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十三章.谋划（1）

龙国德海宫内殿，突然传来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随侍弯着身体想扶倒在地上的龙王起身，嘴里不停地重复道:“龙王再坚持片刻，金国师已经在路上了！龙王再坚持片刻，金国师已经在路上了！”

“闭嘴！”

随侍立即噤声。他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龙王如同干尸一般的手臂，干瘪的皮肤滚烫得冒着蒸汽，似乎随时可以燃烧起来。

龙王痛苦地呻吟着，冷汗不住地顺着脸侧滑落。门外响起紧凑的脚步声，金光熙面露急色地赶了过来，俯身触了触龙王炙热的皮肤。他沉默了一会，随后转头对随侍道:“麻烦你去找苏小枫，让她把‘药’带过来。”

“你来时怎么不自己带！没用的东西！”龙王艰难地吼道。

看见随侍焦急地离开，金光熙不慌不忙地变换了一下蹲姿。“请龙王赎罪。”他略微关切地道，“按照我的药方，确实不该如此严重。”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给本王……”

龙王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他无力地瘫在地上，连呼吸似乎都异常痛苦。过了不久，一个女人捧着一只黑匣子走了进来。

金光熙接过匣子，一边扶起龙王，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们出去。明娜会意地退身，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金光熙这才转过身，打开匣子，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处在匣子里的，是一碗紫红色的液体。金光熙小心翼翼地把碗端了出来，凑到了龙王的嘴边:“龙王，喝药了。”

龙王张开干裂的嘴唇，一口一口地把这碗血汤喝了下去。

许久，血色重新回到了龙王的脸上，如同干尸一般的手臂逐渐恢复原状。金光熙搀起龙王坐到了椅子上。“龙王此时感觉如何？”他恭敬地问。

龙王深呼一口气。“这就是可以缓解我恶疾的‘药’？”

“是的。看您的情况来看，新配方要比原来的好上许多，也能为您坚持些时日。”

龙王挑了挑眉，方才的虚弱顷刻间一扫而光。“我受够了这种阶段性的药物。”他怒声道，“我要的是可以让我彻底康复的药物。金光熙，我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恩赐。”

金光熙头低得更低了：“那是自然，龙王。”

“你的儿子们将任务完成的不错。”龙王微微眯起眼睛，“我冒如此大得风险给你抓来的东西，你一定要研制出我想要的药。”

“是。”

金光熙打发走了苏小枫，独身一人回到龙王赐给他的耀光府。府内一如既往地按照他的命令只点暗灯，金光熙熟练地穿过昏暗的小路，最后来到了一间偏房。

任务中被带回的人正昏迷在干干净净的床上。他还专门为了医治他的病而去了白虎岗。

“别急，别急。”他喃喃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您还是很急的。”

金光熙一惊，急忙回头看，发现吴宸逸正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透过月光能看出他衣冠整洁，看起来像是当年一般的极具风度。金光熙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松懈，竟然没察觉到他跟进来。

金光熙清了清喉咙，镇定道:“是吴宸逸啊，怎么到这来了？”

吴宸逸对着床上的人挑挑眉:“我好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这是龙王犹豫隐疾迫不得已的决定。”金光熙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牺牲一个人看似残忍，却也是为了边缘之地的和平啊。”

没等他再说什么，吴宸逸已经抢先说话了:“不必解释了，虽然我看到他，但是只要国师帮我一个小忙，我定会守口如瓶。”

吴宸逸的实力不能小觑。这名鹿国修者在故乡时没什么名气，后来在去往虎国的一路上行侠仗义饱受尊敬但在虎国这几年却饱受折磨。如果将他收入麾下，想必会如虎添翼。

于是金国师笑道:“看来这忙我非帮不可。说吧，你想要什么？”他说着，瞥了一眼身后躺着的人，“以我如今的权力，你想要内城将军都是可以的。”

吴宸逸摇了摇头。“我不要什么将军。但”他的语气突然阴沉下来，“我想要您给我一支军队，随我前往虎国。”

“来，为虎骑的两位骑长斟酒！”

许之远和石晨抬起酒杯致谢。狼国国王江祺然微笑着看着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赞道:“二位好酒量！”

许之远回答道:“陛下过奖了。今日有要事在身，小酌几杯罢了。”

江祺然笑了几声，将手中的酒杯轻轻放到桌案上。“我听说了承风侯的事，感到十分惋惜。”他正了正脸色道，“骑长如果有什么需要，狼国定当全力协助。”

许之远俯身行礼:“谢过陛下。”

“自从上次龙国大会以来，边缘之地的局势便愈发不太平。”他的语气有些严肃，“我们与龙国的联系随时可能会瓦解。如果我们此时联合起来，我们会安全很多。我想段修诚国王也是这么想的。”

“国王一直很关心狼虎两国联盟一事。”石晨说。

“我相信我的小女儿会带着狼国的心意不负段修诚国王的期待的。我会帮助你们清扫异兽，小女前往虎国的路上就拜托二位守护了。”

小女儿？许之远愣住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江祺然对许之远和江熙秀干预不无道理。许之远没有皇室血统，只是将军的儿子。江祺然自然不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到处在沙场奔波没有安定的战士。

我早该想到的。许之远难过地想，我早该想到会是这样。江熙秀总归是要嫁人的，但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是她？

“许之远？”

许之远回过神，发现是坐在他身侧的石晨在低声提醒他。而江祺然正一语不发地等着他的回话。

许之远强压下心中的不安，起身朗声回答道:“许某定当全力以赴，护公主周全。”

“我就在这多谢了。”江祺然笑了笑，“另外我已经和段修诚国王商议好了，为了表达狼国的诚意，我的小儿子江怿会随她的姐姐一同前往虎国。麻烦倾云侯多多关照我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儿子了。”

