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酿 第五章 收尸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云清夜整晚都在打坐修炼，丝毫看不出有一丝的困意，也不知道他修炼的天赋是否就是这样来的。那姑娘躺在床上轻抚着已经入睡了的小女孩，我能听到时不时的抽泣声——她在哭。雨溪月知道现在什么安慰都没用，只好坐在地铺上靠着墙闭目养神。几人中只有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和没心没肺的小四睡得格外安稳。

这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第次日清晨，雨溪月拿出荷包里的干粮分给了他们。她原以为那姑娘会伤心地吃不下东西，连怎么劝都想好了，但她却将接过干粮吃了起来。虽然眼睛还是红肿的，干粮也是直接塞进嘴的吃法，但雨溪月还是放心了些——只要吃东西就代表她没有真正的绝望，还是想继续活下去的。从荷包里拿出水壶递给她，让她慢点吃注意别噎着，她点点头，就着水将最后几口干粮咽了下去。

那姑娘刚吃完就想出去开始收拾尸体，雨溪月急忙拉住她，道：“你先等一下，我们再出去探探有没有危险。”

她只好坐了回来，但又不好催促他们吃快点，显得有些焦急。而雨溪月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将吃东西的速度又放慢了几分。细嚼慢咽，仿佛这些干粮是什么难得的美味一样。小四也算有几分眼力见，虽然弄不清楚雨溪月这样做的目的，但还是和她一样放满了速度。而云清夜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带的食物。

雨溪月看着小四已经吃了两大个饼了，就让他别吃了，小四虽然有点不情愿，小声说我抠门，但也却收回了准备再拿一个饼的手。雨溪月还是慢慢吃着她的干粮，心想着这可能是她吃过最久的一顿饭了。终于吃的差不多了才对那姑娘点点头，她安抚好妹妹之后，就匆匆向外面走，小四也跟在后面。

“做好心理准备啊。”雨溪月悠闲地拿出手帕擦嘴，起身向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见那姑娘打开了院门，看着外面的残肢断臂，坚持不住一下扶墙就吐了出来。小四原本是要上去关心地，还没靠近呢，一股带着浓重血气的风直拍他的面门，他也没忍住，扶着姑娘旁边的墙跟着一起吐。

雨溪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好刚才让你们等了一会，不然食物刚吃进去就吐出来不是更浪费吗？走到他们中间，为他们顺背，感觉他们吐得差不多了再递了手帕过去。

“唉～本来还以为等吃的在你们胃里多呆一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可惜还是全给我吐了。”

小四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眼泪直流，道：“就算刚才不吃，看到这场景也能把胆汁给吐出来吧。”

他不停地往地上吐口水，想把嘴里难闻的味道全部吐干净：“姐姐，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我不知道，我感觉……没什么感觉。”是的，雨溪月并没感觉到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点想吐的感觉也没有，只是胃里稍微有点犯恶心，她之前也没见过这场面，可能是天生的吧。

等小四和那姑娘缓过来后，他们就开始收拾尸体。也不知到底该怎么收拾，有一些尸体破损得太过严重，有可能头在门口，身子却搭在几十步外的台阶上，也有几个人一起被重物砸成了一摊烂泥，根本就分不开。

四个人整整忙活了半天，也才清理完一半的尸体。

雨溪月艰难地直起腰，想擦下汗，却发现手上衣服上全是已经干涸了的黑色血迹，实在是有点坚持不住了。扶着膝盖缓慢地站了起来，拖着早已麻得毫无知觉的双腿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刚进了院子就看见那姑娘正蹲在地上努力辨认着一具面部血肉模糊的尸体的身份。许是见了太多血腥，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一个又一个地亲手为自己的亲人朋友整理尸身，姑娘已经从一开始的悲痛欲绝变成了麻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几个动作：整理尸体、辨认身份、用石头在地上记录下死者的名字。

先在院子的池塘里粗略地洗了手，雨溪月问她：“你妹妹呢？睡着了吗？”

她没抬头，回答道：“没有，我骗她说我们在玩捉迷藏，要玩一整天。”

雨溪月实在是太累了，腰酸背痛的，想先在这偷会懒，就直接靠墙坐下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聊天中，知道了她叫李轻烟，今年十七岁了。而那个小女孩，也就是她的妹妹，名叫李云玉，才刚过完四岁的生辰。

李轻烟一直在和我说她以前的那些趣事：和兄长下水摸鱼，带着妹妹放风筝，陪着母亲上山采野菜，和小姐妹谈论未来的婚事……

雨溪月也记起了自己在家里当霸王的日子，小时候也爬过家里的树涂过院里的墙，家里人宠她，从未说过一句不是。而她也是贱，他们越顺着她的意她就越觉得没意思，更想去做一些刺激的事，比如一个人上山学习，还有跟着刚见面的人一起历练之类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欠收拾。

小四负责将整理好的尸体运到城外选好的空地上摆放整齐，待到将尸首收拾好了之后就可以掩埋了。雨溪月也不想继续呆在这地狱，就跟着小四一起用手推车推着尸体出城了。

“姐姐，这里死了这么多人，不会闹鬼吧？”小四许是有些累了，用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鬼？哪这么容易有鬼？鬼是人生前的执念化成的，这里的人死得这么突然，应该不会有执念的。”

“但是这么多死人，我有点虚。”

“虚什么？你害怕鬼吗？”

