眼睛扑向无路可逃只能用岩石形态的“狻猊”抵御的白柳，压着他冲向许之远。

许之远退身于烈焰中，在白柳从他身边经过的一瞬间，他猛地拔出深深嵌在大地的“穷奇”。

血色炼狱随着邪剑的脱离逐渐消失。热流四散，许之远停在白柳的面前，看着他难以置信的表情。

剑身刺破了处于青色与黄色相间的“狻猊”，贯穿了白柳的胸膛。

“你……”白柳紧紧把着锯齿状的剑刃。他的肺部被刺穿，每一个字都吐得无比艰难，“你怎么……”

许之远淡淡道:“没猜错的话，你的四象能力只能在特定的方位使用，它的切换并不是可控的。换句话说，我只要把你封死在我的西方，我的火焰可以轻易刺穿你的木盾。”

与此同时，轰隆声响彻天际，许之远偏过头，看到整个东南方向的天延镇被巨大的沟壑劈开，左天纵背对着他们，垂下巨斧，凝视着满地疮痍。

白柳没有精力再回头接受他已经失败的事实。他失神地盯着手握着的“穷奇”血红色的剑身，它正缓缓吞噬着白柳的血液。“这……到底是什么剑。”他喃喃道，“竟有如此邪力。”

许之远冷漠地抓住他的手，将他扳了下去。“你没机会知道了。”

紧接着他将眼前壮硕的男人踹翻在地，举起利剑狠狠劈向早已沾满无数人鲜血的九龙神兵。

伴随着一阵破碎声，宝玉“狻猊”从边缘之地彻底消失。

“罗成一！”

满院茂盛的绿色爬藤植物中露出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一直低头侍弄草药的罗成一站起身，知道宫烨又来了。“宫将军。”

“我去语梦医馆里找你她说你在这里。”宫烨蹦蹦跳跳地来到罗成一身边，顺手摘下他头上卡着的一片叶子，有些嫌弃道:“看看你这一身！走！我给你找身新衣服。”

罗成一没想到宫烨一来就拖他走。“可羿大夫让我把这些收拾好……”

“她就是给你找活干。”宫烨抓起他的手腕把他向院外拉，“走吧！我带你去看看船！”

罗成一来不及解释，只好跟着宫烨走向大门，一边礼貌地抽回手。

宫烨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随后她便大步走在前面，一边笑着一边道:“昨天睡得怎么样？”

“很好。”

“今天有适当训练吗？”

“还没。”

“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事了。”罗成一语气平稳地回答道，“劳烦宫将军费心。”

宫烨对这段每天都会重复的毫无营养的对话也感到一丝啰嗦，于是沉默下来。两人一前一后顺着阶梯上了船，罗成一看见萧逸飞正组织十几个鹿国劳工安装窗扇。

“萧逸飞问我卧仓的入口装门好还是门帘好。”宫烨微笑地看着他道，“你有什么想法？”

罗成一开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在宫烨一眨不眨的注视下，还是无奈地回答道:“要是盛夏，装了门帘卧仓可以不那么闷热，但现在已经入冬，我觉得门板会更合适些。”

宫烨立刻向甲板另一端大喊道:“悦言！给我找人抬门板来！”

正在一旁桌案上清算木料费用的悦言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乖乖下船去叫人了。

“……”罗成一有点艰难道，“这种事您这么一直咄咄逼问我会不会有些……”

宫烨用力拍住他的肩膀打断了他说话:“什么咄咄逼问！这不是让你活跃起来嘛，天天郁郁寡欢的，精神点！”

罗成一躲开她的手，揉着肩膀道:“我挺精神的。”

“你又不是他的影子，何必如此沮丧。”宫烨掐着腰，看着远处语气轻快地说，“做你心里真正想做的就好。”

“现在如此不也是很好吗？不必卷入战争，和我们永远地远去享受和平。”悦言向他们走来，一边拍打着衣服上的灰尘一边说。

宫烨翻了个白眼:“我不是让你去干活吗？”

“宫将军，我是计相！计相！扛木头装板子这种事是萧逸飞负责的好吗！”

“鹿国的团结精神呢？你知道……”

悦言闻言立刻转头对罗成一道:“听说龙国终于向狼国下手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知道。”罗成一摇摇头。

“狼国群龙无首，被龙国士兵攻得溃不成军。”悦言继续说，“要不是有许侯他们几名修者的拔刀相助，狼国怕是已经步入熊国后尘了。不过——”

罗成一的瞳孔突然猛地收缩起来，他踉跄几步，抓住悦言的双臂，声音有些颤抖道:“你说……谁？”

悦言显然没懂他的意思:“什么谁？”

罗成一焦急地呼吸都急促起来:“你刚刚说有许侯？是许之远吗？”

悦言有些磕磕巴巴道:“我是听说有虎国的倾云侯许之远，我还奇怪虎国现在那个样子还会派他出来……你怎么了？”

罗成一似乎并没有听他说话。他接连退了几步，喃喃道:“他还活着……”

悦言看着神情恍惚的罗成一，有些担心地在他眼前挥挥手:“罗领侍？你没事儿吧？”

沉寂在血液中的恶魔般的东西随着罗成一凌乱的心跳躁动起来，强烈的痛楚让罗成猛地回过神。他的喉头猛地噎住，许久才低声道:“对不起。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看着罗成一跌跌撞撞地离开，悦言迷惑地皱起眉:“他没事儿吧？”

一直没有插话的宫烨开玩笑道:“你还不许人家饿了？”

悦言转过头打量着她，表情有些捉摸不透。“我还以为你很关心你的心上人呢，宫将军。”他说。

宫烨收起了戏谑的神情。“他没有这个意思，不如就顺其自然吧。”她回答道。

悦言挑挑眉:“怎么？还没开始就放弃了？”

宫烨转头看向罗成一走下甲板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他来咱们这这么长时间，我对他如此照顾，你什么时候看他像刚才那般失态过？”

“你的意思是……”

“从几年前我在龙国大会看见他第一眼起，他都永远是一副谦逊温和的模样。”宫烨将双手抱在了怀里，语气里暗含着难以令人觉察的失落。“恐怕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了。我在他心里，永远只能是救命恩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