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夫 第三章

年关将至，世家大族召集族人回去祭拜先祖这是常态，一来总结今年的支出和收入有没有出现亏损的情况，二来规划商讨明年的去向和打算，三来摆个宴席联络下彼此之间的感情，更多的是看看今年族内有没有召集到什么人才。

总之世家大族的心思，升斗小民是无法理解的。

马聋子虽说年事已高，但资格够老，他在马家数十年的经历和见识非同小可，不然那马老爷也不会派个小辈跟在他身边学习，而且马聋子在乡下置办的庭院房屋都是马老爷安排，一来拉拢人心，二来想从马聋子那里学些为人处世的经验，所谓活到老学到老，这世间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就要看你的眼界限在一个什么样的高度了，所以马老爷安排这么多，他的心思也非，常人能够猜透的。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去了五六日，不知不觉的让人难以察觉。

这一日，午夜时分。

躲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牛老实突然被惊醒，身边冷飕飕，他一个哆嗦，睁开了眼睛，心道莫是家里进贼了？自己家里可谓家徒四壁，除了小院里的几只老母鸡，就剩下那头老牛值钱了，莫非是家里进鬼了？他想到这里，四处一瞄，乌黑一片，心里突突，想到这事，他却是觉得有些怕了，他以前不信鬼神，然而他现在信了，自己就是莫名其妙的来到这个世界，至今让他难以忘怀，也解释不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一说到鬼，他的睡意就没了，加上又是一个人住，房里乌黑乌黑的，深怕哪里伸出手来摸到他身上，他不敢再想下去，忙是下床吹着火折子点起了油灯，起初没发现，这时候才发现脚下冰凉一片，他感到空气中的温度急速而下，忙是拿着油灯爬上了床，然而被子太单薄留不住暖，他索性套上兽衣靠在床边，摸了一把脸，心说这是见鬼了吗。

这世间便是如此，信者有，不信者无，牛老实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忽然像只可怜的小绵羊一般的躲在墙角，眼睛四处乱瞄，深怕这时候出现什么动静，然而怕什么来什么，旁边的牛棚忽然哐当一个巨响，吓的“啊”的一声惊叫，忙是拍着胸口缓缓吐出一口浑气。

牛老实本不想出去，然而是牛棚那里出了声响，他虽说是单身汉，但是生活了三十年的他深深知道这年代的不容易，自己靠的也是家中老牛吃饭混日子，这若是家里闹了贼被偷了可是不划算，事后就算后悔也没地方说理去，他深呼吸了几下，壮着胆子自己安慰了一番下了床。

他靠窗边伸头往外一瞄，神情一愣，不是被吓到的，而是被惊到了，外面白茫茫一片，他擦了擦眼睛，原来眼前一幕是真的，他打开房门，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忍不住一个哆嗦。

下雪了？

这可是奇事啊，打他有记忆开始，这下雪的冬天已经有十几年没见到过了，他紧紧了衣服，穿戴整齐，迈着步子出了门，这一脚下去立马深入小腿，这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是被冻醒的，这大半夜的居然下了大雪，他一米八左右的身高，一脚下去就有这样的深度，说明这雪下的很大，积雪很厚。

牛老实家里除了养几只老母鸡下蛋外，就只有一头老牛，等他来到牛棚的时候，发现那老牛瞪着一对牛眼在看着他，似乎在说，这大半夜也不怕冷出来瞎转悠。

牛老实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觉得鸡舍和老牛都没问题很是结实，刚才出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不是积雪压的厚掉落下来造成的，雪虽大，积雪也够厚，却也压不跨他家的牛棚和鸡舍，好在以前空闲的时候加固过，不然今天保不齐要出事，他心里松了一口气。

反正已经醒了，睡意也消了，他看着满院子的积雪，索性打扫一番，莫要等雪化了留下满院子的坑洼才好，他可是清楚自己家的泥地，下雨的时候都能积雨水来养鱼。

拿着铲子的牛老实心不在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一时不得要领，忽的一惊，对了，这么大的雪，杨氏家莫要出事才好，他家的两个孩子还小呢。

牛老实丢下铲子，出了院子，连门也忘了关，外面的积雪更厚，他一脚深一脚浅的蹦跳的赶路，好像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猴子，不对，应该是大猩猩。

秦书生虽和他在一个村子里，然而也有着五六十米的距离，这大雪封路的走着也不方便，一路上蹦跳，还没到秦书生家就已经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他心里一惊，以为出事了，忙是加快步伐。

院门关的结实，情急之下，那门被他敲的邦邦响，口中大叫道：“秦一快开门，快开门，你家娃儿哭闹，莫非出事了。”

