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赎 前夕

“谌然，侯国正认了。是他贷的款，买了一套价值二百万多万的房子，真正向那个传销组织投资的只有三十万元，侯博豪到死还被他爹蒙在鼓里。”

“我们来回到事件的本质上，侯国正只是我们怀疑的一条线，凶手既然没有将侯博豪电脑中的这个文件删掉，现场也没有钱财的丢失。那他的目的就应该是侯博豪这个人命。侯博豪肯定知道些什么，才导致凶手想让他永久闭嘴。”谌然合上电脑，“薛队，听说你明天要去学校？——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担心自己到学校的处境吗？”

“没事，明天带个颜色深一点的口罩就好了。”

时隔一天，谌然再一次步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他在决定来警队之前就最好了充足的准备，在这个工作中，遇到一些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任何事情是极为正常的，或许在他心中早已没了那份执念，但总有人会一直相信着那个不能称之为真相的结果。

谌然没有跟着薛徕去找校长，而是只身一人去到了侯博豪生前居住的那间教职工宿舍。侯博豪的宿舍已经被警方贴上封条了，谌然将粘在墙上的那部分揭开，然后用从死者身上获取的钥匙去开锁。谌然猛地一推，或许是轴承锈住的原因，门被推开了不到五十度，就再也推不动了。谌然从仅打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房间不大，屋内也没有太多的物品，极为简单的陈设，一张单人床，一个工作桌，可即便这样，屋内仍旧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刺鼻的味道。谌然坐在死者生前备课用的椅子上，仔细翻动着桌子上的书本和抽屉中的物品。大多都是关于语言文学类的书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谌然继续向下寻找着，他打开了桌子最下层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空着的药瓶，药瓶下面垫着一个本，里面零零散散写着侯博豪大学时的经历。谌然仔细翻阅着，他看到了自己出事那天的日记，侯博豪用黑色中性笔写着

“今天，我们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并且拿到了一笔酬金，离那个男人要求的金额又近了一步。”

“任务？”谌然又翻回到上一篇日记，这篇日记写在三天前，

“他跟我说，跟着他们做这件事情就能得到一笔巨大的金额，但似乎不那么道德。”

谌然继续往后阅读着，日记写在自己出事那天完后就再也没有了，“怎么会这么巧？”谌然又向后看了几页，翻到最后一页时，一张醒目的照片让谌然吓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将照片从日记本中取出，然后放入了自己的内口袋中，重新锁好柜门与房门就离开了。

“薛队，”此刻的薛徕正在与龙大校长进行激烈的交谈，顾城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了电话，“接到通知，紫江小区发现一名男尸，白局让你马上过去。”

“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从‘万元理财’这个公司出来，马上就到了！”

薛徕急忙拨通谌然的电话，但对方迟迟没有接通，“这小子怎么老在关键时候出乱子！”薛徕向校长赔了不是，然后立刻开上了车前往案发地点。

“现场情况怎么样？”薛徕一到，就立刻叫住顾城。

“死者古思哲，跟侯博豪同岁，曾经也是龙岗大学的一名学生，现在在‘诚宇集团’做执行总监。”

“看得出来死者家境很富裕，你是在暗示我这个案子跟侯博豪的案子有一定的联系？”

“我只是猜测。”

“先拉回去吧。”

“薛队，谌然没跟着你一块？”

“他说他一会直接去队里。——我先回去了，记得保护好现场。”

薛徕开上车回到了警局，谌然早已坐在他的位置上等他了。

“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没接啊？”薛徕看见谌然，心中顿时上来一股怒火。

“哦，手机静音。没听见。”

“诶对了，又死一个，这回是一个公司大老板。”

“说来听听。”谌然从靠背上做起来。

“死者叫什么来着，古思哲，跟那个——”

“跟侯博豪一届，也是龙港大学毕业的。”还没等薛徕汇报完，谌然抢先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知道？”薛徕不可思议的看着谌然。谌然默默地从胸口内兜中掏出一张照片。

“这是我今天在侯博豪房间中发现的。”他将照片递给了薛徕，“不过我预料错了，我以为下一个目标是站在侯博豪旁边那个人，我在想侯博豪平常为人那么老实，怎么会招来仇恨呢？知道我看见了这张照片。”

“所以你接下来去做什么了！”

