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酿 第二章 所筑仙境

这个冬天，应是一切安好，只是那布满府邸的侍卫生生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怎地又添了新的侍卫？”许卿看了眼无处不在的侍卫，莫名有些心烦，直接回屋并关上了门窗。

婢女阿悦侍奉许卿坐下，倒了杯热茶给她：“说是最近妖邪作祟，不大太平，才新添了些人手，也是为了小姐着想。”

深吸一口气，许卿将心头的烦躁不安压下，便让阿悦退下，自己看起了书。

要是林凡在就好了。许卿这样想到。这种时候若是林凡在身边，必定会讲些怪力乱神之类她平日里听不到的故事。罢了，还是少说些妖魔鬼怪吧，当下外面还不知是什么个情况，别再因一个故事把自己弄得心神不宁。但是，若林凡在就好了。

想着，许卿唤来了阿悦：“府里新请的教书先生在吗？”

“教书先生？”阿悦不知许卿和林凡相熟，也没去打听过关于林凡的事，这下算是把她给问住了。“奴婢不知。小姐赎罪，奴婢现在就去打听。”

“不用，我自己去。”

许卿借着寻书的名义顺利地到了书房，而作为教书先生的林凡此时正陪着小公子练字。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林公子躺得可还舒心？”

林凡睁眼面前便是许卿打趣的表情，不由得苦笑出声：“那是自然，若是徐小姐的弟弟能听话一些便再好不过了。”许卿看着林凡做出一副愁苦的面容，没缘由地觉得心中欢喜，但也佩服他，能让平日里闹得许府上下鸡飞狗跳的许家小魔王乖乖地坐在那儿写字背诗，他也算是有点本事。

林凡起身，抚平衣摆上的皱褶，道：“在府里闷坏了吧，我看今日天气不错，要不出去走走？”

“好……”许卿答应得毫不犹豫，但心中燃起地火光又一瞬间被冷水扑灭。“可我出不去。”

“别人不许，那便偷偷跑出去。”

许卿有些动心了，但看着无处不在的守卫，多少有些担忧。林凡了解她的心思，直接隔着衣料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就是一路狂奔。

许卿从小到大都没有做过忤逆长辈意愿的事，现在却违反规矩逃走，心里刺激无比。秉着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原则，一路头也不抬，跟着林凡不顾一切地向前冲。

林凡：“出来了。”

“啊？”许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就带着林凡继续往前了：“这，怎么就出来了？”

这也太轻松了吧，没有想象中穷追不舍的侍卫，甚至还没感觉到累，就已经出了许府。没有磕磕绊绊，地面平坦得有些奇怪。对！有问题！

“我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许卿脸色变得阴沉，仿佛已经知道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当然是跑出来的啊。”林凡还没发现许卿看他的眼神产生了变化，还沉浸在带着许卿偷溜出来的喜悦之中。

许卿：“我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为何没有出现过院门？整个许府哪有像这样平坦的出口？”

林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许卿究竟是什么意思，心虚地低了下头。他急着想要找出个解释，但面对许卿的质问，他的大脑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

许卿：“我知道了，你不是普通人，你是……”

林凡：“不是、我不是！”

许卿：“你是修仙之人，会法术！对不对？”

“啊？”林凡也没想到许卿会想到这里去，他的身份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不该认下这个头衔，只能干笑几下，道：“算是吧，本质差不多，也是修炼的。”

“哇！好厉害啊！”许卿看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崇拜：“那你会飞吗？或者是点石成金、撒豆成兵之类的法术呢？刚刚的那是穿墙术吗？”

“嗯，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

一下子从许卿嘴里冒出这么多问题，林凡还未来得及回答，只听身后远处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是许府的府兵！林凡的耳朵比许卿要敏锐上许多，趁许卿还未听到，他附在其耳边轻声道：“唐突了。”

随即将许卿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另一只手从其身后环绕过去，用手腕虚托住许卿的腰。双脚一蹬地，便带着许卿腾跃而上。

