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华陵 第三章 礼物

千苌萂还是那副婉约的模样，她站着人群以外，看着他们或惊叹或欣赏或隐晦的目光，闻言转眸看向千佲，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听到了看到了，心思各种涌动，可没有一个人会表露在面上，除了千琅月，此时她脸色铁青，傅骆清是当代画师界高高在上的人物，竟然跟千苌萂有关联。千轲更多的是对画作的关注。

而得到肯定的回复，千佲瞬间心思百转，这大女儿自小不得他心意，不止是因为三岁那年城外西林寺佛眀大师批命，千苌萂十六岁前不得在亲人膝下长大，否则家宅不宁，还因为她自小顽皮，丝毫不懂事，琴棋书画无一喜爱，偏爱舞刀弄剑。

这样的女儿不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名声没有，好处没有，他自然不喜欢，但现在不一样了，若她真与傅骆清大师有密切关系，那他不是不可以给她机会。千佲如是心想。

千苌萂看着千佲那张棱角分明，与她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不难猜测他在想什么，垂下眼睑盖住自己眼中的晦暗，还不到撕破脸皮的时候。

千老太爷平复心情，走到千苌萂面前，询问道：“萂儿，这是怎么回事，傅大师不是早就封笔了吗？”

明媚的笑脸绽放，千苌萂用最轻柔的话语说着最让人惊讶的事情：“十年前师傅来拜访庵主，我服侍在侧，许是师傅见我如此娇小可爱，又泡的一手好茶，便将我收为关门弟子，随他一道游江南，遂著成此作，当作最后一幅封笔大作。”

仔细听听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是因为，这幅画是傅骆清那糟老头子非要拉着她一小姑娘到处登高游水，爬山摸树，历时五年才慢悠悠作出来的。千苌萂想想那段整日里被迫爬山、学洑水、摘叶子、磨墨、刻章的不堪岁月，真恨不得回到三岁那年抽死自己，怎的被几颗糖骗走了心智。

千老太爷闻言半心疼半自豪地看着千苌萂，嘴里却说着近乎诱骗的话：“萂儿啊，还有没有其他的？你真的祖父最喜欢傅大师的画了，若还有送给祖父好不好？”

一旁的千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心疼地对千苌萂说：“萂儿你别理你祖父，真当傅大师的画遍地都有了，你虽是人家的弟子，但也要知晓分寸，一幅江南百家图已经够贵重了，怎好让人家送你更多的。”

千老太爷此时回过神来，打了个哈哈，吩咐刘管家收起画作，改日他定要约那几个老不休的来看看孙女给他的孝敬。

千苌萂哭笑不得，虽还有其他的一并带回来了，但大部分都是随笔之作，傅骆清送给她做登门赠礼用的，最有价值也就这幅江南百家了。

“我知晓了，祖父祖母先坐下吧，父亲母亲的礼物还放着呢。”千苌萂笑笑，挽着二位老人家的手坐回原位。

剩下人的礼物都是千苌萂让汀儿置办的，能让她亲自挑选的也就祖父母二人。

托盘端着给千佲的是请制玉大师亲手雕刻的玉冠一顶，给禾菱的是一副紫宝石头面，都是价值千金的物件，且投其所好。

千佲喜欢各式头冠，其中以玉为最。

禾菱喜欢各种头面，宝石为主，紫色是最爱的颜色。

千琅月爱美，那便步摇，头面，江南特制胭脂送上。

千轲爱书爱墨爱砚，那便孤本，江南好墨好砚递上。

庶出的三小姐千明月、五小姐千灿月除步摇外都与千琅月别无二致。庶出的四少爷千帆、六少爷千擎除孤本外都有。

另有一箱是给千佲四名妾室所分，剩余四口大箱子是江南特有的丝绸缎面，祖父母一箱，千佲禾菱一箱，千琅月一箱，千轲一箱，分配的是明明白白。

“这些丝绸有夏日轻薄的，也有秋日可挡风，冬日可保暖的料子，不知各位是否喜欢，我刚回到来，对晋城各处不甚熟悉，对各世家也不了解，还望日后好生相处，各位多看顾着我点，苌萂感激不尽。”千苌萂挂着笑，趁此机会收买人心。

“大姐说的是。”千轲对千苌萂说出了今夜的第一句话，那孤本深得他心。

“大姐姐说的什么话，看顾姐妹是我等应该做的，哪说得上感激二字。”千琅月也娇俏地回答，那步摇可是好得很。

其余人等纷纷附和，这些东西都是难得一见、价值高昂的，谁好收了礼不做事，没见就连千琅月都面带笑容，千轲也散发善意。

“好了，拿了东西散了吧，我和老爷这把老骨头也是受不住了。”千老太太看着满厅笑声盈盈，和乐融融的场面，心下十分满意，但这一折腾都快深夜了，不得不发话散场。

等人散去，千老太太挥退所有下人，方对千老太爷说：“我当初还怪你不该将萂儿送走，哪晓得你观瞻深远，萂儿长成如今这般模样，我便放心了，老头子，我误会你了。”她眼里带着愧疚和情意。

