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十八章.忠心与背叛（3）

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彻天空，惊起许多林中飞鸟。在育空河边搬运修建的鹿国人们听到了晚休的讯号，纷纷停下工作，向远处的森林边缘城镇聚集。不过一个女孩没有随着人群移动。她放下了手中的斧头，坐在了拴船的大木桩上，微笑看着向她致意的人们。人群走空后，她便从怀里取出一只馒头，看着天边吃起了晚饭。

每近黄昏，都有厚厚重重的云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的空隙，投射出一条条霞光。女孩最爱看这样的景色，这也是她只要是晴天边就一定在空地吃饭的原因。

她叫宫烨，二十四岁整，现任鹿国辅国将军。

鹿国国王走了以后，由于老国王只有一个从医的女儿，各位权臣商议将财权与军权分给两个人。而如今的计相悦言是她父亲过去最得力的部下，在父亲离开后，悦言便与宫烨关系要好，一路扶持她走上父亲曾任的将军之位。所以与其说是个将军，其实她间接的权力已经相当于一个国王了。

宫烨知道，一旦她接任，与龙国一触即发的战争便都会压在她的身上。宫烨从不怕困难与危险，但她知道让百姓处于水深火热绝不是她父亲和老国王希望看到的。

宫烨盯着渐渐失去亮色的霞光，不禁喃喃道:“前路究竟在哪里啊。”

“无尽的河流会指引我们的。”

听着如此低沉充满温柔的嗓音，宫烨知道是悦言来了。她轻哼一声，这种话他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悦先生，下次过来的时候别偷偷摸摸的好吗？”她转过头有些没好气道。

悦言是和萧逸飞一起来的。这个瘦弱的男人耸了耸肩。“有时间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他有些嫌弃地指了指她一身穿着，“每天打扮得跟干农活得一样，灰头土脸的哪有将军的样子。”

宫烨打趣道：“那悦先生还是离我远些和逸飞一起去工作，免得脏了你这身新换的花长衫。”

悦言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继续陶侃她，而是表情严肃地抬起头四处望了望。

“将军，我们有大麻烦了。”萧逸飞沉声说。

宫烨也抬起头，感受着周围的气息。一股与鹿国格格不入的气息正在急速逼近。

一道黑影从森林阴暗处窜了出来，仅仅一个心跳的时间便窜到宫烨头顶一人长的地方，对她亮出了利齿。

宫烨大吼道：“小心！”便一把推开了悦言，同时向后猛踢离开木桩，宫烨眯起眼睛，看清了敌人的样子。这是一头黑鬃龙形生物，长着两根锋利的獠牙，浑身布满的鳞片在残阳下仍能十分亮眼。

这家伙扑了个空，没有片刻犹豫便立刻向宫烨发起攻势。宫烨收缩起右手，浅绿色的灵气从袖中涌出，龙形生物的身下瞬间有数根树干破土而出，缠住了它的后掌。龙形生物立刻挥爪斩断树干，同时胸口的宝玉发出的紫光扩散到脖颈，一团闪着电光的蓝紫色火焰从它的口中喷出。

“宫将军当心！”

“不！你别过来！”宫烨厉声喝退萧逸飞，“别让他们看到你！”

萧逸飞狠狠咬住牙齿，只好奔向悦言查看他的伤势。

宫烨猛回过头手臂一挥，树木在她面前破土而出，截下了电火。仅仅几个心跳的功夫，龙形生物被枝干环环缠绕，只露出半张脸对着宫烨吼叫。

没等宫烨松一口气，又一声炮响震彻天空，宫烨立刻收紧双拳护在胸前。然而螺旋的炮弹爆炸迸发的能量穿透回护的树干将宫烨击飞。

宫烨忍受着强烈的耳鸣，她来不及等着缓解，便立刻咳出嘴里的沙土艰难起身道：“悦言？萧逸飞？你们不要紧吧？”

“宫将军不必担心。我等奉龙王之命前来，只要您配合，我可以保证你的子民们平安无事。”

紫光闪现，龙形生物的身形急剧减小。它变成一只小小的鳞敖，轻盈一跃灵活地滑进一个小女孩肩上的口袋，露出小小的脑袋对着宫烨呲牙咧嘴。小女孩拖着几乎和她一样大的巨炮，极其不友善地看着宫烨。

站在她身边身材魁梧的男人道：“轻灵，虽然她欺负了你的‘蒲牢’，但我们也不能这样盯着人家看。”

宫烨怒视着这名魁梧男子：“少废话。白柳，我没什么好配合你的，带着你的兵滚出鹿国！”

这个叫白柳的男人大声笑了起来。在他身后，数不清身穿重甲的龙国士兵从森林里涌出。“将军别急啊。”他张开手掌，腕上宝玉射出金属碎片拼接成一对臂甲，玄武残影一闪而过，臂甲上的龙眼闪着湛蓝色的光芒。白柳抬手对向远处躲满鹿国人的城镇，两柱蓝色灵气从臂甲上的喷口中喷涌而出，巨大的能量和极度的寒意压得宫烨几乎喘不过气。

仅仅是一刹那，前来支援的鹿国士兵全部被冰封起来。

宫烨看着她无辜的部下活生生被寒冰吞噬，怒火瞬间涌上她的心。木属性灵气在她身前汇集，鹿灵踏着灵气向白柳袭去。白柳冷笑一声，护手蓝光消失，朱雀残影出现，火焰骤然在手中燃起。他猛地挥拳，鹿灵在炽热的火光中燃烧殆尽。

