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把我变成吸血鬼 【049.】[2018.03.18号 记/周日/雪]

他竟然故意吊我胃口，要求我陪他在帐篷里享受完开放厨房的美食烹饪后，再娓娓向我道来...

真想骂他是个骗子、狡诈的狐狸，可他的容颜偏偏生就的像个天使，并带着羊羔般的无辜。这样我若开口骂他，就是置自己于歹毒老巫婆的位置上了。

“不如你边说边吃吧。”我胳膊拐在桌沿上，根本没心思感受这种户外帐篷里开放厨房的体验，我向来对吃方面没有研究，用妈妈的话说我：是个好养活的人。

白风看着我，“说话又吃饭，很容易消化不良，你就是这么得的肠胃炎吧？”

“喝几十毫升藿香正气水就好了，你若怕难喝，混进酒里些，就着也就喝进去了。”

“可我并不想喝正气水味儿的啤酒。放心吧，冬歌，你会从我这里知道你想知道的，也让我快意的完成一个心愿吧。”

“你的心愿就是体验一次帐篷里面吃午餐？志向有点短啊。”

他笑了，“我认为人一生就应该由无数个小小的心愿构成，并不断体验着一个个小心愿实现后的喜悦，我的最大愿望就是我能一直不断地有着各式各样的小心愿，并一直不断地把它们实现。”

我只看着他不说话，觉得还是让他收住话匣子，赶紧把饭吃完，我就可以问他问题了。

第一个问题，我一定要白风用“是”与“不是”来回答——“黑绮堡里是不是有吸血鬼？”

他像预料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也像在告诉我，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自己就清楚。

我是清楚，但我需要另一个声音的肯定，以确定我不是疯了。

我在衣服口袋里开启了手机录音键。

“是，有。”

他这样回答了...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真的，有！

这个从别人口中获得到的肯定回答更加掷地有声，让我心潮澎湃。

“他们自己之间不这么吸血鬼、吸血鬼地叫，他们叫‘黑绮人’。”

“他们？他们？你是说黑绮堡的吸血鬼不止一个？”

“怎么，你只在那座城堡里头碰到了一个？”白风露出不想小看我的眼神，“跟你说吧，黑绮堡校职队伍里，百分之五十，都是吸血鬼。”

天啊，百分之五十！

这个占比令我瞠目结舌。

“黑绮堡一共有三个学院，小学学院，中学学院，大学学院，其中的中学生学院是由初中学院和高中学院后期合并的，是最大的学院。除了看个头，看校服也能区分得出三个学院的学生，小学学院的校服是茄紫色，高中学院校服是猩红色，大学学院的是香槟色。每个学院都有一个院长，一个副院长和一个学院督导，这三个院级领导中院长和副院长只在会议上对决策负责，真正对学生有管理实权的是督导这个职位，初期他们凌驾于校教务处之上，近几年教务处培养了能人，并不像以前对各院督导那样言听计从了。听说这次送你们外校生出堡的是夏令夫人...”

“还有简苏夫人。”我说。提起夏令夫人和简苏夫人，我便想起她们在黑绮堡实施的阴谋，这也是之后我要跟白风讲的，紫镇寄宿学校在黑绮堡丢了一个学生，可能比丢更可怕，那个学生已经死了，我没有能力调查这样的事，但我需要让紫镇寄宿学校的人知情，让除了管甸夫人以外的人知情。

“简苏夫人是大学学院的督导，夏令夫人是中学学院督导，小学学院督导是一个叫拔厘的先生，是三位督导里唯一的一位非黑绮人。”

我惊诧，“夏令夫人和简苏夫人，你说她们两个都是吸血鬼？”

他反问我：“你所挖掘的吸血鬼，难道不是夏令夫人？她那么锋芒毕露...那你知道了谁？”

我犹豫了一下，并不是要吊他胃口，我需要核实一些事情，所以暂时不打算把自己知道的和揣度的先说出来，我要看看我知道的，和他今天说出的，齿轮是不是能咬合到一起。

“你先说你的，我等你说完再说我知道的。”我对他说。

他并不在意我这样回答，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黑绮堡的创始人么？”

“是叫卡尔方·罗南吗？”

“你知道？”