小四用力地点点头，表示他是真的害怕。

“我小时候也怕，但我母亲告诉我，不要一直想着鬼有多可怕，有多凶残，你要知道，若你真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鬼为何要来害你。别把鬼与死人、尸体、死亡联系起来，每一个你害怕的鬼，其实都是别人想念已久渴望重逢的故人。”不知为何雨溪月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语重心长，听起来像是她经历了很多事，现在在和晚辈分享心得。

“嗯，我明白了，但……我还是怕啊！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真要是一个浑身腐烂的鬼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还是能一下晕过去。”

雨溪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莫名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小四开口问道：“你和云清夜是什么关系啊？”

他话题换得有点快，雨溪月奇怪道：“怎么，想听八卦？”

“没有没有，只是有些好奇。”

“怎么说呢？我和他不熟。”其实真正算起来，雨溪月和云清夜才认识一天的时间，他连她究竟是谁都不知道，而雨溪月除了一些传言之外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我们之间的关系怕是和陌生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吧。

“不熟？那你还跟着他？不怕吃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他。算了，和你说你也不懂。”

“我哪里不懂？”小四显然不服这话，但也不知该怎么去证明他是真的懂，撇着嘴推车走在我身旁，满脸的不开心。

他们选的那片地与这座城没多少距离，说话间就已经看到了小四整齐码放在地上的尸体。

“到了。”小四将车停下，小心翼翼地抬起车上的尸体放到地上。车不大，一次只能运四五具尸体，他很快就搬完了。

“走吧，搬完了。”

雨溪月摇头告诉他，她不想回去：“那里太压抑了，让我放松下吧。”

小四点头将靠在石头上的铲子递给她，道：“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下，等会帮忙挖坑吧。”

雨溪月接过铲子就开始出神，连小四多久走远了都不知道。她不是发呆，而是她想到了！

一下死了这么多人，不可能没有鬼，就算死得突然，生前也可能会有很大的执念！而那些尸体……她感应了一下，却是连灵识都没了。

之前她的注意力全被那血腥的惨状吸引，没注意到，也没想到他们不仅仅是单纯的死亡，更是连灵识都被人抽了！那杀他们的人为何要这样做？是怕鬼魂回来复仇吗？还是……

想到这些，雨溪月不禁毛骨悚然，扔下手里的铲子就御剑向城里飞去。

“小四！云清夜！我知道是谁干的了！”

她还没完全落地小四和李轻烟就焦急地围了上来，等着揭晓答案。

“我查了，这些人都没有……”

“灵识。”

云清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将话接了下去。

“对。所以我觉得是有人为了取灵识而将他们杀害，灵识、鲜血、沾过血腥的器物都可以炼制凶器为他所用。但炼制之人若灵力不高压制不足也会受到反噬，所以此禁术在我们修仙之人手中早已失传。而他们却不会受到反噬，且此术也是他们最先开始使用的，可能现在还会有人记得……”

雨溪月和云清夜同时看向小四，目光阴沉地可怕。小四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朝我们摆手，道：“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两人向他缓缓逼近，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他们心中的答案。

“是，妖族。”

小四见他们脸色不对转身就想跑，却被身后的李轻烟一脚踹在膝盖窝上，他腿一软就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雨溪月有些懵了，拔剑的手都停住了，没想到李轻烟看着一副柔弱文静的样子，爆发力却这么厉害！云清夜倒是不理会这些，抬手就给小四上了缚灵锁。小四一看那金色的链条缠在了自己身上，欲哭无泪

“真不是我啊！干嘛又捆我啊？”

雨溪月走过去将剑架在他脖子上：“不是你你跑什么？”

“你们眼神怎么可怕，谁知道你们要对我做些什么，不跑还等你们把我捆起来吗？”

雨溪月给他气笑了，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拽着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这件事是不是你们妖族干的？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但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发火，只是一直喘着粗气瞪着他，也不说话，就这样僵在那里。最后还是云清夜看不下去了，来劝了两句。

“算了，现在也不能确定这事就是妖族做的，先放手吧，他身上有缚灵锁，不会对我们有威胁的。”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再怎么问也没个结果，反正小四也跑不了，还不如留着他慢慢拷问。

雨溪月虽然很生气，但也明白事理，将小四一把推开就拉着李轻烟回了院子。

“霏霏，你这是干什么呢？”李轻烟把雨溪月叫停，伸手将她额上的碎发拂开。

雨溪月还在喘粗气，皱着眉头道：“害死你亲人的可能是妖，而小四也是妖，这么多年来妖和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怎么他一出现在这，这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死得可都是你的亲人朋友啊，你难道就不气不狠吗？难道你还能和和气气地去问他到底是不是妖族杀死了这座城里的人吗？

雨溪月虽是气得慌，但也知轻重，并未将这几句话说出口。

李轻烟叹了口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也没确定啊。我是恨那个害了我家人的恶人，但我也知道就这样下定论说小四是凶手太过武断，我就算要报仇，也要先找到真正的凶手啊。”

“李轻烟，你怎么可以这么懂事，听得我好心疼啊。”雨溪月疼惜地摸着她的头发。

“你妹妹还在睡吗？进去看看吧。”

“嗯。”

李轻烟朝着屋子走去，而雨溪月却站在院子里盯着她的背影一动不动，目光深沉。

你很懂事，可惜……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