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赎 迷雾

“薛队，今天怎么没见你那个助手啊！”

“顾城哥，你找我。”谌然从门外走了进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来？”顾城似乎是想教训一下抢走了自己警队二哥的谌然。

“我去处理了一些私事。”

“这是警队，不是你那个破破烂烂的事务所，——你还想不想干了？！”顾城将自己手里的文件摔在了薛徕桌子上。

“顾城，你差不多就可以了啊。”薛徕一边整理着桌子上被顾城摔散的文件，一边劝着顾城，“他是新人，刚来不懂规矩很正常。”

“薛队，我看你鬼迷心窍了吧。放着每年警校中那么多英勇能干的毕业生不招，非得招进来一个连大学都没毕业的还有着前科的二把刀。这消息放出去不得让全国的同行都笑话咱们！”顾城没有注意薛徕的脸色，而是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说下去，“你小子就是个灾星，怎么一来到警局就出现命案。我跟你讲”

“顾城你闹够了没有，”薛徕站起来抓住顾城黑色的衣领，“我告诉你，当年要不是他，你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

“松开！”这是薛徕第一次因为除了断案之外的事情跟顾城吵架，办公室内的其他人知道两人的脾气，都不敢起来拉架。

“我说你两个人要不就去操场上跑上十圈再回来，这里是警局，不是你家！”白川看着自己的两个得力手下，也不知如何是好。“那个谁，小谌，你跟我过来一下。”

办公室因为谌然的离去而安静下来，维持着一种奇奇怪怪的氛围。

“你叫谌然对吧。”谌然规规矩矩地坐在白川的对面，“既然进了队伍，就要遵守规章制度。既然来了，就要为队伍出力，不能光吃干饭不干活，况且这次的案件发生在龙港大学。我想你应该不陌生吧。”

“白局，实在抱歉。”

“去操场先跑上十圈吧。”

谌然没有回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操场。薛徕望着窗外，看见在操场上疾驰的谌然。

“白队，谌然新来的不懂规矩，迟到一回很正常，你罚他是何必呢？”

“薛徕，首先我要先批评你。谌然进警局是你擅自主张，我也没有拦你对吧。”白川已同样愤怒的神情看向薛徕，“再说他本身又不是很‘干净’，同事说几句闲话在所难免，你何必发那么大的火气！”

“还有，你看他瘦瘦弱弱的，关键时候拖你们后腿怎么办，你乐意，你有没有想过追随你多年跟你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

薛徕被白川的话塞得哑口无言，收敛着回到了办公室。过一会，谌然大汗淋漓的喘着气走了进来。

“实在抱歉各位，耽误大家时间了。”众人只是默默地看向他，顾城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谌然默不做声的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面前的桌子上早已摆好了今天现场的勘查结果和奇奇怪怪的照片。

“谌然，你真的不认识侯博豪吗？”

“不认识。”

“我发现他办公的电脑里有关于四年前你被表彰的图片还有你被处分的视频。”薛徕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谌然看见照片中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被人用红笔打上了大大的叉号。

“当时那件事情影响那么大，他认识我也很正常。不过我真的不认识他。”谌然内心无法向薛徕坦白这件事情，当年比自己小一届的侯博豪就是证人之一，现在他死了，谌然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更想去查明是谁杀死了他，当年跟那件事有关的人少一个，反而对自己没有好处。

“薛队，死者的家属来认亲了。”

薛徕带着谌然一块下去，侯博豪没有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他是单亲家庭下长大的孩子。来的是他的父亲，谌然看向眼前的男人，侯博豪长得瘦瘦小小，他的父亲却又黑又壮。侯国正看见自己的没了气息的儿子，一怒之下反手打向薛徕。

“你要干什么？”虽然薛徕躲闪了过去，但还是打了个踉跄之后撞到墙上。“你知不知道你这叫袭警，我们可以现在立刻依法逮捕你。”

