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然 第七章傻子世子

忠勇伯世子降生时的祥瑞，再一次轰动了整个帝都，人们认为世子不是凡人，一时间，各种传说在坊间流传，比如，摸一摸世子的小脸蛋，会好运加身，世子朝你笑一笑就会心想事成等。

忠勇伯府门前，成了供奉的场所，进不了忠勇伯府的百姓，前来烧香叩拜，一时间，香火鼎盛，人声鼎沸，不明情况的外地人一度误以为，忠勇伯府是新建的寺庙，忠勇伯是那个新晋的菩萨了。要不是慕清见事不妙，增派二百府兵把守大门，估计过不了多久，府门前还真能盖出一间寺庙来。

达官显贵们开始活络起来，有年龄相仿女儿的，托人说媒，登门说娃娃亲的媒婆络绎不绝，几乎踏平了忠勇伯府的门槛，没有年岁差不多女儿的退而求次，将家中的儿子搬了出来，要与慕苒结拜为异性兄弟，更甚者，一时没有年幼儿女的便拉来家中美貌的小妾来给世子做贴身丫鬟，一呱呱坠地不到一月的婴孩，一下就有二十门待选的娃娃亲，三十个待选的异性兄弟，四十位赠送的美貌侍妾，而且这些数字还在慢慢上涨，各种各样荒诞的事情让慕清哭笑不得，最终，慕清以世子年幼需要安静为由，请来城防军驱赶叩拜的百姓，关闭府门，谢绝宾客。

人怕出名猪怕壮，随着世子降生的祥瑞流传的越来越离奇、夸张，慕清的政敌利用了这次机会，他们刻意修改祥瑞的内容，让满街的孩童进行广泛的传播，七彩的祥云变成金光，仙鹤变成金龙，而那株盛开红莲成了凭空浮现的一首童谣---白云放金光，引来金龙绕梁飞，晨曦变暮阳，一幕清光降晨光。

作为朝中数载的重臣，慕清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他当机立断，上书，因年事已高，不堪重任，请求辞去定远国将军一职，回家赋闲养老，可每次上书均被安宣帝留中不发，即使在朝堂上，慕清直接请奏，安宣帝均摇头不允，慕清的政敌见计策失效，便罢了手，一场阴谋看似平息。

然而，慕清知道危险并没过去，安宣帝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了解这个孩子，也了解帝王心术，真正的愤怒从来都是隐忍不发，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越似云淡风轻，到最后爆发出来的便是越大的惊涛骇浪。

一日上朝后，慕清脚下不稳，从台阶上滚落，经御医诊断，左脚骨折，需要卧床休养。

慕清告病回家养病，养病期间，慕清对待上门看望的同僚端出了忠勇伯的架子，即使最好的朋友也是吹毛求疵，嗤之以鼻，如果朋友稍有不忿，便恶语相向，驱出府外，满朝文武被慕清得罪了个干干净净，慕清知道，现在把自己搞的越是狼狈，越是众叛亲离，安宣帝心中的怒火便会小一些，自古以来，功高盖主的悲剧屡屡上演，曾经爱惜羽毛的慕清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安宣帝并没有把他列入防范的范围内，功高又如何，你没有子嗣的延续，便没有造反动机。

然而，世子降生、祥瑞尽出，民间供他若神明，朝中重臣纷纷以他为首，这一切成了安宣帝心头的刺。

慕清见安宣帝仍不动声色，再三权衡后，开始自毁羽毛，他收钱办事，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曾经为百姓心中神抵的战神慕清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狗贼，民间为他立的生祠，被推倒，神位被丢进粪坑，百官们纷纷上书弹劾，安宣帝书案上弹劾慕清的奏章堆积如山。

置于死地而后生，慕清西北征战时，经常遇见很多狼群，他发现再凶猛的狼，在狼王面前总是躺倒，露出最柔软的肚皮，以示臣服。而他要做的也是如此，既然你安宣帝忌惮我功绩、声望，那我就把它给毁了，露出自己的弱点，一位满身污点的贪官污吏总比一位清廉耿直的忠臣更好控制。

