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嗝——”
陆放正出神怅惘时,酒馆中人也心中丝悬,空气里有如灼烧,南宫慎却打了个酒嗝。
这一声“嗝”换来了几遭白眼,当然也让陆放稍稍停顿,微笑——
他依旧手捧着琉璃酒盏,眸光温柔如水,脸上竟似呆痴,可心中却豪恨满溢,眼前更好似出现了幻境。
在那幻境中,也许是十年前,或许是更久,一个冬季的庭院里。
苏伊月怀抱着刚出生的孺子站在回廊下,那时庭院里腊梅开得正艳,雪落如飞絮,天光微暗,那飞雪落梅花,红白点点栖于枝头,像是梅中有雪,雪中有梅。
分外妖娆。
她有些虚弱,嘴唇微白,看样子可能随时都会昏倒,可是又不得不怀抱着孺子走出温暖的室内,心如刀割。
庭院外兵戈之声阵阵入耳,杀伐之音不断,血腥味扑鼻。
“小姐,您该起程了,将军已苦战了三日,眼看着……“苏伊月身旁的老妪声声的催促,眼中有急泪,双手无处安放。
苏伊月却好似未曾听闻,眸光只在怀中的孺子身上,好似风中拂柳,几乎站立不稳,半晌,长叹了一声,眼望着院外,可是风雪凝重,她的眼神又怜惜柔弱,并不能穿透围墙。
可她到底是南国剑宗的侠女,又岂能枉做小女儿之态?
虽心如乱絮,似千刀劈斩,纵有不忍,可到底还是把孺子交给了老妪。
凝眉垂泪,脸色却瞬间坚毅,似下了个很大的决心,忽地自腰间解下短剑,又扯下胸前的玉坠。
匆匆的刻了个“慎“字。
慎者,左心右真,心真也,也是真心。
这是她和将军早已定下的字,当然也是希望孺子能万事小心,思诚至谨。
把玉坠温柔的系在孺子颈间,苏伊月望着院中腊梅,幽香已如血,雪落有暗红,不觉间已泪湿襟衫,忍痛说了句,“快走。“
谁能料到,堂堂大周的三皇子,竟然算计自家的大将军,在与北荒对垒之时,乔装落井下石。
只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一个能让他一抒胸襟的女人。
纵使那女人素有美名,不仅出身高贵,又是剑宗的高徒,可这却是铁板一般的叛国之行。
……
“呵——“陆放脸上终于泛着笑意,道了声,”王中官,倒是让你费心,既然是三皇子的美意,那我便收下了。“
“迎我回归?呵呵,又岂能又只有一件礼物?以三皇子的秉性,断不会如此,还有什么,就都呈上来吧?“
陆放语气平缓,看不出喜怒,把琉璃酒盏放在了柜台上,目光却始终不离酒盏,说话时头都不抬,又自壶中倒了半盏水酒,就这么看着酒水荡漾,一如往昔。
王中官眼神明灭,内里似有幽火,一股屈辱感顿生,也道了声,“谨遵陆将军吩咐。“稍一挥手,便有酒馆门边的两个汉子越出了酒馆。
不一会,两人抬着一具冻僵的尸体走入了室内,又把尸体横阵在王中官面前的桌子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那尸体异常的高大,虽然早已冻成了冰坨坨,身上又尽是落雪和冰凌,倒是依稀可以看出他满脸的虬髯,死不瞑目。
胸前一个对穿的血窟窿,透亮,血已凝,已被冰封。
柜台前的赶车老奴双眼圆睁,身子紧绷,眼见着就要动武杀人,这时陆放却不舍的移开眸光,轻轻摆了摆手,轻捏着琉璃酒盏,终于自柜台边站了起来。
嚯——
他坐着时瘦弱而深情,好似被割了卵蛋的狸猫,无精打采;可当他站起来时,空气里无风自动,似有涟漪泛出,一股睥睨天下的无匹气概顿时生出。
无血而有血腥,无兵而有呜晌。
酒馆里的冷血禁军不免都为之一嗔,虽是敌手,也不得不内心暗赞一声,“这可是大将军啊,十几年前杀得北荒丢盔卸甲,屁滚尿流,尸横数百里的大将军啊。
更早年时,西域三十六国进犯,他一人领一军,杀透千里,所过之处皆是人间修罗场。而他又怀柔南国,不战而屈人之兵,既勇又智。
对于东海渔人,南疆夷人,西川蜀人……又以杀止杀,凡过之处,无不血流飘橹,千里无鸡呜。
这可是大将军啊。
虽在朝堂,可是但凡一声吼,江湖里不管游侠也好,剑客也罢,甚至是那木讷老僧也不得不说一声,大将军威武!