许府建在山腰上，俯视全城，背后不远处是悬崖，林凡就带着许卿落在了那。

“说过了要带你看外面的世界的。”耳边尽是呼呼作响的风声，这句感觉上像是说给许卿的话，终是因林凡细若蚊吟的声音，刚出口便消散在了风中。

落地后，林凡变出一件斗篷为许卿披上，顺带帮她把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理好：“刚才我用法术护着，你吹不着风。现在这里是风口，加件衣服小心着凉。”

“好。”许卿系上斗篷上的带子：“怎么到悬崖边来了？不去集市逛一下吗？”

林凡浅浅一笑，回答道：“集市有什么好玩的？我带你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还是之前的姿势，林凡带着许卿从悬崖上一跃而下。衣袂随风翻飞，猎猎作响。

悬崖下便是万丈深渊，从上面只能隐约看到一抹黑色的影子。等降到上方不远处时，许卿才看清那抹黑色哪是什么寒潭洞穴，分明是根根分明，寒光闪动的金属尖刺！

尖刺底部大约有手腕粗细，只有上面四五尺的地方才逐渐越变越细。每根尖刺相距大约三尺左右，整片刺林完全没有可以给人立足的地方。许卿看着逐渐逼近的刺林，丝毫不惧。不知为何，在这一刻她完全相信林凡。

林凡带着许卿落在了刺林上，许卿伸出脚，轻轻地试了一下，惊奇地发现刺林似乎形成了一层屏障，他们看似踩在了那些尖刺上，但当他们的脚放在尖刺的空隙上时，才看得出他们原是踩在了一层透明的屏障上。

林凡放开了手，为许卿梳理了一下头发，解释道：“这片刺林被我施了法术，能识别闯入者的气息，带有我独特标识的友人在这上面如履平地，而陌生人则会被向下拉入刺林，直到刺穿。我这也是迫不得已的，现在世道太乱，这样才能安全一点。”

“我懂。”许卿轻柔地说：“但你带我来这就只是为了向我炫耀你的聪明想法的吗。”

“没有没有，我自然不会这么无趣，走吧，好玩的在下面。”

林凡有些欣喜地带着许卿朝着背离崖壁的方向走去，明明眼前是漫无边际的刺林，但却在约百步之后，许卿碰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眼睛一闭再睁开时，眼前的景物早已变了一副模样。

不再是阴冷幽暗的崖底，而是变成了有温暖阳光繁花盛开的人间仙境。

林凡的笑容更是使得许卿感到如沐春风，她见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朝她伸出了手说要带她去看看自己的劳动成果。这一刻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牵上了对方的。

男子带着她朝着远处果树围绕的木屋跑去，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静音了。她的眼里只有那个面向阳光的人，看向他所看的远方，许卿也感受到了阳光照在脸上的温暖。多么希望，永远停留在此刻。

但那木屋不算远，他们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为了礼仪也松开了手。

木屋不算大，陈设也不算多，但足够干净温馨。

林凡招待着许卿在桌前坐下，为她倒了一杯茉莉绿茶，说：“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也累了吧，先喝点茶歇会，我去给你摘点果子。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我用法术种了许多果子，不管你想吃什么，不论时令，应有尽有。”

许卿闻着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心中无比柔软，连语气连带着更加轻柔了几分：“我不挑，这仙术种出来的果子，应都是鲜美可口的。”

只要是你种的果子，都是鲜美可口的。其实这句才是许卿最想说的。

林凡笑着应下，就去屋外摘果子去了。许卿便端着茶杯打量起这木屋内的摆设，书桌旁的一幅画吸引了她的目光。

蓝紫渐变的绣球花丛中，一身穿淡粉衣裙手捧鲜花的娇俏女孩正对着画外之人巧笑嫣然。

“这是……”许卿对这副挂在林凡屋子里的画像有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这是我妹妹。”林凡拎着一竹篮洗净的水果放在了桌子上，拿出一个桃子甩干上面残留的水珠递给许卿：“很小的时候就失散了，这是我凭感觉画的，是不是感觉有点像你，也真是巧了。”