“我在黑绮堡的图书馆里找到一本他们学府的发展简史。”

“那我们就更好沟通了，那书还在你这么？”

“早就被没收了。”

白风努努嘴，不无遗憾。

“卡尔方·罗南只是城堡的筑造者，真正让黑绮堡变为一所集小学、初高中、大学为一体的校园的，是另一个人——红恩·罗南，他是卡尔方·罗南的弟弟。”

红恩·罗南，正是我所遇到的吸血鬼...记得《黑绮堡发展简史》里面有一段介绍——到了1931年，黑绮堡迎来他的新一任主人，这个人仿佛出生不为人所知，死亡不为人所知，死后再生，更不为人所知...这便是说的红恩·罗南了...

我忍住口不发话，继续听白风讲。

“红恩·罗南在1931年找到一位紫镇当地很有声望的女士，一起合办的学校....”他说的和书里记述的没有差别，我开始有点怀疑他是不是也看过了那本书，毕竟书的作者是管甸先生，这里面有什么奇特的联系我始终悬疑在心。

“...那位女士本来办有自己的学校，多年来打理得井井有条，加上亲戚间的相互扶持和协作，她的校长一职并不冗赘，所以当她了解了那个吸血鬼的初衷，她便同意了。”

“她一开始知道红恩·罗南是吸血鬼吗？”我问。

“红恩·罗南从说出办校的想法伊始就对那位女士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他考虑合作的双方需要真诚以待这样书本化的道德，他的初衷就是要和一个非吸血鬼人合伙，他不能让一个学校里的教职阶层全部由吸血鬼充任，那对于学生是危险的，不论在管理上还是在渔轮上。这个学校要有两个校长，无正副之分，一个是他红恩·罗南，另一个要是位品行德高的人，且一定不能是吸血鬼。”

“所以他才跟他的合伙人开诚布公。”

“对，开诚布公，还签了协议。那位令人尊敬的女士没有对红恩表现出偏见，尽管私下里她的的确确花了两天的时间来缓解震惊。她迈出了跟红恩合作的一步，天知道她这一步迈得是否正确。”

“已经发生的事，就都是必然得发生的了。”我说。“可是，她是怎么对吸血鬼放心的呢？或者说，红恩·罗南是怎么让她放心和吸血鬼合作的？这其中的危险是关乎生命的。”

“你指的是？”

“吸血呀，吸血鬼要吸血呀，就像我们每天要吃饭一样。”说到这里我自己都惊愕了，如果黑绮堡里不止一个吸血鬼，像白风说的，校职队伍里，百分之五十都是吸血鬼，那么最现实的问题——他们以什么为生？瞬间我理解了刚刚白风说的一句话——“对于学生是危险的，不论在管理上，还是在渔轮上”...的确，一旦举止不得当，渔轮的风向标就会转向一个说法：吸血鬼开设学校，无疑是野狼在给自己圈养山羊，他们在给自己圈养食物...如果这是真的，那有多么可怕。

“你以为他们只能靠吸食人的血液而活？”白风的回答把我从慎人的揣测中拉回来，他这么问，我的恐惧便稍有缓解了。

“动物？”

“要是吃荤的话。”

这是什么意思？

“进食总要分食素还是荤腥，他们也不例外，你以为吸血鬼都是肉食动物，每天要过着和大型野兽一样的捕猎生活，那就不会有人还能出现开设学校这么书呆子的想法了。”

“难道他们还有自己的血库？”

好像我的问话把我们的对话吹向了一个很胡扯的方向，白风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坐姿，我也跟着换了个坐姿，光顾着说话，身体坐僵了都没有发觉。

“看来有关吸血鬼的传闻的确是不堪的。也许你不知道有一种叫狮掌草的植物，它会结出颗粒饱满的果实，果实里的汁液，和血液，是一个味道。”

“这种植物，什么季节生长？”

“冬季啊，你还发现紫镇有其它的季节吗？”

“我只来了一个月。”

“你要是在其它的十一个月里来，也是下雪的季节。”

“只有紫镇这样。”这是一个奇怪的城镇。

“只有紫镇适合吸血鬼居住，零下的温度是最好的温度，长年在温热地区逗留他们的身体会生出腐烂的味道。”

“跟死人一样...”