千老太爷心口一痛，起身半环住陪伴了他大半生的人儿，叹了口气：“萂儿不该深陷这漩涡中，当年我也算打了一个赌，幸好，我赌赢了。”赌赢了千苌萂不会辜负他们二老的亲情。

低低的抽泣声和安慰声在前厅响起，夜半无人知晓他们内心的释然。

青石小道上，一群人无声走着。今夜刚收了礼，有人想说几句好话，但嫡子嫡女不开口，其他人在这种氛围下也是压抑无比，不敢发出声响。

要说千家后院管理的是井井有条、规矩分明，身份高的主子不开口，她们做庶子庶女做姨娘的便不能开口，这也是千家与别家不一样的地方。

“今日大姐姐可是出尽了风头，妹妹我收了大姐姐的礼物，按理本不该说什么，但大姐姐是不是太无视我们了，除去祖父母就不见你同我们说一句，这样可会让大家误以为大姐姐没把我们当家人，只是当客人。”千琅月眼珠流转，心生挑拨离间之意。

“二姐姐，大姐姐一看就是淡然的性子，且今日事多，疲乏之下不愿多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三小姐千明月惯会说话，还有见风使舵，千苌萂摆明了受老太太老太爷疼爱，这大腿不抱更待何时。

李姨娘是她生母，见她跟千琅月对着干，怕转头就被针对，悄摸扯了扯千明月的袖角，示意她少说点。

千琅月剜了千明月一眼，敢坏她好事，回头定要好好教训。

千明月熄了火，对千琅月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也不愿推翻自己所说的话，因此闭嘴不言。

任由她们二人在身后做什么，走在前头的千苌萂权当没听见，脚下步伐加快，实在不想和这群“幼儿”呆在一起。

回到和沁园，千苌萂呼出一口气，俯在卧室软塌上，汀儿吩咐提热水后走过来给千苌萂按摩背部，边按边说道：“下人都查清楚了，奴才是老太爷那边的，婢女是老太太那边的，都是练家子，功夫还不低。”

“嗯？祖父祖母？”千苌萂惊诧道。怎么可能呢，祖父祖母不会武功，也从未见他们身边出现此类下人，一下子怎么拿出这么多人给她的，且千家没什么危险才对。

千苌萂眉头紧蹙，她没想到祖父祖母身上有秘密。她与汀儿自小由庵主教导习武，天赋极高，庵主说过她们的武功放外面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就连汀儿都说那些人武功不低，且不信任的人祖父祖母是不可能放她身边的。也就是说，这些人必定是祖父祖母看着习武的。

“可看得出学了几年？”

“十五年左右。”汀儿低声回答，她懂医，会看根骨。

十五年前，她才周岁前后，那这批人就是为她所训练的，可到底是为什么呢，她身边有什么危险吗？

千苌萂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半晌，她闭上眼睛，压下心底的不安：“算了，祖父母若不肯说，我还能去查他们吗，这件事不用理会了，他们总不会对我不利的。”

“是。另外阿昌那边店铺整顿好了，想问小姐您要不要过去瞧瞧她的成果。”

“后日去吧，明日去唐楼，荞儿那小妮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千苌萂无力的回应，一天天的没个清静。

“是。小姐去洗漱吧，热水已备好了。”汀儿停下按摩。

浴房里汀儿为千苌萂更衣，刚解开她腰间带子，忽听得房顶传来轻微的声响，主仆二人面不改色，带子急速绑好，同时外衣已被内力吸附而来，套在身上。

二人从窗子飞身而出，往声响处奔去。和沁园下人武功没她们高也没有贼人高，毫无察觉。

翻身到房顶，二人便见两名黑衣人追着一抹蓝色身影在不远处几间房屋上跳跃，蓝色身影脚步踉跄，显然是受了伤。

千苌萂一向对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不甚在意，那蓝色身影如果没有别人相助，显而易见绝对会命丧黑衣人之手，但黑衣人既不是来找她的，那与她何干。

“走吧。”话罢千苌萂就要翻身下去，却见汀儿犹豫地看着她。

千苌萂皱眉：“怎么了？”

汀儿犹豫开口：“奴婢识得刚才那人衣袍的祥云，他是昨儿晚上您开口说帮上一帮的人。”救了一次不知道小姐还会不会救第二次。

千苌萂挑眉：“不是说重伤吗？怎么蹦跶到这里来了？”这就有趣了哈，被汀儿说重伤的那几乎是剩两口气了吧，能好的这么快吗？

汀儿摇头：“的的确确是重伤，且庆安搜过全身，没发现任何东西。为了避免麻烦，奴婢给上的药配的药都是普通的。”

千苌萂摸摸下巴：“那就是体质问题了，有趣，把他救下，你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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