林凡也自己拿了一个桃子，边吃边说：“当时我也小，家里突遭变乱，强盗将我家洗劫一空后还杀掉了我爹娘灭口。我一个人带着妹妹跑不远，只能先将她藏了起来，只身引开了匪徒，但当我再次回去的时候，妹妹也不见了，这么多年也没再能找到。但好在我走之前封住了她身上的气息化作普通人的模样，若是被好心人家收留，就算不解开封印不能修炼，平静安宁的过一辈子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吗？每每想到这，我也才能稍放下心些。”

听到这么个悲惨的故事，许卿对着手里的桃子都没什么胃口了，开口便想安慰林凡。林凡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想再提这件事了，在她说话之前便转移了话题：“好不容易跑出来了，光喝茶吃水果也太划不来了，每颗果树下都埋得有酒，我去给你拿，我们不醉不归！”

许卿看着林凡的背影，想起刚才他说话时的笑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根本就不了解他，他的笑容也不像看起来的那么开心，不过是已经习惯以微笑示人掩盖自己罢了。

林凡抱了两大坛酒回来，问道：“想在屋外喝吗？”

许卿：“嗯”

林凡：“那正好，我带你去泡脚！”

许卿：“……？”

林凡带着许卿来到屋旁的小溪边上，见许卿被从树叶中撒下的阳光晃得有点睁不开眼，连忙把时间调成了傍晚，天空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但却色彩绚丽。

考虑到女子不能在陌生男子面前露脚，林凡手一挥面前的小溪便一下改变了形状，拐了两个急弯，但最后的流向依旧没有改变。林凡和许卿便坐在其中一个弯所环绕的那块地上，背对背各自脱了鞋袜，将脚伸进因晒了许久而带着丝丝暖意的溪水里。

脚上是潺潺的溪水，头顶是绚丽的天空，手旁是美酒鲜果，身后是心上人。这便是许卿向往依旧的生活，恍惚间她以为自己终于逃出了许府这个牢笼，能与心爱之人在这仙境长相厮守，但清醒过来，面对的现实让她更加痛苦。酒一杯接一杯的下肚，虽说林凡拿的是度数不高的果酒，但也经不起许卿这样喝，她醉了。

林凡看酒已经喝掉了一坛半，知道身后的人已经醉的差不多了，试探地开了口：“许姑娘，你醉了吗？”

“嗯？”回答的是许卿慵懒的声音，尾音上扬，晕染出少许醉意：“我没醉……”

“冷不冷？”

“嗯？不冷……”

虽然得到的答案是不冷，但林凡还是将溪水变热几分，以防许卿着凉。

“许姑娘，你觉得我这地方如何？”

“我很喜欢。”

“那比起许府呢？”

“这里好……我不想回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林凡不自觉地笑出了声，莫名的开心，但却没放弃继续问下去：“许府是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吗？我看最近府兵加了许多，说是要防人来抢东西。要防的是谁？抢得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见过那把匕首……阴冷冷的。”

“那它藏在何处。”

“不知道，应该是……藏宝阁之类的地方吧。”

林凡没有接着问下去，但许卿却打开了话匣子，借着酒劲开心抱怨自己平常不敢说出来的不顺心：“林凡，你知道吗，我是许府的养女。养女是什么？就是用不着费心，只用给她点东西吃几件衣服穿就行了，长大之后就嫁给有权有势的人家当小妾来拉拢关系。你再不愿也不能说出来，因为他们尽管与你没有血缘关系，却还是抚养你长大，恩情不比亲生父母少。一般的人家还好，可这许府是个什么地方，外表光鲜亮丽，可这内里的肮脏又有谁能知道？我不是不想嫁人，我只是不想再进到一个和许府一样的地方，我多希望能遇到一个真心的人，住在一个与世隔绝没有纷扰的地方……就像这里一样”

许卿的声音越来越低，应该是酒劲上来了，只是偶尔颤动几下的沾着水珠的睫毛显示出了她睡得并不安稳，连在梦里也得不到彻底的安宁愉悦。

感觉到身后的人靠在自己背上一动不动，林凡轻声的喊了几下：“许姑娘，姑娘？”在这几声都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林凡确定她睡着了。用法术将她轻轻抬起，穿好鞋袜再整理好衣裳，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法术将她去了酒气送回了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