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变成吸血鬼 【048.】[2018.03.18号 记/周日/雪]

也许是长年深居于山岭之间，和山、雪、天有了血缘关系，小村庄的老板对于这里的天气有他自己独道的精准之处，这也是白风告诉我的，老板告诉他下周雪会停，不出意外周一道路就畅通了。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在这里待上一天，等到明天。

手机到这里还是没有信号，不知道到了火车站是否赶得及买回家的票。

周五没有什么篝火晚会，我带着摩斯进了“日央”小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期间白风也没有找过我。

周六直到中午11点我才爬起床，其实早在6点钟就已经睡不着了，翻来覆去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梦里我变成了摩斯，不断理着两个乱缠的线团，一个叫黑绮堡，一个叫紫镇寄宿学校...当我出去屋子，发现隔壁的“夕食”门是半掩着的，白风不在里面。等他回来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他是和旅店老板一起打猎去了。他只跟我打了个简单的照面，随后便兴致浓厚地跟着老板去工房里下厨。木屋外租帐篷的那对情侣已经退了房，该是离开了，把角的那间“日落”空了下来。一整天我只吃了一碟冷食，是旅店老板娘中午时候送进来的，可我晚上才想起来吃，于是这个不小心让我的急性肠胃炎趁虚而入，折腾了我一个晚上，恶心，腹泻，肚子发胀，里面像排水管里混进了不明气体一样咕噜咕噜响个不停。

今天我还是老早就睁开了眼睛，失眠的成分里多思和腹泻平分秋色。

我平躺着，望着雕饰精良的胡桃木横梁发呆，不知不觉望进了回忆里，那天晚上，红恩·罗南倒挂在天花板上一夜，我和他共处一室却浑然不知，他的身份没有错了，正常人怎么会如此。只是我又想起他的面庞，半面能迷惑人使之麻痹，半面却可拒人于千里之外，噩梦连连...他遭遇过什么，他的那半张受过伤害的脸，是意外还是另有故事，我想着想着竟没有了丝毫害怕，反而却亟待想要了解他...

不知不觉又过去一个钟头，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噜作响，以前肠胃炎发作不吃药的话就会一连持续三四天不止，看来这次也不会有例外，不能太过期盼自己的身体会有过人的抵抗力，人们在疾病面前总是要俯首称臣，乖乖就范。

我便出了木屋跟旅店老板娘拿药，她关怀地说让我先回房，她去翻药箱，过会儿送过来给我。

过会儿敲我房门的人是白风，一种敏感的自我保护意识让我和陌生人待在外地时总是做好各种防范细节，比如他敲了门之后接着扭动门把手，发现门是锁上的，当我给他打开门后，他便问我大白天的锁什么门，我反而觉得是他太不客套了些，毕竟我们还没多么熟悉。

他替老板娘给我拿了药来，诺氟沙星胶囊和藿香正气水。

藿香正气水...

我说，以前每次生病喝这东西，我都要提起杀人的勇气，后来我妈妈训斥我，说我说话太没有分寸，我便改成说：每次喝这东西的时候，我都要提起生孩子的勇气。

我的话把白风逗笑了，他告诉我良药苦口，谁又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只是道理往往苦涩，需要人慢慢消化与接受罢了。

我问他有糖吗，喝完藿香正气水嗓子辛辣难惹，需要马上吃点甜的东西中和一下，他便随身掏出两块太妃糖来，我想他不是个甜食主义者，就是个低血糖患者。

我提起生孩子的勇气终于把一瓶10毫升装的藿香正气水灌进嗓子眼儿里，刺激得我五官都扭曲在一起，以往在喝这东西的时候我不会让外人在旁，因为那时我的面容一定极其难看和好笑，果真，白风看后笑出了声。

“你刚说，以前每次生病的时候，是经常犯肠胃病吗？”白风问我。

“吃冷食或不干净的食物就是很容易犯病，所以我一直很少在外面餐馆吃。”

“从小到大都是吃妈妈亲手烹饪的饭菜长大的？”

“是啊，小时候吃妈妈做的菜吃腻了，觉得吃顿方便面都是奢侈的。”

“上大学后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或者毕了业参加工作，更会怀念母亲做的饭。”他似乎身有所感地说道，我想起传言里他的身世，心里为他添了句——或者母亲已不在了的时候，更加会怀念吧...

是时候把话题引向紫镇寄宿学校了。

我的目光变得敌对起来。

“还记得，我偷听到过你和你姨母管甸夫人的对话那件事吧？”我说。

“并没有责怪过你。”他打趣着回答，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谢谢你，可我的偷听也不是有意的，但是我偷听到的内容里，你似乎做的某件和我有关联的事，却是有意的。”

他的眼神显示他已经明白了我想要弄清楚什么。

“我知道你想要知道的很多，而且你想知道的，我都知道。这样，我们做个信息交易。”

“交易什么？”

“你想知道的无非是关于黑绮堡和紫镇寄宿学校的，我从小在紫镇寄宿学校长大，很多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至于我想知道的，是关于你的，你有多了解你自己，就可以告诉我多少。怎么样，可以成交吗？”

“可以，当然可以。”这笔交易很划算。

“好，你先说。”