“你们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儿子，他为什么会被人杀死。”侯国正的态度有些好转，“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死了我怎么办，我的后半生怎么活！难不成让你们这帮警察来养我？！”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薛徕也受不了委屈，况且刚才自己还受了工伤，他刚想给对方些教训，却被谌然拉到一旁，“你是警察，不是别人。”谌然小声说道。

“您的心情我们很理解，当然身为警察我们无法预料也无法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我们已经尽力了，请给我们些时间，一定会还死者一个公正的结果。”谌然看着侯国正，却从他的眼睛中读不出半点对自己儿子的非正常死亡而感到的悲伤。

“我没钱，我儿子挣的钱都用来还债了。你们既然要用我儿子的尸体，顺便在用完之后连着火化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讲道理！”薛徕再也忍不住了，从谌然身后站了出来。

“可以。”谌然看着心存顾虑的侯国正，自作主张就答应了。薛徕从后面狠狠地掐了谌然一下，“你小子的钱都是我从我工资中分出去的”薛徕此刻非常想留住自己那少得可怜的血汗钱。

侯国正走了。谌然转身看向薛徕，“侯国正认为侯博豪不是他亲生的，而且我敢断定平常他之前一定经常家暴这个儿子。”

“他连你爸爸我都敢打，更别说侯博豪这个还债工具了。”薛徕憨笑着看着谌然。

“谁是你儿子，那边不是躺着一个，你认他当儿子去。”谌然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薛队，有新线索没有？”周楠凑到一脸颓丧的薛徕跟前，“他爸根本不管他，只把他当做一个还债工具而已，侯国正长得黝黑粗壮的，很有可能都不是亲生的。明天我再去学校一趟，应该还会有新的发现。”

“还有，让白局给我发工伤款，你看我这脑袋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诶呦诶！”周楠坏笑的看着眼前戏精般的薛徕，“你就搁这儿演了，我都听谌然说了，你都躲过对方那一拳了，是你自己没站稳摔了，老白挣钱也不容易。你就别讹他了。”

“谌然，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薛徕还有些意犹未尽，继续捂着自己受伤的额头。

“薛队，你过来看。”谌然仔细地盯着电脑，“侯博豪电脑中有一个隐藏文件夹，其中有一个文件是关于一个名叫‘万元理财’的一个机构。”

“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一个新型传销组织。我曾经跟这个组织有过一些交易，他们主要是靠先开始的高额利润来诱导人们向内投钱，实际上最后是血本无归。”谌然点开文件，“你们看，侯博豪投了三百万在里面，到头来一分钱没拿到，看文章中内容，他应该是想去告他们。”

“但可是我们并没有收到要去查这个组织的消息啊。”薛徕说，“侯博豪还没来得及控诉，就被人捅死了。”

“你还记得今天侯国正说他儿子的钱都用来还债了吗？”谌然浏览着页面上的内容，“他就是龙港大学一个没有名气的老师而已，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钱，而且他的同事又说他平常精打细算的很，不像是会去借高利贷的人。我觉得这钱应该是侯国正借高利贷投资的。一定是最近高利贷催的紧，而自己手头有没钱，所以他才会想到去告这个导致他欠下高利贷的公司。”

“我去找一趟侯国正，顾城，你跟我来。”顾城被薛徕的突然点名吓到了，然后按奈不住欣喜地跟着他下了楼。

“薛队，你别说谌然这小子还有些能耐。”顾城坐在薛徕旁边，看着沿途的高楼大厦。

“我看他也就是在你们所说的这些‘不干不净’的路子上比较广。还有你以后别老针对他！”

“那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队上好多人都看他不顺眼。再说——”

“到站了，下车！”

薛徕不理会顾城，相比去调和警队内部的情感问题，他还是更愿意去查案。毕竟他认为那不需要去花费自己太多的情感。

“咚咚咚——”

“我们是警察，有些事情想咨询一下侯国正，希望配合调查。”