他似乎没有听见我说这话。

“狮掌草...”我努力让自己记住了这种植物的名字。“原来有的吸血鬼是以这种植物为食。”

“绝大部分吸血鬼都是，只有少数不自制、不安分的才会去攻击人类，而且和人类发生纠葛的多半是男性吸血鬼。”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我的眼神已经很好地表达了疑问。

“因为女性吸血鬼没有繁殖能力，不管是先天的，还是后期被改变的，都无法生儿育女。”

他看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意图。而我自己，没有立即让自己陷入思考的焦虑。我要成为一个吸血鬼，是坚定不移的，如今，第一个动摇因素就这样出现了，我逃避开来，暂且控制住自己不去在这个因素上作思考。

“那吸血鬼繁衍后代...”

“总是要有正常人参与。吸血鬼和吸血鬼不能繁衍后代，这仿佛是下给他们的一个诅咒。”

“可男性吸血鬼可以和普通的女人，我是说，和女性的非吸血鬼，生育后代吗？”

“对，并且显性基因是隔代遗传的。”

显性基因...隔代遗传...

“吸血鬼和普通人的第一代不用担心会生出小吸血鬼来，但等这一代长大成人后，他们的下一代里，X、Y染色体携带上显性基因的人，就会在不同年龄段出现吸血鬼的症候，比如说...”白风突然停住了，脸上表情是因紧急刹住车而出现的庆幸。

“比如说什么？”

“比如说，”他迟钝着，明显在搜寻一个用来搪塞我的答案，“速度和力量上的变化，我就知道的是他们经常会去北京的某座大厦比速度。”他想起来一个，很好，也成功吸引了我的好奇心。

我问他怎么比，他说他的表弟管明日跟他们去过一次，那座大厦100米高，他们每个月都会选在那里比赛赛跑。”

“百米冲刺？”

“对，不过是从楼底向楼上冲，翻个翻，再跳下来，落地，第一个落地的就是最快的那个。”

“我不明白为什么管明日可以跟着去，他...”

“他就是携带显性基因的后代。”白风说，说的太快、太突然，仿佛一阵不真实的声动拂过，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风的意思是，管明日会变成吸血鬼？

他是遗传有吸血鬼基因的人...

“他自己知道么？”我说。

“我跟你透露的秘密太多了。”

“不，你答应我的，我说我的事，你说吸血鬼的事。”我执意。

“那么还是继续回到黑绮堡上吧，黑绮堡里的事你了解上十天十夜也了解不完。”

“好，那就还回到黑绮堡，刚才你说到那位令人尊敬的女士答应和红恩·罗南合伙开设学校，那是1931年的事，其实这些我在看那本发展简史中都是知道的。”我故意这样说，用意激白风能说得更多、更具体些。可他仿佛没听见我说话。

“学校从几个学生发展到几十个，现在是几百个，都是穷苦山区里上不起学的孩子，吸血鬼的初衷是做善事，可他应该清楚他们的性质，他们不是正常的人类，他们体内有多于人几倍的欲望，那对杀戮和血的欲望，所以从行善这个决定的一开始就是个罪孽，这个想法只是在为后来的作恶铺路。”白风眼里冒出记忆之流，愤慨之浪奔腾在中。

“随着招到的学生多了，校职的数目扩大了，吸血鬼的数量也增加了，但在红恩·罗南的控制下，校职工中吸血鬼的占比始终不允许超过百分之五十，一旦要临近比例，他们就会想办法多招聘非吸血鬼教职工来平衡。除了领导层的非吸血鬼知道自己在跟什么人打交道外，普通的教师和大学教授是不知情的。和非吸血鬼共事又要保持长年不被拆穿是件需要耐力的事。因为是致命的敏感因素，开始的二十年里控制得很严格，很好，可在第二十一年的年底（1952年），吸血鬼中就有人打破了这种耐力，人命发生了。时代似乎就是需要一个里程碑，二十年的确很久了，就好像它需要一个新的里程碑一样，于是有人便打碎了一些规定，给下一个里程碑的重建画出了分割线。”

“有吸血鬼攻击了在校学生？”我问，这种惊讶并不是极度的，因为从我混进黑绮堡到打那里被送出来，期间不正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恐怖事件么。

