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 第十一章.厄运（2）

龙国爪印岛练习场。

初秋的树叶只是微黄，瑟瑟冷风却已经预示着飘零，逐渐投入大地的怀抱。此时的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场地静悄悄的，十分冷清。突然，一支利箭无声飞过，精准插进箭靶的正中心。

远处，缓缓站起一个人影，是罗成一。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又按照许之远教给他的手部动作拉了拉弓。

罗成一拿起新制的箭矢，接连射几支箭，几乎箭箭命中靶心。

“看起来你的箭术已经相当出色了。”

罗成一转过头看清了来人，是他的修行导师商牟正德。他恭敬地行礼:“老师。”

商牟正德捻了捻食指上的戒指，那是龙国的九龙神兵“螭吻”，有随意掌控水流的能力。捻戒指是他的习惯动作，每当他做这个小动作的时候，就代表他又要有话说了。

“喜好箭术固然可以，不过荒废了分内的功课便是颠倒主次了。”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多久没练功课了？”

罗成一有些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老师。”

商牟正德冷哼一声。“身为龙国战士，怎能如此懈怠术法！难道低劣国家的箭术能让术法拙劣的你脱胎换骨吗？”

罗成一又声音低低地道了歉。

“先去参加晨会吧。”他缓缓收起怒意，一边转过身，一边说，“稍后我再收拾你。”

罗成一跟着老师来到殿前，感到有些奇怪，今天的人异常少。突然，一声嘶吼让他浑身一惊。

他的目光穿越空地，看到了一个浑身充满血腥气的似龙似兽的庞然大物，正狂怒地在笼子里蹿动。

这是……什么东西？

“罗成一呢？怎么不见他？”

罗成一听见是罗羽生在找他。他向老师道了别，快步绕开了那头巨兽，哥哥正站在殿下。

“今天的人怎么这么少？”罗成一问道。

“今天的晨会取消了。”罗羽生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快入殿吧，龙王在等着我们。”

两人走上台阶，发现大殿里只有龙王一个人。每位龙王都有超于他人的寿命，这位坐在王座上的老人已经近两百岁了。

“欢迎你们。”龙王淡淡地笑道。

罗羽生和罗成一整齐地行了礼，龙王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入座，才询问道：“羽生近来状况如何？”

“回龙王，一切皆好。”罗羽生回答道，“两三月过后禁军会迎来新一批士兵，我会统一进行训练。”

龙王赞许地点点头，又看向罗成一。“成一呢？我可听说你现在射术精湛。”

罗成一有些紧张地低下头：“只……只是略有小成罢了。”

龙王笑起来。他拍了拍手，一名蒙面侍卫双手捧着一柄长弓来到罗成一面前。

“这是我特意为你打造的良弓。它能驾驭威力强大的龙鳞箭，到你的手里必定能物尽其用。”

罗成一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罗羽生一眼。哥哥鼓励似的点点头，罗成一缓缓伸出手，拿起了这柄沉甸甸的长弓。

“本王一直在遭受恶疾折磨，对亏了金光熙，我的身体还能这么硬朗。”龙王继续道，“我也相信他的儿子能为龙国鞠躬尽瘁。有一个任务，我想交给你们。”

罗羽生抱拳行礼道：“臣等必定完美完成任务。”

“成一似乎与他国士兵相处融洽。”龙王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我相信这不会动摇一名龙国战士坚定的心。”

这显然话里有话。罗成一握紧长弓，俯身行礼，铿锵有力地道：“成一定不辜负龙王的期望！”

龙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视线中忽然有人动了动，原来是罗羽生走到了他的面前。

“带着你的弓，我们走。”罗羽生说，“证明你能力的时候到了。”

虎国北港的白虎岗

许之远与金光熙并肩驾着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停在山岗的坡顶，看见远处的营地微微闪着火光。

“我们快到了。”许之远说。

金光熙点了点头，说:“别担心，许之远，你父亲不会有事的。他身体健壮，不会轻易被病魔打倒。”

许之远阴郁地点点头，没有回答。这半年以来，父亲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身上的病愈发严重。许之远心中担忧，便请命护送金国师和几名医师前来探望，希望能给长期在外四方平定的父亲一些帮助。

众人一进入营地，许之远便跳下马，飞快地冲向父亲的营帐，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父亲。

“父亲，我来了。”许之远轻声说。

许忠睁开眼睛，见了是许之远，连忙坐起身来:“你来干什么，一点小毛病而已，让你来北方折腾这么远。”

听着父亲长期咳嗽沙哑的声音，许之远的心紧了一阵。“我歇息片刻便走。金国师来了，你的病很快就会康复的。”

“那我就放心了。”许忠咳嗽几声，努力地平稳住呼吸，“真的是劳烦金国师了，他在何处？”

“承风侯不必寻我，我此行便是医治。”金光熙走进帐篷，手机提着一只箱子，“我根据你描述的病情，调制了几副药。”说着，他看了看许之远。

许之远还是不知道该和父亲说些什么。考虑到不能打扰金国师，便照顾一旁随侍的侍从离开了帐篷。他走到自己的马旁边，对侍从说道:“劳烦告诉许将军一声，孩儿在国中还有要事，便不多停留了。”