许之远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孩子身上。他现在正很安静地自己摆弄着盘子，江熙秀正在一旁照顾他吃饭。听到这一切的江熙秀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许之远的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许之远紧紧盯着远处的失落之地，表情凝重。此时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而许之远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钟头了。

许辽一瘸一拐地迈到崎岖不平的山坡顶部，来到许之远身边。

“都安排好了。”许辽说，“按照你安排的，前来协助的狼国士兵已经就位了。”

“嗯。龙国的军队来了吗？”

“已经从狼国主城出发，估计在日升时便会抵达。石晨已经率领部队前去迎接了。我们不用去吗？”

许之远摇摇头:“一个钟头前才处理一批异兽，我们最好还是先紧盯住这里，稍后再去。”

许辽应了一声。两人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你还在纠结那件事么？”许辽忽然道。

许之远紧锁着眉头。“我没事。”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眼下是要揪出那个畜生，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些闲事。”

许之远知道，尽管他不说，许辽也能知道他的感受。许辽和他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许辽比他更清楚。

许辽叹息一声:“阿远，别给自己积压太多的压力。”

许之远正想和他说他最近确实经常做噩梦，一名虎国士兵急步赶来高声道:“禀告骑长，龙国特使金光熙国师已经抵达营地外侧了。”

“金国师来的还真快。”许辽调侃了一句。

许之远抬起手拍拍许辽的肩膀:“走吧，有什么事回头再说。”

许之远随着虎国士兵赶到了营地大门，龙国的军队已经随迎接的石晨抵达了。金光熙正扶着马鞍，在罗成一的搀扶下缓缓下马。金光熙刚刚站稳，便看见了许之远。

“金国师，罗领侍，真是好久不见。”许之远热情地道，“边境骚乱频出，原谅我没能及时迎接。”

“没关系，毕竟还是要以安全第一。”金光熙爽朗地回答道。罗成一眼神有些颤抖，随后他温和地笑笑，极具风度地俯身回礼。

“不知金国师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许之远恭敬地问道。

金光熙说道:“今日我前来，是奉龙王旨意，镇压从失落之地闯来的异兽，设立结界。”

“劳烦金国师了。”许之远回答道，“不过，我还有一事，要拜托金国师。”

“何事？但说无妨。”

“我寻着白虎岗的踪迹寻到下游，发现那头怪物逃窜到了失落之地。”许之远的语气十分严肃，“我想请金国师帮忙，助我除掉这个畜生。”

金光熙不易觉察地挑挑眉，立即回应道:“许将军舍命救我，我才能苟活到如今。”他说，“此事关乎许将军，我定当全力相助，请你放心。”

“那就多谢金国师了。”许之远抬手招了招瞿飞，“我不能离开边境太久，请金国师不要怪罪。瞿飞会引你们去营帐的。”

“无妨无妨。”金光熙笑了笑，“成一，你带点人去协助倾云侯吧，让俞南跟着我就好了。”

罗成一点头领命。许之远转过身地同时瞥了那个叫俞南的面色冷淡的瘦高男人一眼。

他身后背着的是龙国的九龙神兵之一的睚眦。许之远眯了眯眼睛。能驾驭这把长刀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

许之远耸了耸肩抛开这些想法，快步回到坡顶，仔细查看了一番四周，并没有发现异象，他松了口气。可以安排接下来的事了。

罗成一就站在他身边。看到许之远皱了皱眉，他问道:“倾云侯有什么吩咐吗？”

许之远思考一会，随后回答道:“那就劳烦贵国的士兵前往空地稍等，片刻后我会编队前去勘察边境一带。许辽，你先带他们过去，然后就休息一会吧。注意你的腿伤。”

许辽点点头，带领龙国士兵向山坡下走去。许之远发现罗成一没有动。

“怎么？不和他们去？看来是想和我说说话了？”许之远笑道。

“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罗成一真诚道。

没有旁人干扰，两人的气氛立刻松快起来。许之远有些烦闷地摇摇头:“没什么打紧的，过几日便忘掉了。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眼神不对。”

“这都看得出来？我还以为我看起来很好呢。”许之远轻松道。他抬起胳膊，想松松已经僵硬的肩膀。

罗成一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见了许之远抬手臂的动作，他立刻皱起眉头:“肩膀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伤而已，不过确实有些时日了。”许之远不愿意再提他的弱处，转移话题道:“罗羽生怎么没来？”

“哥哥要加训新一批士兵，抽不开身。”

“确实很久没看到他了。”许之远换了个站姿，又问，“咱们多久没见了？算算得有两个月了吧？”

“嗯。那时候你还在虎国驻军。”

“怎么样？箭术有没有长进？不会还像那时候那么飘吧？”

“有些进步。”罗成一有些腼腆又有些小骄傲地回答，“一直展示想给你看。”

“这次有机会了，正好许辽也在，和他好好切磋切磋？”许之远揶揄道“听你的语气，看来是能对付过我了。”

罗成一连忙摇了摇头。他的性子向来温和，与他相处这一会，让近段时间一直处于高压力状态的许之远略微感到轻松了些。

“异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罗成一问道。

“还不知道，只能等小队侦查以后才可以下结论。”许之远说，“异兽的数量和组织性可能远不止如此。上次我在和山谷遇袭，遭受的异兽都比之前的要强壮许多。”

罗成一微微皱了皱眉:“听起来像是人为。”

许之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名虎国士兵快步赶来，大声道:“骑长，金国师已经抵达空地了。”

“这么快？”许之远有些惊讶道，“你前去通告，我们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