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磊背对着少年,似乎牵动了身上的旧伤,就连弯腰去捡地上的布袋都有些吃力。
“嘿嘿,按之前说的你六我四,这四两银子可就够叔一家吃上大半年的啦。”
似乎很开心,只是那一声复杂的叹息少年还是听到了,“磊叔,这位李尊管好像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平易近人。”
闻言,李磊挤出一抹苦笑,这让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起码差事是跟咱爷俩了。”
“小珏你先准备一下,晚上来叔家一起吃,饱了再出发。”
这半年来少年四处流浪,从起初复仇之誓坚定不摇到后来茫然无从浑噩度日……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广袤。
半年来他不仅没有找到一丝黑云旋涡的踪迹,反而在颠沛流离中迷失了方向,渡河跨山多次险些命丧途中,终是沦为了靠乞讨为生的乞丐。
几个月前少年流浪至此,这高耸城墙内的繁荣让他震撼,一切事物都是他没有见过的,甚至看到一些骑着巨大飞禽的人从头顶高空飞驰而过。
气质飘逸,光鲜亮丽的少年踏剑御空,欢声笑语入城而去……
后来他才知道脚下的大地名为苍州,眼前人声鼎沸繁华所在名为旭朝城,而那些或御剑而行或踏禽飞驰仿若脱凡的‘神仙’,则是隐于世外的修仙门派弟子……
这让少年震惊的一切,人尽皆知。
来到旭朝城,他实在走不下去了,倒在街边默默看着眼前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明媚与繁华。
一些好心人丢来的食物他也没有理会,反倒让几条野狗抢去。
几日后就在少年孱弱无力之时,从街边路过了李磊看到了他。
并没有立刻上前搭话,只是看了又看,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犹豫再三从怀里摸出一枚生锈铜钱轻轻放到少年脚边,摇头叹气转身离开。
夜晚,刚做完苦工大汗淋漓的李磊再一次路过这里,璀璨灯影下那枚铜钱仍在少年脚下没有动过。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已经很久没有人和自己主动搭话,少年空洞的双眼中闪烁神采,从失神中惊醒,“额……”
愣住了,自己没有名字。
看着眼前这个不比自己处境好到哪去的中年男人,少年语噎片刻后下意识道:“珏。”
这一路来,每至入眠那梦魇都会如期而至,鬼影逼迫苍白双臂总是要将自己静静环抱,那如哭嚎般的低啸早已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珏、珏、珏……”这个不明所以的字眼时时刻刻都环绕耳畔。
“好怪的名字……”李磊尴尬笑道:“我没读过书,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名字,你别见笑。”
“那孩子你爹娘呢?”
“没见过……”
李磊知道自己问错了话,显得更加尴尬,“孩子照我看,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别和自己的命过不去,你这样不吃不喝熬不了多久……”
少年垂目没有回答。
“孩子你会点什么啊?”
“砍柴……”
“那是有一膀子力气啊。”李磊眼神发亮,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少年,这才发现其腰间别着一把早就生锈的柴刀。
再请近前一看,少年整条左臂也被破布紧缠不留缝隙。
“看来是受了伤没法砍柴卖,活不下去了……”李磊理所应当如此想到,自己也是干苦力的,只有有力气断条胳膊倒也不碍事。
“孩子你要不先跟着我干吧?虽然挣不上多少,但起码能吃口饱饭。”
见少年埋头不语,李磊以为这是难为情,上前将其搀起,“以后你就叫我磊叔,别不好意思,叔以后就叫你小珏了。”
就这样少年跟着李磊回了家,一来二去也跟着干起了苦力。
不得不说少年还真是力大无穷,一些两个成年人才能搬动的大物件,他单手就能稳稳扛在肩上,看着还很轻松。
而李磊也从不亏待少年,一口一个小珏,越叫越亲切,到最后少年也默认了这个名字。
……
“嘿,怎么说着话又走神了。”
李磊的声音将少年的思绪拉回。
“小珏不是叔说你,这毛病在外人面前可得改改。”
珏抬起头,看着无奈摇头的李磊道:“磊叔钱我不要了,你全拿回去。”
“这四两银子叔都是沾了你的光,你把叔想成什么人了?”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珏淡淡开口,“叔你先都拿着吧,就当是我存你那。”说罢歪头打了个哈欠,“我先休息会。”
“得,你这脾气我拗不过,什么时候需要直接来家取。”
也不再矫情,李磊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记得过会来吃饭。”
这挨着臭水沟的小破院子,是李磊攒了大半辈子血汗钱买来的,他是个老光棍所以省吃省穿也能攒下些钱。
院里有两间房,一间自己住,另一间以前是当做仓库用的,少年来了自然是腾挪出来给他用。
说起来李磊一直想不通,少年说什么都不肯住屋里,一直蜷缩在院里的角落,问原因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明,到最后李磊也只好作罢,仍由他怎么自在怎么来。
幽闭的空间对珏而言是噩梦,他曾在地窖中见识过真正的恐怖,那种阴影始终如阴霾般将他的内心笼罩,以至于开始恐惧任何可能禁锢自己的空间。
“呼……”抬起头,静静看着夜空中的那轮皎月。
只有在这种可以感受到任何风吹草动的天地之间才能感到些许安心。
不知不觉夜色已然深沉,珏没有任何困意,越是夜深他便越是清醒,因为不敢在夜晚轻易入睡,害怕那无法摆脱的噩梦再次袭来。
又过了一会,安静许久的房间里重新亮起灯光,脚步声响起。
是李磊正在热中午剩下的饭菜。
珏知道子时快到了,起身离开墙角,推门走了进去。
简单吃了几口剩饭剩菜,珏眉头一挑突然开口,“叔,要不今晚你别去了。”
此时初春,深夜晚风不亚冬夜。
刚裹上烂皮袄的李磊闻声一愣,“什么意思?”
“不就是帮那位李尊管运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我一个人管够,叔你就别去了。”
“小珏话可不能乱说。”李磊当即瞪大眼睛。
“这么晚,而且那位李尊管只字未提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能完事回来也没说,一趟又给这么多银子,怎么可能是正经活?”
李磊若有所思,这些他还真没有想过,自己这位尊管同乡多年前便背井离乡,什么时候发达的根本不知道,也是前几日突然找上自己。
本着年轻时的情分,李磊根本没有怀疑,还以为这是对方在照顾自己,如今想来确实可疑。
“但……”虽然他也生出了疑窦,却也是满脸为难,挠着头皮,“得怪叔没有多想,但现在咱爷俩都答应人家的差事了,不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我一个人去就行了。”珏将剩下的半个窝头全塞入口中,起身后耸肩道:“夜路不好走,你身上又有旧伤,磕磕碰碰都是麻烦。”
抹了把嘴,将腰间柴刀抽出上下颠了颠,“就算真出点什么事,我一个反倒好跑。”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他又没说一定要你也去。”
将柴刀重新别回腰间,不由分说转身便推门走了出去。
“小珏咱爷俩再商量一下……”
“不用了,答应人家事得办,我一个人去最保险。”头也不回,珏快步走出小破院,“叔听我一次,你来了只会拖累我。”
“臭小子这才多长时间就开始嫌弃我老人家了。”李磊无奈笑着,扶着阵阵发痛的腰也只好听从,自己的确年老体衰不中用了。
追出院门,冲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喊道:“路上小心点,感觉不对就直接跑,叔等你回来。”
“嗯……”
少年的背影没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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