那秦书生衣衫不整，手里抱着一个小孩身旁站着一个小不点，两兄弟被冻的脸色发紫鼻涕都快到下巴了，不说小孩，就连大人也冻的不行，身体哆嗦的说不出话来，牛老实见了心中火气，这大人受冻无所谓，小孩子抵抗力差，万一感冒就麻烦了，他可是清楚知道这年代小小的感冒也是能死人的，不像以前那年代随便挂瓶水吃个药就好了。

牛老实是个直心肠，心中有气已经全部写在脸上，他忍不住已经怒吼起来，“赶紧给我滚会屋里去，你带孩子出来干嘛，受冻了怎么办，你家夫人呢。”

那秦书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的还是被冻的，身体猛然一个哆嗦，口齿打架个不停，伸手哆哆嗦嗦的指着牛棚道：“夫，夫，夫人在牛棚那，那，那边。”

“赶紧回去，孩子若是冻着了，看我不拔你的皮。”

牛老实心里有气，不想和他啰嗦，丢下一句话，踩着积雪就向牛棚那边蹦跳而去，他们是发小，这家里布置和情况如同自家，那牛棚的布置和牛老实家中相差不大，旁边也立了一个鸡舍，此时牛老实发现牛棚里有一丝亮光，是那墙角边发出的，风刮的油灯摇曳的厉害，眼看随时都有被熄灭的可能。

那秦书生倒是听话，关了院门，赶忙一手抱着一手拉着往屋里赶，他发誓身旁两个孩子是自己的，牛老实这般不讲理，显然是匹夫所为，自己有什么理由和他一般见识，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勉强的挥去了小时候终身难忘满是阴影的画面。

杨氏半靠着身子坐在地上，那积雪已经到她大腿根，上面还有不少积雪落下，弄的满头雪白，面上更是被冻的发紫哆嗦个不停，甚至身子都打着摆子，好像一个刚发动的马达根本停不下来，然而这女人倔强，口中呼着白气，硬生生的抵着一根柱子。

身旁那头老牛此时也趴在地上，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累的，一时间居然站立不起来，牛老实可是知道这些耕牛的力气，此时居然发生这怪异的一幕，他没有迟疑伸手一握，双手用力，那柱子升起一小段，然而也只是一小段，再也难提分毫。

“什么情况。”

牛老实皱眉，忍不住出声，他可是知道自己的力气的，几百斤的石墩都可以举起来。

“牛大哥，这绳子卡住了，这牛和柱子分不开啊，而且上面那屋梁压下来，上面积雪太厚了。”

杨氏发紫的面色明显一喜，显然牛老实的到来给她带来希望，似乎她记忆中的牛老实如同那万能的救世主一般，这是崇拜起了作用。

“你让开，且去拿把柴刀过来。”

牛老实听的明白，难怪这么重，若是寻常物件，这老牛自己都可以顶上去，如今却是被累趴在地上，显然挣扎了好一会了。

杨氏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蹲太久了，站立不定摔了一跤，而后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可惜寻找了好一会居然找不到那柴刀，她眼睛一红，泪水打转，居然急哭了。

积雪太厚，加上有些地方塌陷，确实不好寻找，也怪她自己平时没放好，然而谁也预料不到这天降大雪压垮了她牛棚。

牛老实转头看了她几眼，忽然双眼一翻，叹气道：“忙中出错，用火烤不就行了。”

那杨氏眼睛一亮，忙是进了牛棚，取下那墙边的油灯，小心翼翼的用手挡着风，深怕一下子熄灭了，火烤着绳子，发出滋滋的声响，显然受了湿气，然而阻止不了火势的烘烤，几分钟后巴拉一声，断了。

牛老实手上一沉，身子半跪，腰间发力，身上的肌肉紧绷起来，同时大喝一声“起”。

那柱子连带整个牛棚忽然缓缓上升，上面的积雪不断落下，那下面的老牛也是机灵，一声叫唤站立了起来，身子一挪也就出来。

牛老实满脸憋的通红，这牛棚不下千斤，他有些吃力不住，见老牛已经出来，暴喝一声，双手发力，一甩手，整个牛棚连带柱子被他甩出一米多远，还好运气不错，牛棚摇晃几下，在那根柱子抵在地面的时候，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牛老实心里嘘了一口，他头角冒汗，显然刚才累的不行，太耗力气了。

旁边的杨氏面带欣喜，又见牛老实脸角出汗，怕他一不小心受风寒那就麻烦了，忙道：“牛大哥，这事情好了，进屋喝完姜汤，驱驱寒吧”

牛老实也不客气，点了点头。

接下来事情也就简单了，虽然有积雪，但牛棚里只有塌陷的一边，另外一边还算干净，杨氏取了一些干草重新安置那老牛，说来也奇怪，那老牛乖巧，躺在角落，吃着干草，嘴巴嚼动，一对牛眼看着他们两人，很是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