走出来的不是五大三粗的侯国正，而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老侯，有人找你！”女人向屋内喊去。

“来了！”薛徕听见屋内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你们怎么来了！”

“大哥家里挺富有的哈！”顾城一进到侯国正的客厅，就被客厅中那个巨大的水晶吊灯吓到了。

“我们今天来也没有别的事情，还是请您配合我们调查一下您儿子的死因。”

“什么？小豪死了？”侯国正还没开口说话，一旁站着的女人尖叫起来。

“他死了不是正好没人打搅我们吗？”

“你前妻知道吗？”

“那个死婆子都成那样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薛徕此刻努力在压抑心中的怒火。“您儿子在理财公司投资了三百万的事情您知道吗？”

“侯博豪又投了三百万？他哪来那么多钱，他的钱不都给你这个爹了吗？”

“你不要说话！今晚就到这里了，钱在老地方，你先走吧。”侯国正吼向那个女人。女人矫情的哼了一声就离开了。他听见大门“砰”的一声合上了，继而转头迎合地看向薛徕，“警察先生，那个三百万是我投的，我借了高利贷去那个叫‘万元理财’的公司投款，想着能赚一笔是一笔，谁知道公司打黄水了，钱就没了。”

“你这家这么大，卖了还钱不就得了。”

“这房子也是我借钱买的，我现在是一分没有。”

顾城若有所思的看向侯国正，“你现在一分没有，我看包养一个可不便宜吧。”

“那女人是我朋友介绍给我的！同样也是借的钱。”

“你儿子现在都被人杀死了，你还有心情享受着你的‘天伦之乐’，你可真是有‘闲情雅致’啊！”

“警察先生，他又不是我亲生的，是我那该死的前妻不知道跟谁的杂种，我把他养成现在这个令人羡慕的成功人士，他这辈子都应该感谢我。”

“表面上他是成功了，但有你这样的爹，他这辈子都无法成功。——你知道他平常有为了缓解压力而吃安眠药的习惯吗？你知道他为了挣钱给你还债付出了多少辛苦吗？——侯国正，”薛徕从包中掏出一张纸，“我们今天去医院鉴定过了，侯博豪是你的亲生儿子。”

侯国正看着那份亲子鉴定，“你唬我的吧!”

“我们说话是要负责任的。”

“不过我很纳闷，你为什么不自己带他去做亲子鉴定呢？”

“我们没钱去大医院，于是就找村里的医生按当地的土方法做，这是那个老医生说的。”这个体型壮硕的男人开始像个女人一样抽泣起来。

“我们发现侯博豪因为还不起钱，而且催债催的太紧，甚至想办法去告当年那个侵吞你三百万的哪个公司，但他或许并不知情，三百万对你借的所有钱来说简直是微不足道，”薛徕上下打量着这套房子，“你这房子起码得有二百多万吧。”

“我们看过了，即使侯博豪真的去告，他也会因为欺诈受到一定的惩罚，因为你投的根本不是三百万，而是只有几十万，我想你的儿子对这套房子根本不知情。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薛徕将心中的怒气一并宣泄了出来，“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查到凶手，但是侯博豪的死跟你这个不称职的爹有直接的关系！”

两人从侯家出来，薛徕的内心久久不能平复，“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父亲，竟然狠心将自己的儿子往绝路上赶。”

“我觉得十有八九了。”顾城看向薛徕，“接下来可以去查一查这个理财公司。”

“让其他人去吧，我还是觉得学校是一个比较重要的点。分开查到也没坏处，效率高一点。”龙港的夜晚似乎并没有因为生命的失去而消损了他的热闹与繁华，这个城市将一切赏心悦目的风景展现给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和停留歇脚这里的过客，将一切痛苦与黑暗隐藏在幽暗潮湿的小巷中。

“没有人性的怪兽就隐藏在人群当中。”

——史蒂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