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酒徒 (十三)葡萄美酒夜光杯

历经二十来天晓行夜宿、兼程赶路，终于到了楼兰。

这晚，住在驿站的五人聚集起来商议著，决定留下骆驼商队，只带三匹骆驼、由五人亲自领著骆驼走过沙漠。

这六人三骑在沙漠裡走了两天，带路的李锦娘终于发现了绿洲。

黄沙漫漫的沙漠裡，突然出现一个青翠蓊鬱的树林，让人多麽吃惊、又多麽眷恋。

走进绿洲，一看到满目的桃花林，这五师兄弟彼此兴奋的说，终于找到了!

原来，他们的师父就住在这片桃树林裡。

在桃树林外，李锦娘焚起了香，五位弟子齐齐跪拜，既不高声呼喊、也不入林搜寻，那五人就静静地望著袅袅香烟飘入林中，齐齐望眼欲穿的望著林子。胜灿站在一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颇觉尴尬。

那香烟就快燃尽时，一个嫋娜娉婷的影子出现在林子裡，她出声道：「都来啦？看样子你们已经找到了，进来吧!」那声音莺莺沥沥，非常清脆又年轻，听见声音的阿灿愣了一下，想著，这五人的师父应该有一把年纪了吧？怎麽会是个年轻女子？

六人缓步入林，原本看来杂乱无章的树林裡突然现出一条小径，走在小径上，鸟语花香伴随果子成熟的甜味，让人只想一路走去、一探究竟。

小径的尽头，有一块青草地，草地中有一股脉脉清泉，那泉水既没有源头、也没有溢出，就只是一泓清泉静静在草地中留淌、消失。草地上，一个身型窈窕的宫装女子背对著小径，一群人见著她，立刻跪了下来，语带哽咽的说：「拜见师父。」

那女子并未转身，只是轻轻淡淡的说：「多谢你们为我找到了『荷花君』，接下来还要请你们帮我排北斗七星阵，为我集天地灵气衝关。」

「弟子谨遵师命!」五师兄弟齐齐躬身领命，随即娴熟的站好北斗七星阵的斗柄方位，仅留下天枢与天璇方空位。

那年轻女子轻轻的走到胜灿身边，曼声说道：「小女子名滥觞，抱歉，因不知公子名讳，只能以『荷花君』代称。尚未请教公子大名？」

「鄙人乃西域龟兹人，有个中文名叫『胜灿』，姑娘不妨叫我阿灿。」眼见那女子衣袂飘飘，似乎足不点地，阿灿直觉这女子绝非凡人，是以言语中更加恭谨有礼了。

「小女子意欲借公子您背上的荷花印记一用，保证不伤公子分毫，请公子惠允，不胜感激。」滥觞睁著黑亮的大眼看向阿灿，眼中充满期待，还有一丝___亲切的熟悉感。

「在下乐意之至，请姑娘吩咐。」

于是，滥觞安排了阿灿在天枢位置盘腿坐定，自己站在天璇位置，发出信号，启动了北斗七星阵。

那北斗七星阵，以天枢为支点，其馀六位各有旋转方向，一边旋动七星阵、一边发出气劲能量，将能量聚集在天枢位置，借助天地之大能，试图打开阿灿背后胎记上的禁制。

七星阵发动的同时，桃树林裡颳起一阵旋风，树叶纷飞、捲成一个青绿色的漩涡，虽然漩涡的力量温和、不至于拔起树木，但是散在林中的三头骆驼却慌忙走避，最后只能在绿洲边缘徘徊。

身在漩涡中心的阿灿，只觉身子愈来愈轻，似乎将要飞昇上天；突然一道闪电击落，打在阿灿肩胛骨上，惊叫一声，阿灿昏了过去。

闪电过后，漩涡渐渐止息，除了满地青绿的树叶、林间瀰漫著树木的芬芳，只见六人喘息的摊坐在地，五道粗重的呼吸声是这绿洲中唯一的声音。

「禁制打开了!多谢诸位鼎力协助，为师的现在要单独与胜灿君对谈，各位还请退到桃林外边帮为师的护法。」滥觞站起身，拍拍身边的落叶，说道。

就在五师兄弟离开桃林之际，滥觞的身形忽然变得闪烁不定，如同光影一般，她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

「胜灿君，请允许我附身在您的荷花胎记上!」

「好!」眼见滥觞急切的样子，阿灿斩钉截铁的一口答应了。

眨眼间，滥觞化为一道七彩的光，隐入胜灿的肩胛骨上。

见到这景象，还来不及讶异，耳边就听到一声喟叹：「终于回来了，真好!」

日昇日落，阿灿在桃林中心的泉水边待了三天。

期间五位弟子轮流送食物饮水进入林中，其他时间也不来打扰，让滥觞和胜灿好好谈话。

原来，滥觞是附身在胜灿后背胎记裡的精灵，从胜灿出生时就跟著他。

却在他三岁那年，胜灿突然高烧不退、染上时疫；就在胜灿呈现弥留状态、家人准备放弃时，一个走方郎中闯了进来，声称他能治好小公子，但需要小公子本人同意。

一个陷入昏迷的三岁小孩，如何答应？儘管阿灿爹娘千肯万肯，那郎中仍然固执的要阿灿亲口说「好」。逼不得已，泼冷水、掐人中、甚至针刺手指都用上了，总算激得小阿灿迷迷糊糊睁开了半隻眼，微微喘著气说声「好」，又昏了过去。

那郎中领了这个「好」字，瞬间长了精神，摒退众人，在房裡鼓捣了两个时辰后，手中托著一朵荷花出来。再回头看看小阿灿，已然退烧、安睡在床，似乎不曾生病的模样。

就在那时，精灵滥觞被走方郎中带出了龟兹，寻了这处绿洲、安放进绿洲的泉眼裡。

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来，只有三魂一魄的滥觞待在这片绿洲中，因缘际会救了不少旅人。其中五人成为她的弟子，这五个弟子的共同点就是身世坎坷、无家可归。

于是弟子们奉她为主，跟随她改姓赐名，她想著，自己本就有名无姓，借用大唐国姓也罢；于是，弟子们通通姓「李」。随各人天赋，跟著她学了一套套的拳脚功夫、五行数术、经商卜卦、甚至岐黄之术，各自在长安城裡安身立命。

在最开始的五年中，弟子们陆续帮她种植桃树，让她借助桃林涵养、安定神魂。直到十五年后，滥觞发觉自己的神魂出现涣散之兆，于是命弟子们四处搜寻『荷花君』；找了五年，终于找回了胜灿。

「既然在我三岁前，你一直都在我身上，怎麽会认不得我呢？连我是龟兹人都不知道？若是从龟兹人身分著手查找，也不必寻觅这麽久了。」阿灿与滥觞聊著天。

「当年我被那郎中用禁制之术抽离的时候，丧失了一部份的记忆，只心心念念记得那个荷花胎记，知道自己非回去不可。」滥觞说道。

「那现在呢？都回想起来了吗？为什麽你会跟著我？」阿灿颇感兴趣的问道。

「回想起一些，但是也只限于你三岁前的片段。」滥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