白柳迎上了宫烨震惊的目光。“宫将军太小看龙国的九龙神兵了。”他冷笑道，“也太小看我。‘狻猊’可是拥有四象，你和你的小伙伴们根本没有胜算。”他又一脸鄙夷地打量了萧逸飞一番，“这又是哪个野地放来的？鹿国真是什么低贱国家的人都收留。”

“这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萧逸飞怒吼道。

白柳根本没理他。“宫将军，如果不想他们都为你陪葬，就听好我的要求。”他眯起眼睛，“交出古木神琴。”

悦言来到宫烨身边，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他伤的也不轻。宫烨知道悦言在想什么，古木神琴是老国王最珍贵的宝贝，蕴含强大的木属性灵力，鹿国绝大部分的木修者的力量都依靠它。交出神琴，会削弱他们的力量，包括宫烨自己。这已与向龙国投降无异。

鹿国的士兵在城镇边缘聚集，企图再次冲锋。而站在宫烨对面的龙国军队也纷纷架起战戟，蠢蠢欲动。再这样下去，一场血战就无法避免。而白柳带来的军队数量绝对可以消灭在场的每一个鹿国人。

她深吸一口气，大声吼道：“都别动！”

两国的军队停下脚步。白柳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宫烨死死地盯着他，咬紧牙齿一字一句道：“别得意太久。”

“没关系。”白柳耸耸肩，臂甲“狻猊”嘲讽般地喷出一口气，“我们有的是时间。”

狼国龙台驿站。

尽管是正午，但天气阴沉，满天都是厚厚的，暗黄色的浊云。树木脱去留在身上的残叶，剩下了灰色干枯的枝干，在风的指挥下四处乱舞，沙沙作响。

以金光熙为首，龙国的部队架着数只镶着金边的红木箱浩浩荡荡地走上站台。与此同时，奔波了一整夜的许之远追踪一路也偷偷潜进了驿站。

狼国国王江祺然已经在传送门前恭候多时了。收到了小女儿不幸遇难的消息，江国王整夜未眠。此时尽管江祺然努力地打起精神，仍掩盖不住有些发黄的脸色，和眼底的疲惫。见了金光熙前来，他起身相迎:“听闻国师今日归国，我早早便在此等候，希望没怠慢了金国师。”

金光熙笑道:“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来来往往，希望没打扰到您才是。”

江祺然道:“国师这就走吗？不多留下来休整几天？”

“不必了。龙国也诸事复杂，我得尽快回去处理。”金光熙收起笑容，端详了江祺然一阵。“陛下，我为令爱的不幸遭遇感到惋惜。但是，您的身后还有千千万的狼国百姓，他们都指望着您呢。希望您不要过多的沉浸悲伤，尽快振作起来。”

江祺然面色沉重，微微倾身行礼道:“多谢金国师。”

与其同时，昼夜未息赶来的许之远一路在边缘摸索，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站岗的士兵，来到了站台下部的两根石柱后，透着石柱的缝隙看了看正在交谈的金光熙和江祺然，目光逐渐下移，最终停在了一只红木箱子上。

从许之远步入龙台驿站那一刻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熟悉的灵力气息。而现在他确定气息是从那个红木箱子里散发出来的。但许之远想不通什么东西会密封得如此严密，又可以如此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灵力。

如此诡异物体令许之远不禁怀疑是不是金光熙设计了这一切。他的心狂跳起来。如果是金光熙，那么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一切……

许之远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无论是什么，劈开它就能解决所有疑惑。他握紧剑柄，抽出背在身后的“重甲”，猛地从避身处冲出狠狠砍向那只箱子。

站岗的狼国士兵和龙国军队同时发现了这名入侵者，纷纷举起武器大声警报。但许之远的剑更快。许之远猛力挥剑，一道火红色剑浪劈裂了箱子。箱子里露出一个上身赤裸的男人，他垂着头，面部已被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令人触目惊心的是，男人的身上布满创伤，皮肤上尽是已经干透的血迹，显然已经受尽了折磨。

许之远稳稳落地，抬起头略微仔细地打量箱子里的人。但下一秒他便僵住了。

许之远绝不会认错的，绝不会。

眼前这个伤痕累累不断散发灵力的血人正是是他的父亲！

本站在站台上听两人交谈的罗成一听到巨响立刻赶到边缘向下张望。罗成一认出造成骚乱的人是许之远顿时瞳孔微缩，手心攥出冷汗。他知道他与许之远有一天一定会为了彼此的国家而决裂，但他完全没想到一切竟然会来得这样快。

许之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祺然看到有人擅自闯入龙台驿站，几乎怒发冲冠，大吼道:“什么人胆敢在龙台驿站放肆！”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许之远知道他已经被重重包围，不经历一场血战根本难以脱身。

但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了。

金光熙转过身在站台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眼里的惊诧转瞬即逝。“这不是虎国的倾云侯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他微微一笑，“还偷袭我的军队，损坏龙国宝物。”

台下是一片沉默。许久，许之远才哑然失笑道：“你管这个……叫龙国宝物？”

这次轮到金光熙沉默了。

“是你。”许之远冷声道。

金光熙挑挑眉:“什么是我？”

被背叛的震惊和痛苦疯狂涌入许之远的脑海，冲垮了他最后的理智。许之远猛地抬起头怒视着他，眼里迸发出火焰。火系元素阵从他脚下急剧扩张，所到之处的地面崩裂，烈焰喷涌而出。阵内的士兵被击飞起来灼烧着，发出痛苦的吼声。金光熙有些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被炽热的火包裹的年轻人，他正缓缓念出那个曾血染整个战场的绝技。

烈焰封。

“看来有些不好对付了。”金光熙僵硬的脸上又扯起一丝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