功变成过，安宣帝放了心，他下旨怒斥慕清，收回赐给慕清的金龙弯刀，并撤了慕清定远国将军一职，罚闭门思过。

朝中官员认为安宣帝太过仁厚，处罚太轻，最起码褫夺慕清爵位才能出气，于是继续上书弹劾，朝中“忠臣”纷纷站了出来，他们以君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由，以江山社稷为由，以黎明百姓疾苦为由，跪于晨宣宫外，要求严惩慕清，而安宣帝以慕清年事以高，曾经对帝国有过汗马功劳为由苦苦相劝，一时间，君仁臣贤的美名在民间流传开来。

慕清深深的知道安宣帝只是一时泄愤，真正的危机并没有消失，而且自己没有名望、功绩的护持，一个不小心，一家人只会跌入更加黑暗的深渊，从此慕清闭门谢客，深居寡出。

“这样的日子也挺好的”卸下重任的慕清时常感叹，曾经的他为了国家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为了大义，将三个儿子派到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最终战死沙场，家中日益的凋敝，妻子沉默的眼神，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什么建功立业、什么马革裹尸、什么民族豪情，到最后只是虚名罢了，这些还比不上妻子一个淡淡的笑容和孩子吮吸自己手指时酥麻难耐的幸福。以前自己错过了太多，太多了，现在要将它们全部补回来。

战场上杀人如麻的慕清变成了一位慈父，他亲自为孩子换尿布，洗尿片，孩子也是可爱，总是在慕清换尿布时，便尿了起来，慕清慌忙捧的双手去接尿，孩子觉得有趣，会“咯咯”笑个不停，尿柱左右摇摆、断断续续，滋了慕清一身。

慕清洗了手，换了干衣，看着妻子柔软的眼神，笑道“想当年，敌人万箭齐射，我挥舞大刀来迎，那真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怎知，现在却被儿子一泼尿废了武功，可见我们儿子当真是个奇才”。说完，做起一个舞刀的动作。

妻子笑了，孩子见到母亲在笑，也“咯咯咯”的笑，慕清看着母子两人，心中的笑意漫出，淹没了心中的阴霾。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当初襁褓中的婴孩变成了步履蹒跚的小子，慕清和慕夫人慢慢发现，这孩子极度怕生，除了父母外，一听见到其他人的声音便会吓得瑟瑟发抖，见到生人更是吓得嚎啕大哭，好几次居然背过气去。

慕清下令，除了仅有的几个仆役、丫鬟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擅入院内。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经过一段时间观察，他们发现，这孩子似乎智力有了问题，平常的孩子在两岁时，至少会说一两句话，但慕苒除了咯咯咯的笑，一个词都讲不出，更让人不解的是，这孩子时常一人在院落玩耍，仿佛有一个玩伴陪着他一样，刚学步，便满院子乱逛，刚开始怕孩子摔到，慕清总是亲自守护，可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这孩子看起来步履蹒跚，但每一步都很稳，似乎有人一直在旁扶着他一样，而且这孩子即使跌倒，每次都不哭不闹，自己爬起身来，“咯咯”笑个不停，身上一点刮痕都没有。

慕清对夫人说这孩子有神明护佑，建议放开手脚，让慕苒一个人玩耍，我们远远看着即可，可夫人不信，觉得孩子还是要时时刻刻看护好了才是。

到了夏天时，慕清顶住压力做了实验，他将慕苒床上的青丝帐撤去，和孩子一同睡觉，一夜过后，孩子身上一个蚊子包都没有，而慕清差点被蚊子吸成肉干。这时慕夫人才相信慕清的话，开始放开手脚让慕苒一人玩耍。

