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军之耻 第6章 张口就来

周扬说，大概是四年前，他的战队都曾经一度打到省级的比赛了，那时候体育竞技监督会的人突然下达了新制度，只保留次级联赛和一线联赛战队的注册资格，所有职业选手必须直接从次级联赛开始，采取积分制晋升，而之前已经延续了多年的地区选拔制度和小赛级制度全被废止掉了。

周扬说：“那一年我们差一场比赛就能赶上新制度下发前的末班车杀进次级联赛，成为官方的正式战队了，偏偏那一年遇到了黄元亮那个糟老头子！”

程依不解地问：“怎么了？”

“黄元亮就是我说的黄二爷，他是裁判，害的我们战队最后没能进入到次级联赛，到了后来新制度全面开始生效，我们原有的金主和赞助方都树倒猢狲散，全特么跑了，战队没有经济来源，也没有资金支持，没过两个月就被迫解散了，所以依依姐，你别看我现在天天打单子很狼狈，这都是被逼的。”

程依安慰道：“不狼狈，你天云哥也和你一样，都是凭自己的本事，有什么狼狈不狼狈的。”

“天云哥也在打单子？”周扬惊讶道，“你们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干啊！”

程依摇摇头，“他因为有黑历史，怕别人嫌弃，一直以来都是单干，不过，你知道的，他有天赋，而且性格倔，他觉得自己努点力，就是一个人单干也能把生活养起来。”

周扬听闻，也是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继续说那个黄二爷：“总之就是那次黄二爷干预了比赛，害的我们那场比赛输掉了，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对面战队的给他塞钱了，那时他作为一个卡着进入次级联赛关口的裁判居然就这么收了那人的钱，我知道后当然不乐意了啊。”

“你……你做啥了。”

周扬哼了一声，“我把他举报了！然后他丢了饭碗，后来听说他从首都回到了桥头区，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老家伙又开始鼓捣起战队相关的事了，过得比以前还更滋润了，依依姐你想，虽说制度变了，打职业更难了，但阻止不了每年那么多人想进去试试水啊，你要想试水，就还是得从社区民间小比赛开始，那好，黄二爷就往这路口一卡，想打比赛？想让圈内的人都知道你？行，交钱，没钱免谈，或者你家里有大人物也行。”

的确就是这么个道理，程依点了点头。

“唉，黄元亮虽说职业道德不咋地，在圈子内大家不敢明着说他的好话，但背地里也还是有相当多的拥簇者的，这也为什么他丢了饭碗还能回到桥头区这种养老的地方，靠卡着那些想打比赛的人赚钱。”

这果然是只要有需求，就会有利润啊……

“我就不懂了，他有这么厉害吗？”程艺不服气地说，“都是不合规范的，凭什么要听他的，我自己打，自己组织不行吗？”

“姐，你说的倒轻巧，黄老头厉害就厉害在人脉啊，我举个例子，你是踢足球的，你想一级一级地踢到职业里面去，除非你是万里挑一的天才，等着别人来找你，如果不认识人，没有一个权威人士来看着你踢，你就算是自己组织队伍到处踢，踢一百场比赛有用吗？没用啊，你就是和国家队踢了，别人也只是说，啊，这是一帮足球爱好者组织的友谊赛，是不是这个道理？黄老头的作用就在这儿，你只有先经过他点头了，在别人眼里，你才是一个从零开始准备冲击职业的人，不然，就算是你把国家体育场租下来打比赛，那也只是个线下水友赛罢了，一言蔽之，黄元亮虽然从上面掉下来了，但他依然可以代表官方来‘认证’你。天云哥要复出，就必须得有这种‘认证’。”

周扬说完了，程依一言不发，端起已经凉了大半的茶水，眉头紧锁着，一口接一口地喝，直到杯子底都喝干了，她也消化明白了周扬的意思。

说白了，职业选手的选拔就像是在大矿山里挖矿，优质的好矿石就像职业选手，经过山顶上的人点头就能送上去当宝贝，但山脚下的人却可以决定哪些矿能进入到山顶上的人的视线里，如今一些山脚下的小矿虽然在新制度上被剥离了正规性，但依然是重要的职业选手生长的摇篮，所以自然就被黄元亮这种人给强占了，这不就是地头蛇独霸一方的做法吗？

“那你和这个黄二爷，关系好吗？”程依问。

周扬想了想，“怎么说呢，我不是个记仇的人，而且我当年也咬回去了，他也不是个小心眼的人，不然也不可能混得这么开，我俩相当于两不相欠，都扯平了吧。”

“行。”程依站起来，“没什么深仇大恨就好。”

“诶？你不吃个午饭再走吗？”

程依摇了摇头，走到门口一边穿鞋一边说，“不吃了，我只请了半天假，一会还得去上班，谢了兄弟，你姐欠你个人情。”

“这个事儿，你得好好和天云哥商量商量，确定了以后就打我的电话！”周扬说。

“没问题。”程依点点头。

晚饭时，程依把从周扬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林天云。

“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乌烟瘴气的？”林天云觉得不可思议，“当年虽然条件比现在更艰苦，但好歹也都是各凭本事啊，参赛什么的都是免费的，只要你有实力，你就能往上升，现在居然还要交钱？”

程依委屈地说：“老公……我尽力了，但我保证，我那个小弟周扬的人品真没得说，他说是现在这么个情况，那就真的是这种情况，没办法……”