“一个初中生，被发现在校园的小树林里，发现的时候上半身被血全部浸透了，职工用湿毛巾擦去她脸上的血渍才能认出她是谁、哪个年级的。”

“确认了，是吸血鬼干的吗？”我并不在想为吸血鬼辩脱什么，我只想知道真相。

“这就是触发敏感地带所牵引出的问题了，是谁干的？这个谋杀者是哪一边的？”

“哪一边的？”

“别忘了，黑绮堡的校职工团队分两种——吸血鬼和非吸血鬼，而自打初中生丧命小树林事件发生后，校职工团队里的领导阶层就自动分出来两个阵营了——黑绮人和非黑绮人。说白了，还是吸血鬼与非吸血鬼的对峙。黑绮堡由吸血鬼创办，这本身就是一件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所以校园内死了人他们也只能让这种事在校园内解决，由校园里的人解决，连私家侦探都不能雇...”

“发生了人命，他们没有报警？”

“你认为，报了警，警察会找到那个地方吗？”

“当然不会...”我心里的声音回答。紫镇甚至都不在地图上，黑绮堡更不会。

“死人事件就这样在黑绮堡里平息了？”我问。

“平息的只是这个学生的死亡已成定局，而她的死因才是引起轩然大波的关键，引起两个阵营的分化和对峙，二十年吸血鬼和非吸血鬼的共处，要说丝毫没有矛盾滋生是不可能的，就看矛盾是化小还是化大，也许那个学生的死就是矛盾化大的产物。从脖颈致命的伤口来看，是被咬裂的，矛头显而易见指向了吸血鬼，黑绮人，但是黑绮人不买账，他们不会让吸血鬼的身份处于风口浪尖之上，于是双方各持说辞，非黑绮人咬定是吸血鬼干的，黑绮人则指责是非黑绮人中有心怀叵测之人伪造吸血鬼杀人事件，破坏吸血鬼建校的名誉以及双方关系。因为没有报警，没有请私家侦探，这个事件悬而未解，双方的间隙也愈裂愈大。事情发生的第二年，那名建校伊始和红恩·罗南合伙的女士就去世了，年仅五十三岁。她死后，非吸血鬼的校长之位由她的二女儿继承，而她的大女儿则继承原来在紫镇经营的那所普通学校。这在她的遗书里都有详细安排，看来她的确把这所学校放在自己的心坎上经营，打算过自己死后这个重要的位置应该由什么人担任，只是她应该不曾想过自己会亡故得这样早。她的二女儿继任黑绮堡校长时也三十多岁了，丧偶，九年后才再婚，有幸生育一对双胞胎女儿；而她的大女儿早亡，后来由二女儿的双胞胎女儿接管了那所普通寄宿学校。”

“就是紫镇寄宿学校吧？”我说，“二女儿的双胞胎女儿，一个是你的母亲，一个是管甸夫人，对吗？”

白风的眼睛湿润了。

“对，我的母亲，三年前，按照惯例带着紫镇寄宿学校十名学生前往黑绮堡上选修课，便死在了城堡，再回不来。”

所以，三年前，黑绮堡这门选修课停了，三名带队教师里死了一个，死的正是紫镇寄宿学校的校长。

“紫镇寄宿学校停了黑绮堡选修课三年，就是这个原因吧？”

“不是。同年还发生了另一件事，是因为那件事，黑绮堡内部陷入困境，不容许外人涉足。小美女，已经不早了，为了你明天能有精神赶上火车，讲故事的环节还是到此为止吧。”

我不喜欢男生叫女生美女，觉得带有挑逗的意味，加上个小字，就带有恶心的挑逗意味了，我的肠胃炎还没好利索，他故意这么恶心我，只是在保持他的信息量罢了，不过我一定会像海绵吸水那样汲取净他知道的关于黑绮堡吸血鬼的全部。

“明早可以在车上跟我再讲讲吗？”

“你干嘛不干脆留下来，我可以给你讲个十天十夜，只要你愿意。”

“我离开是暂时的，我一定会再回来。”

我像在跟空气里的某个人作出承诺一般说出这句话，白风微笑着看我，“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