世子是个傻子的传言第三次轰动了整个帝都，坊间又开始揣测，认为是慕清鱼肉百姓，遭了报应，更有甚者开始传言世子其实是被慕清杀死冤魂的投胎转世，是来索命的。

安宣帝听到传闻后，派了之前确诊慕夫人怀孕的秦御医前去诊治。

院落的一扇小门打开，慕清将院外等候的秦御医请入。

“秦御医，我这小子怕生，见到生人就哭，我是等他睡着才让你进来的，礼数不周，还请见谅”，慕清轻声说道。

秦御医放缓了脚步，拱手道“无妨，无妨，世子的病，圣上一直挂心，我这边速速诊治后，还要回复圣命，请爵爷带我去见世子吧”。

两人蹑手蹑脚的来到慕苒的床边，在查看了慕苒的面色后，秦御医将两根手指搭在慕苒的脉搏上，闭眼细觉，片刻后，秦御医和慕清走到院落，慕夫人早已在院中等候，三人围坐在一处亭中的石桌边。

“世子除了不会说话外还有何异常”秦御医向慕清询问道。

“这小子平时还好，就是怕见生人，听见陌生人的声音就会吓得瑟瑟发抖，更别提见面了，哭晕过好几回，还有总是喜欢一个人在院子玩，像是在追逐什么人一样，很是奇怪”。慕清并没有将慕苒神明护佑的事一并说出，因为他知道，安宣帝派人来看，只是确认慕苒到底是不是个傻子，如果是，那么他们便真正的躲过危机，而世子是傻子的流言，也是慕清悄悄放出去的，

“孩子除了脑子不好使，还有其他问题吗，秦御医，我们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还请秦御医尽心诊治，我们全家定感恩秦御医的大德”爱子心切的慕夫人说完，弯下身段，屈膝，盈盈一拜。

秦御医一下慌了神，赶紧双膝跪地，拜伏道“还请夫人快快请起，我一定尽全力诊治世子，夫人行此大礼，折煞我也！”虽然慕清辞了官，但按爵位来算，依旧不是秦御医担得起的。

慕清将夫人扶起坐下，问道“那小子，如果只是脑子有问题就还好，秦御医不必因我夫人一拜就起了惶恐之心，诊断出了偏颇就不好了”。慕清话音刚落，大腿根部一阵钻心的疼，慕夫人正攥着劲掐他。

秦御医擦去额头的冷汗，见慕清憋红了脸，再一看慕夫人的小动作，赶紧低头说道“世子身体无恙，确是心智出了问题，按照医书上记载，他这病应该是闭孤症，是长期与同龄人隔绝，导致的心智未开，这类病症无药可医，看能不能为世子找一年龄相仿的孩童一起玩耍，说不定就会有所缓和”。

“那还请，秦御医如实向圣上禀报，以免圣上挂心”慕清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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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的牛头见慕清等人远去，小声问道“马兄，世子这样，定是当时孟婆汤灌多了，其他人只喝一小碗就够了，我们硬是给整了一盆，不傻才怪了”。

马面惊的汗毛竖起，赶紧捂住牛头的嘴“幸好今天是你我为值日功曹，不然让其他人知道了我们就死定了，这话烂在肚子里，再不必说，听到没有”。

“是”牛头小声回道。

世子真傻的消息，让帝都中被慕清迫害过的百姓，拍手称快，让慕清的政敌舒了一口气，也让提防慕清的安宣帝放下了心，然而心中最快活的还是慕清，因为他知道，时刻悬在头顶的那把剑，被拿了下来，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曾经，那些死气白咧上门求亲、拜兄弟、送丫鬟的人，再也没有上门过了，有时慕清出门见到以前上门求亲“友人”，还会逗一逗他们“吾儿现要订娃娃亲一门，当初说好的还作数？”

一群“友人”编出各种理由，如我闺女被人算过命的，克夫，怕是对世子不好；我闺女有病，体弱，等长大了在说等等，时间长了后，只要慕清一出门，曾经的那帮“友人”唯恐避之不及，纷纷逃窜，这也让沉浮于世的慕清体味到久违的清净。

冬天的忠勇伯府再也没有以往的寒冷，寥落，一家人卧榻赏雪，吃酒插花，其乐融融，那真是----世事浮云何足问，且插梅花醉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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