林天云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塞进嘴里，泄愤似地用力嚼着，但现在的他势单力薄，只能先服从游戏规则，但如今职业环境居然变成了这样，林天云的确从内心里跟本无法接受。

“没事，谢谢老婆，”林天云一口把土豆丝咽下，“我们明天就让你的那位小兄弟带我们去见那个黄二爷。”

什么黄二爷，这名字难听死了，林天云想，跟历史上的土匪强盗一样。

“好。”程依见林天云下定决心的样子，心哪怕也有再多的顾虑也不怕了，“我跟周扬打电话。”

“我们的卡里还剩多少钱？”林天云一说到钱，语气就变得小心翼翼地。

在家里，钱向来都是程依管，林天云身为一个男人，爱好着实单一了点，就两个：女朋友第一，游戏第二，钱这种东西，他拼命打单子赚得再多，也是希望给程依花的，毕竟曾经还是无名小卒靠吃泡面度日时，别人都吃得快要吐了，林天云还跟没事人一样，可见他真的对生活的的要求并不高。

“这些年，吃喝穿住剩下的钱，攒了有一万多了吧。”程依说，“我们一直挺省的。”

一万……这个数字让林天云心里又是踏实又是酸楚。

程依安慰说：“没事的，他又能要多少钱，这种人其实就跟收过路费的一样，只是想蹭点油水钱，到时候给个几千的，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是安慰的话，但程依打心底希望能够不要太麻烦，回想起周扬对那个黄二爷的描述，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忐忑，其实虽说只是一个桥头区从事职业战队相关工作的老地头蛇，但怎么也有一只捏着一群年轻人职业命脉的大手，如果他不同意，那职业生涯根本就谈不上结束，连开始都开始不了。现在，程依只希望这个黄二爷的捞钱原则是“薄利多销”，这样，或许只要四位数不到的钱就能搞定林天云复出的第一步了。

第二天晚上，周扬就领着程依和林天云来到了桥头区。见到昔日的冠军林天云，周扬还是肃然起敬，相当有仪式感地和林天云握了下手，喊了声“云哥”。

周扬直接带着他们来到了桥头区夜市，他说，黄二爷五十多岁了，但生活作息还跟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昼夜颠倒，这大热天的晚上，不出意外，在街转角的那个烧烤店能见到他在那里打牌。

三人在脏乱差的夜市街道上穿行，这里大概是R市最能体现市井气的地方了，整条街都是宵夜，火锅，烧烤和各种各样的娱乐场所，其中最多的就是那种便宜的电竞厅，摆放着十几台模拟仓就能开一家，一台模拟仓可能上个人用完马上下个人用，卫生环境堪忧，林天云进去过这类便宜的电竞厅，那模拟仓里面的味道让人一言难尽，因为都是私营的小场所，消毒清理这种事基本随缘，所以就算是林天云和周扬这种很穷的代练，也会尽量配一台自己用的模拟仓放在固定的地方。

“快到了！”在这吵杂的夜市，周围的噪音盖得他不得不扯起嗓子跟林天云二人说话，总之这里让林天云觉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当初他就是在这种混杂了食物香味和油烟刺鼻气味、满地垃圾烟头、到处都是叫嚷吵闹声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是他电竞生涯的起点；而陌生，是因为近十年后，林天云居然又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来到这里，这让他感觉过去仿佛恍如昨日。

终于，周扬在那家“心心烧烤”门口停下了，然后冲着店门口一圈围在桌子边打牌的光膀子的人喊了声：“二爷！”

其中一个精瘦的中年大叔抬起头，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周扬？你来干什么？”

“周扬，又想打职业了吗？”旁边几个围观的小青年嬉皮笑脸地一边吐着烟一边说，“是不是打单子打不下去了，想找个战队重温一下职业梦啊？”

一圈人发出哄笑声。

“闭嘴闭嘴，”黄二爷板着个脸蹬了一圈围在身边的小青年们，那帮人立刻不笑了，他随即对周扬说：“小子，你我俩当初的过节早就摆平了，你二爷我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要是又想去打职业，昂，可以，交钱，五千块算是入门，多加钱我就帮你介绍厉害的队友，出到一万还给你配个战队经理。”

果然是在这一领域混得风生水起的人物，林天云心想。听到二爷熟练的一番报价，他心中还是有几分庆幸，这黄二爷居然还整了一套类似套餐的东西，最便宜的也不过五千块，这点钱，林天云和程依完全拿得出来。

他和程依默契地相视一笑，看来这第一步走的还算顺利。

“回头请你这个小兄弟吃顿饭。”林天云悄悄对程依说。

“不是，二爷，”周扬笑道，“我不打职业，我今天是介绍朋友来的。”然后转对头对身后的林天云挤眉弄眼了一番，“哥，来！跟黄二爷聊聊！”

黄二爷冷笑一声，“我不管是什么朋友，我可不会给你小子优惠啊！一对尖！”

然后啪地一声把两张牌甩到桌上，“要不要！”

“没事，后面的我来谈吧，谢了兄弟。”林天云低声对周扬说，然后闲庭自若地走到黄二爷面前，“您好。”

只见黄二爷抬起头，看到了林天云，那眼睛硬是上下打量了他好久，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把目光移回到牌局上。

“三个7带一个3！”黄元亮说，“你的话，入行费十万。”

“您说什么？”林天云以为自己听错了。

“十万。”黄二爷轻描淡写地说，“想打职业，先交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