“你看一下站在侯博豪旁边那个人，他叫徐成浩，是我大学同学，现在跟侯博豪一样在龙大教书，我去找了他，不过看见他安然无恙，我就回警局了。”

“你小子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薛徕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哦对了，徐成浩和古思哲外带照片上穿蓝衬衣的高阳三个人曾经举办过举办了乐队，不过三个人家境都不是很好，但是买设备需要钱，最后因为资金不够就解散了。”谌然抿了一口手中的咖啡，“薛队，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薛徕听见楼梯处传来顾城交谈的声音，顺手将照片塞进了自己的上衣兜，“这要是让顾城发现你今天没有跟我随时在一起，又该跟我吵架了。”

谌然没有理会薛徕，而是看向窗外，“龙港的夜晚也应该有一块宁静的地方吧。”他喃喃自语道。

薛徕找了几个比较可信的小警官，穿着便衣去暗地里观察并保护照片上剩余的三个人，除了高阳出国进修之外，其余两个都在龙港定居下来。

案子进入到一种微妙的阶段，没有人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谌然坐上公交，到达那个熟悉的地方，偏僻的小巷并没有因为烈日而丧失了往日的阴凉，谌然看见趴在自己事务所前面大树下的招财进宝，他试探性的小声叫了一声，招财进宝睁开一直猫眼，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在木制的长椅上。这猫虽然名义上还是谌然的，但实质上早就属于隔壁车姨家的了。

“谌然回来了!”最先看见谌然的是自己的街坊吴姨，她慈祥的坐在院子内晒着太阳。老太太快八十岁了，子女在车祸中丧生了，老伴儿也早早地不在了。这里的街坊也大都是像她一样的孤寡老人。活了一辈子了，该经历的也都经历过了。他们从不因为谌然的过往而对他无礼相待，相反的是对待谌然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孙子一样，可以说谌然能活到现在不饿死有一半的功劳都来源于街坊们的“投喂”，另一半只能说他自己福大命大了。

“吴奶奶，您怎么不上楼午休啊！”老太太似乎没听见，悠闲自得的躺在椅子上。

谌然也不好意思再去打扰，直接从侧面上了楼。“将近两周没回到这里了。”谌然呆呆地看着自己居住了一年多的房间，这些天他跟其他新来的小警员一起住在警局，一方面方便查案，一方面是白川的意思。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谌然将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在身体锻炼上欠下的债一并补了回来。屋内的桌子上柜子上积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谌然看着这里，有些不知所措。

“你小子去哪里了！”谌然听见那声亲切的声音，隔壁车大哥家的妻子站在自己身后，“怎么瘦了这么多!”车大嫂宠溺又心疼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谌然，谌然能体会到这种感觉，车家的独子因为疾病丧生，车大哥一家早已为给儿子治病花光了所有积蓄，谌然跟车家儿子年龄相仿，车大嫂从谌然身上看见了自己儿子的影子，“中午吃饭了没有？要不到我家吃些吧，你车大哥今天难得舍得做回炒肉，我都没舍得吃。专门为你留的。”

谌然被车大嫂那口浓浓的乡音逗笑了，“车嫂，我今天吃过了，改天我一定再尝一尝车大哥的手艺。”

车嫂有些遗憾，但仍然站在不舍地站在门口，“好吧，以后一定要来啊！”

谌然关上门，坐在早已经起了皮的沙发上，离开警局，他又成了自己一个人，虽然有那么多的邻居陪着他，但难免会感到隔阂。谌然拿出那天从侯博豪房间翻出的照片。

“你到底是谁？”谌然盯着照片上的每一个人，那五张脸他是在熟悉不过了。“你究竟要做什么？”谌然在心中反问着没有答案的疑惑。“如果凶手的最终目标是自己，那他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去到警局工作的？”

谌然依旧不敢告诉薛徕真相，照片上的五个人当时亲手毁灭了自己的未来，怎么可能没有恨意，不过是自己反复骗自己罢了。谌然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个场景。不知不觉中，他看见了站在汹涌滂湃的巨浪前的瞿科海，“总有一天，你会像我一样的”谌然从浮想中惊醒，与此同时，他看见了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谌然，高阳死了——死在了回国的飞机上。”谌然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随便拦了个出租去了机场。