可是——”
众禁军沉默,虽在两营,可是都提不起刀兵,不是不能,而是不敢,是不忍。
“好——“
当此时,南宫慎傻雕似的突地叫了声好,又慌忙的掩住嘴口鼻,似乎也知道自己是多么的鲁莽。
可是陆放站起来的刹那,他只觉得“说书人”嘴里的万千话语,天花乱坠都好似无力,都不如亲见时来的真切,震憾。
“这就是大英雄吧?娘咧,我……,诶,我TM为何只是个偷儿,难道我只能做个偷儿?”
南宫慎心里这般想着时,不免眼中微暗,心头却好似被点燃了一丝火苗,一丝比天高的火苗。
可是却遭了楚逍狠狠的一个白眼。
“诶,喝他娘的什么酒,没滋没味。”
南宫慎又不自觉的自倒了一杯酒,双颊已酡红,心头波澜翻滚,“在这个操蛋的风雪夜,能活一刻便活一刻,活一刻便要快活一刻,管他娘的。”
柜台前,陆放并没有因为南宫慎的“无礼”而气恼,反而内心里有一股异样的情愫,“如果,只是如果,慎儿仍在,也该这般大了吧。”
站起,已走到冰坨坨般的尸体前,眼中尽是烈火,幽照神冥,一扬手,琉璃酒盏中的酒水就泼洒了出去,如一道整齐的白练,尽皆落在尸体前方。
一条酒线,一滴未漏。
“战士!!你我曾并肩做战,今日只不过是你先走一步而已,我随后便至,魂兮招摇,依然将笑傲四方。”
陆放竟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又自老太监的桌面上拿来酒壶,把一壶温酒尽皆洒在了尸体前,轻道:“大周有礼,天下尽知,迎客自当有三礼,王中官,不知道最后一礼又是什么?”
老太监深吸一口气,好似空气凝重,让他喘息不匀,说道:“将军,第三个礼物是,是三皇子妃赐下,希望你,你……”
老太监微有些慌乱,赶忙着自袖里掏出一个金质的小巧酒壶,才道:“三皇子妃说此物可得长生,让你千万喝了它。”
“哦。”陆放一把便夺过了酒壶,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和狂雪,“长生,呵呵,三皇子妃?不知何是你却这般有趣,这般的调皮了?”
如电的双眼四周逡巡了一圈,又道:“王中官,你可真是不知死活,不过也好,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敢不敢接下?”
“将……将军,但说无妨。”
“你看。“陆放单手执金壶,指着南宫慎和楚逍,”王中官,那墙角边上坐着两个小乞儿,怕是风雪狂重不知饥饱,不若就把皇家美酒赐于两个乞儿先尝尝,你看可好?“
声音轻柔,好似商量。
老太监微怔。
他当然知道金质酒壶里装的是什么,毒酒而已,虽不说见血封喉,可也是剧毒,本也没想到陆放会喝,不过是羞辱而已。
至于说什么“三皇子妃”的赐酒,当然更是一通屁话,更是无匹的羞辱。
老太监刚才被陆放的“王霸之气“弄的有些意乱,这会刚回了回神,颇为松了口气,又看了南宫慎和楚逍一眼,叹道:“将军说的话,老奴那里敢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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