我的家庭环境并不是那种没什么可隐瞒的类型，但当我对别人说出可以说的部分，别人也未必就能知道我隐瞒了哪些内容。

以下是我跟白风讲述的我生活里的部分内容。

我的家庭是重组家庭，其实这么说也不严谨，继父和母亲并没有领结婚证，只是同居在一起，至于为什么不领证，逃不出财产那一层的现实关系，尽管继父也不是多有钱的人，可有没有钱人总是有自己的那一片私心，而且他也有他自己的一个亲生女儿，远嫁新疆。在我13岁那年，母亲和父亲离婚，经人介绍母亲认识了继父，那年父亲去世，和祖父一样心肌梗塞发作。

从一开始我就是不接受继父这个角色的，也不曾怀疑，不论是多好的人扮演我生命里的这个角色，生活注定不会是美好和祥和的。从继父这个字眼出现在我生活里，我对生活的态度就变了，我鄙视生活。

一开始继父买我爱吃的水果，买护眼台灯，买学英语用的复读机给我，这些抵挡不住后期我们的关系还是向着分歧发展下去。我讨厌他爱喝酒，喝完酒后脾气恶劣；我讨厌他在外人面前举手大方，而回到家里却总是在一些小节上对我和妈妈斤斤计较，衍生出无休无止的争吵；我讨厌他在妈妈发现我放学失踪，火烧眉头地打电话、找人，之后发现是场误会后，大声怒骂妈妈；我讨厌每年过年在这种阖家欢乐的日子里，芝麻大点的小事就会促发我和他吵得不可开交...所有这些讨厌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岁月磨蚀里汇聚成了恨，直到有一次争吵的节点，我在纸上写下了我恨他的话，和我仍然对这种家庭环境抱有希冀的话，让妈妈把这封信念给他听，单纯的希望这样就会改善他的脾气，和我们生活的现状。

日子还是那样过着，没有丝毫改变，我对继父的恨也没有丝毫改变。

说来悲哀，回忆起童年，父母离婚后的日子，全是继父的阴影。

以上，除了“那年父亲去世，和祖父一样心肌梗塞发作”，其余全是真的。

白风让我讲讲快乐的回忆。

如果说有什么快乐的回忆，也许是在读初中的时候，那段学业时光是惬意的。我的学习完全以爱好支撑，别的孩子把家庭作业当作负担，我把家庭作业当作每天都可以迎刃而解的任务，尤其是数学这门学科，不能否认是我的数学老师激发了我对数学的兴趣和热爱，她是一位中年妇女，没有姣好的容颜，没有动听的声律，但她讲课的方式就是能让那每一节课的四十五分钟里令我全神贯注，并期待每一场大大小小的考试，和每一份成绩排行榜的张贴，因为我的名字永远会出现在成绩榜的前头。我仿佛获得了某种殊荣，这种殊荣激励着我，让我相信我是聪明的，有能耐的，有时甚至觉得我在数学世界里是无所不能的。所有带星号的选做题我也会一门心思钻进去，草稿纸划得密密麻麻，直到在题目下方空白里写满了工工整整的求解过程，最后落下一个答字加冒号，我的心才会满意，我的嘴角就会微笑。

语文课本里学到过一句话——“学要学得踏实，玩要玩得痛快”，我的初中生活便是这样过来的，学习全凭自主和兴趣，也不吝啬空闲时间在校队的合唱排练和舞台剧排练中，最令我记忆深刻的，是《雷雨》的排练，记得那时光光是为了理清人物脉络就废了不少工夫。

如果说上小学时候是最无忧无虑的时候，以一毛钱为单位在放学后欣喜地兑换各种零食，和要好小伙伴在回家的路上探险、游乐，把三十分钟的路程拓展成了一个小时，哪里都想去，哪种游戏都能玩，哪样的人都可以交，没有偏见，没有限制，没有芥蒂...那么，初中便是将这种无忧无虑延伸下去，但是变窄了。在大脑智慧开发的方向上侧重了，在男女生间的微妙感情上萌芽了，于是有了点在意和思虑...高中，是我折翼的时候，确切的说，折翼是13岁上小学六年级那年的事，只是那时我还小，痛觉神经在上了高中后才开始慢慢刺激我的意识，我开始跟别的学生对比，我深刻意识到我的家庭是残缺的，一个家庭的顶梁柱——父亲，早已在四年前离世，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并且是...我从来不以父亲为耻，反过来我敬重他，他是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能奢求社会能认可，尤其是闲言碎语的传播与变异，所以我对外人只字不提自己的家庭环境和过往，有所隐瞒的顾及潜移默化中给我带来了自卑，我不是可以放开心情欢笑的人了。我的朋友变少了。

高中，对我还有两点改变是同时进行的，一点是人群环境更大了，每个班级的漂亮女生群芳争艳般喜欢聚堆在男生群前彰显自己的美丽和谈笑风生，哪个班的谁谁谁看上了哪个班的谁谁谁，哪个班的谁谁谁想追谁，谁又与谁刚刚分手了...处对象的风气盛行，交朋友比交作业重要。化妆扣分，染烫头发扣分，不穿校服扣分，这些教务处为捍卫学业而使的手段一直和女孩的爱美之心分庭抗礼着，化妆扣分？那可以化淡妆；染烫头发扣分？信誓旦旦声称是天生的自来卷，天生头发发黄；不穿校服扣分？校服拉锁可以不拉，里面的漂亮衣服风景尽显...她们打着各种各样的擦边球，美丽可以让她们在女生伙中出类拔萃，在男生伙中成为焦点，这种虚荣心也一度袭卷了我。于是在另一点上，我的学习成绩从中考进班的第一名划落到不起眼的名次，应对家长，我总是把这归结于高中教师讲课太快，讲得不好。

陷入回忆，不知不觉已经和白风说了这样多，该我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