“死于心脏病突发！”薛徕看向急匆匆赶到的谌然。

“薛队，死者是先天性心脏病，死者周围散落着速效救心丸，并没有被人换过。”周楠将装有药瓶的物证袋交给了薛徕，“这是个意外。”

“撤队吧！”薛徕看向现场忙碌的警员和来回搓手的机场负责人。“让高阳的家属自己去打官司吧。”

众人回到警局，薛徕借方便的名义将谌然拉到了白川空着的办公室内。他看着呆坐在桌前的谌然，“高阳的突然死亡是个意外，我想如果按你的思路走，凶手应该并没有在这时杀死高阳。最起码不是这个顺序。”

“高阳的手机查过了没？”谌然似乎并不赞同薛徕的说法，“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将侯博豪和古思哲的死亡透露给了高阳？”

“那他为什么要在现在突然回国呢？待在国外岂不是更安全？”

“因为他要找照片上剩下的那两个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保前两个的死不是内部人员所为，而是另有其人。”谌然准备往出走。却被薛徕一把拉住，“你为什么不告诉警队其他人？”

谌然只是笑了笑，“薛队，你还想不想查出真凶？”

薛徕内心十分清楚，照片上的五个人已经死了三了人了，他决定按照谌然所说的去查高阳最近几天的通讯记录。薛徕看得出来，谌然一定有事情瞒着他，以至于到了现在他都不愿意告诉他。

“谌然，你等一下。”第二天中午，薛徕将谌然留下，等到其他人带着一脸无法形容的神情离开后，薛徕才开始说话：“我今天去查高阳的手机了，其中有一条恐吓信息来自徐成浩。”

“之后呢？”

“我去找了徐成浩，他告诉我早在一周前，也就是侯博豪即将出事的时候，自己的手机莫名丢失，然后他就去换了个手机号，这一点我也向有关人员证实过了。”

“高阳的死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薛队，我有新发现。”顾城拿着一塌文件急急忙忙跑来。今天我根据你的指示去查了一下高阳，我们发现了一张照片，之前的去世的两个人都才出现在了这上面。”

薛徕看着顾城手中那张熟悉的合影。“不过奇怪的是在侯博豪家中没有找到。但是侯博豪本人在上面。”

薛徕转头看向谌然，似乎想从中得到些什么。谌然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一言不发。

薛徕将徐成浩和郑毅一并叫到警局，顾城坐在里面，薛徕站在外面。

顾城将手中的照片递了过去，“其实早就应该叫你们过来。照片上的人你们俩应该很熟悉吧。”

薛徕注意到两人看到照片后的反应，今天早上自己已经告知过徐成浩了，并且不让徐成浩告诉其他人，徐成浩的镇定神情在薛徕的意料之中，不过郑毅的反应就有些超乎预料了，他表现得似乎比徐成浩还要镇定。

“郑毅是做什么的？”薛徕转头问向身后的周楠。

“心理学博士。”周楠看着手中的资料回答道。

“怪不得。”薛徕继续看向屏幕中的两个人。询问很快就结束了，顾城摇摇头，“几个人早就没有再联系过了。不过听两人说这张照片是高阳要求拍的。据他们说当时高阳为了挣钱，答应了一个人的要求，然后让徐成浩他们几个还有家里急缺钱的侯博豪帮忙，说拿到钱后平分。”

“帮了什么忙？”

“他们描述的模模糊糊的，大概是给谁做个什么证。其中具体的细节两个人没一个人记得。”

“还能查到跟这几个人有关的案卷吗？”

“薛队，当年龙港区不是咱们队负责，我还是去找一下学校吧。”

“诶对了，谌然呢？”顾城再一次提起了这个名字。

“你怎么老盯着他不放，我不知道他去哪了。”

“我这不是关心他一下，”顾城拿起凳子上的衣服，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顾城走后，薛徕拿起手机拨通了谌然的电话，手机铃声从不远处的办公桌上传来。薛徕无奈的挂断了电话，缓慢的走下楼去。他在身上上下摸索着，“我的车钥匙呢？”他喃喃自语道。他在楼下寻觅了一圈，发现自己的汽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场命案，已经让这位年轻的警官疲惫不堪，但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全力来找出案件的真相，薛徕又迈着同样沉重地步伐上了楼，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那双见过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充满着正义地双眼此刻正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我到底该怎么办？”他不断反复地闻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