侍从惊讶道:“眼下天色已晚，看云层多半会有大雨，倾云侯一定要现在离开吗？”

许之远摇头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主城事务尚多，我先行告退。”说罢，他抄起斗笠骑上马匹，示意同行而来的士兵保护好金国师，自己带着两个人奔出营地，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雷声滚滚，乌云聚集。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大雨便倾盆而至。但大雨并没有影响到许之远一行人的前进速度。

许之远这次一回到主城便要立即向东北向虎国和狼国接壤处进发，排除匪乱干扰。虎骑二骑长石晨与他一同前往。军队已经准备就绪了，只等他返回。

但是军队分调，国中必定要显得薄弱，如果这时——

一声惊雷劈断了许之远的思绪。

不，这只不是雷声。许之远警觉道，这听起来……更像是什么东西的咆哮。在营地的方向。

糟了！

“快回头！”

许之远猛地收紧缰绳，调转马头，向营地冲去。闪电划过天空，借着闪电的光亮，许之远看见一个庞然大物正在撕咬着一个士兵。

这是什么东西？

那个巨兽几口便将士兵吃了个干净。它扫动利爪，扯碎了一排营帐。

父亲和金国师还在营地里！许之远来不及想它是什么来历。他紧紧夹着马腹，想让马跑得更快一些。许之远看见营地中的士兵混乱不堪，地上已经横着数十具尸体。

许之远怒火中烧，他拔出重剑“重甲”，从马背上跃起，向着巨兽的头部猛地劈砍。

那怪物痛得大声吼叫。它捂住下颚，猩红的血喷涌而出。巨兽转过头，许之远迎上了它毫无情感的目光。巨兽怒吼一声，向他扑来。

许之远闪身躲避，对着营地里的士兵咆哮道:“拉弓！射它的眼睛！”说罢，他将“重甲”插进地面，火焰从剑刃里喷涌而出。许之远伏地身体，双眼变得火红。火焰包裹住他，在他身后，闪现了浑身烈焰的虎灵。许之远剑锋所指，烈焰汹涌，虎灵应声而动，眨眼间，它便随着许之远奔出，撕裂了巨兽的利爪。

一发利箭破空而来，许之远反应极快，立刻送剑后撤。箭羽割裂了他的肩甲。

巨兽失去了虎灵的压迫，它冲向营地，紧接着展开膜翼奔向峡谷，但受了伤的膜翼根本不足以支撑它飞行。不出几步，它便一头坠入峡谷中。许之远于是放弃了追杀。他直起身，肩膀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冒出冷汗。

该死！

许之远拔出“重甲”，捂着肩膀上不断流血的伤口，走进营地。整个营地一片狼藉。许之远扶起一名受伤的士兵，抬头迎上了不远处金光熙惊魂未定的双眼，不禁心底一沉。

不。他的父亲不在这。

“许之远，”金光熙悲痛地沉声道，“那个怪物……把许忠掳走了。”

湖光粼粼，泛着夕阳独有的红色。此时的落日已经下落大半，罗成一就这样坐在湖畔，静静地盯着这轮落日缓缓沉没在远处的地平线。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知道是罗羽生来了。每次罗成一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坐在这里，而他这个看起来很严厉的哥哥总会过来看他，他也很愿意哥哥能陪陪他。不过这次罗成一没有回头。

“怎么，知道是我，头也不回了？你的礼节呢？”

罗成一换了个坐姿。“哥哥。”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罗羽生哼了一声，然后弯腰坐在了罗成一身边，递给了他一个盒子:“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是你最喜欢的。”

罗成一打开盖子，看到一个个精致的小饼整齐地码在一起。他将盖子垫在盒子底下，从左面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看着吃了好吃的便开心些的罗成一，罗羽生才开口:“是因为他们怪你射艺还不够精湛么？”

罗成一安静地咀嚼着，没有回答。

“谁都有失手的时候。”罗羽生眯了眯眼睛，继续说，“我们把任务完成了，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们必须忠于龙国，尽力完成任务不是么？”

罗成一突然转过头看了看他，眼神有些慌乱，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他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轻声说:“我当然忠于龙国。”

罗羽生冷哼一声:“别人不知道，我还是了解你的，你射出箭的一瞬间手偏离了位置。不过我想不清楚的是，那个虎国修者有什么值得你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手下留情的？你应该记得必要时处理掉他的命令。”

罗成一盯着粼粼湖面，欲言又止了许久。

罗羽生沉默地盯了他一会，忽然叹了口气，说:“阿劭，你的性格一向很温柔随和，但是你别忘了，你是龙国人，还是现在处于随时爆发战争时期的龙国人，企图和别国人交好，是最不明智的行为。”

“对不起。”罗成一轻声说，“他教会我射箭，我们在虎国边境处相处颇多。他是个好人……我只是不想他死。”

罗羽生撇了撇嘴。他抬起手，从长袖中抽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箭，抛给了罗成一:“箭我派人给你寻回来了，下次记得要妥善处理，别留下痕迹。”

罗成一抚摸着极度富有韧性的箭羽，一向温和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坚定。“谢谢你。”他说，“我会保证不会再做不利龙国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