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酒徒 (十二)葡萄美酒夜光杯

眼看两个金髮碧眼、高鼻深目、皮肤白皙、身著胡服的异族男子揭了悬赏、寻上门来，门房只是冷笑，心想著：「主人家的赏金还真是诱人，连异邦人都心动了。」心裡想的是一回事，面上仍然做恭敬貌，传达之后，依惯例延请二人至花厅相候。

李铁口获报，来至花厅相见。他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就说：「哪位身上有荷花记号？还请出示则个。」

胜灿闻言，二话不说就脱去上衣，露出短打，那短打无袖，胳膊光光的、白惨惨甚是刺目。他翻开肩胛处的衣服，一朵暗红的荷花胎记若隐若现。本来不抱希望的李铁口，瞬间睁亮了双眼，直直盯著胜灿的后背，一副恨不得扒下他身上短打的样子。看著、看著，他也真这麽做了。

李铁口一个箭步衝上前，口中说些「冒犯了」之类客气话，手下却毫不含糊，三下五除二就把胜灿的贴身短打剥了下来，微微出力旋转了胜灿的身子，赫然看见一朵精緻的莲花胎记，隐藏在纵横红白的鞭痕伤疤中。

「公子请随我来。」口中说著「请」，爪子毫不客气搭上了胜灿的肩头，竟是半拖半架的拉著胜灿向后院走去。

胜灿被他的举动吓矇了，僵硬的脚步踯躅不前，而景安在一旁看著，也觉得不对劲，就想要跟上。旁边下人闪身出来挡在景安面前，说道：「公子稍安勿躁，我们铁口半仙只是想带这位…小公子去见见老爷。」

就这麽一个拦阻的功夫，景安眼睁睁的看著胜灿被带进后院。

李铁口一边「揽」著胜灿向内院走，一边传音给李大海，通知李大海召集众位师兄弟__找到了!师父要的人找到了!

将胜灿带到内院一处阁楼顶层、请他坐定、又是看茶又是送上瓜果点心，支使著僕人流水价送上待客的排场，李铁口的手始终抓著胜灿的胳膊不放。打著赤膊的胜灿原本皮肤就白，被冷风一激，全身鸡皮疙瘩蹭蹭直冒，看起来青青白白的满身疙瘩，更是让人不舒服。李铁口这才发现胜灿受了凉，忙吩咐僕人送上披风，给他披上挡挡风。

李铁口这才开始探问胜灿的姓名年籍家庭背景与从事行当，当话题绕回胜灿背后的胎记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随之而来的是四张焦急又兴奋的脸孔__五个师兄弟到齐了。

看著这夺门而入、焦急又兴奋的老老少少，胜灿被吓矇了。他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是，不是只请李老爷来看一看吗？」

一听这话，李大海挺了挺胸，说：「我就是李老爷。」李锦娘一把拨开挡在身前的李大海，口中说著：「印记在哪？我先看了再说。」李冯春跟在锦娘身后，嘴裡嘟哝著：「在背后、要翻过来看!」李小小则是鑽了大人身下的空，直接塞进盛灿身后，挑开披风、伸手摸著那朵荷花胎记，说：「看起来不假!」

阿灿被这一阵风似的围攻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觉得自己像陀螺，身子被一隻隻的手翻过来又转过去；就在他闭著眼睛、决定忍受这一切的时候，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够了!都住手!人不会跑了，但是已经被你们吓破胆啦!」

发话的是那李大海，他拿出富家翁的威严来，堪堪镇住了躁动的众人。

就在那五个形貌各异的「怪人」再一次用崇敬瞻仰的眼光确认过阿灿后背的荷花胎记之后，李铁口终于请阿灿穿回了衣服，众人再次坐定。一阵尴尬之后，还是由李大海开口了：「胜灿老弟，其实我们悬赏访求有荷花印记的人，不是为我儿治病，而是我们师尊的嘱咐。所以我们也不要你献血、只是劳驾您跟我们走一趟楼兰。当然赏金我会给您，看您是现在就拿赏金、还是要等从楼兰回来再领？只是事不宜迟，我希望您明天就跟我们出发。」

胜灿听了，颇为高兴，因为楼兰就在返回龟兹的路上，这样他不但可以赚得赏金、也可以顺道回家乡了；只是突然说明天就要出发，未免太过仓促，不知客舍裡的同伴们是否准备得及？

于是胜灿把先前的遭遇、受县令大人规定要随传随到的案子、以及自己想要返乡的愿望，一一告诉了这五人。当他提到倚翠楼的怪风杀人案时，那五人古怪的互看一眼，却不置可否；而当他说到县令要求阿灿不得离城、需要随传随到的时候，李大海哈哈一笑，说，这事简单容易；当他说到想要让客栈裡的伙伴们随行的时候，锦娘面露难色，沉吟了一阵子，才说：「公子，并非我们不近人情，只是师尊的居处不容外人打扰，能否请您先随我们过去，商队随后慢行，跟您的伙伴约定时日在楼兰城裡相会?」

「而且，想要让县令不知道您私自出城，还是不要一整队商队同时离开的好。」李冯春补上一句。

于是众人商议好了，明日各自出城，在城外的十里长亭集合，再一同往丝路而去。李大海见到事态圆满，笑呵呵的说：「胜灿公子您人到就好，一切行李物资，我会准备齐全。」

接著众人热情的恭送胜灿与景安出门，李小小更是仗著自己小孩儿模样，硬是「依依不捨」的随著两人回到客栈。

当晚，阿灿将返乡计画告知景安，并且豪迈的匀出五十两金元宝给景安，说是答谢他的照顾帮助、并且让他置办返乡路途的物资。

景安原本不肯拿，但胜灿一再强调，自己身怀钜款也不是甚麽好事，况且仓促决定要离开的人是他，总要对兄弟们表示一下歉意。景安最后也就收了。

当晚景安一再叮咛胜灿，孤身一人跟著那些江湖人士行动，自己要存个心眼儿，否则被卖了都不知道。

丝路，对其他人而言也许艰险困难；但对于青少年时光都消磨在这条路上的胜灿而言，却有些亲切。至于另外五位江湖人，对于丝路倒也不陌生。

有钱就是方便。

李大海备了两辆马车、满车的吃穿用度，一路奔行到玉门关；在玉门关前雇佣骆驼商队___十二隻骆驼与十二位驼伕，浩浩荡荡的背著各样物资，直接向楼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