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侠 第三章：还有小公子

二六子骑灰宝驹领着众家丁前往狮子林，由于后面推板车的拖后腿，频频跟不上队伍的行进节奏。他策马到队伍尾部催促不下三次，推板车的家丁顾不上擦汗，只得紧抓板车拉杆，疾速的小跑赶往狮子林，好在路程不远，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善后队伍已全部进入林中。

二六子马鞭一甩，马儿受到惊吓，前后脚张得更开了，跳得更快了，风声更急了，马背上骑士犹如腾云驾雾一般，一下子从队伍的尾部跑到了前面。

在道路两旁隐约听到林中动物的叫声，有的声音如雷贯耳、有的声音阴森可怖，在场的程府家丁们被惊吓得毛骨悚然，汗毛根根竖立。这时，二六子没有独进，而是同队伍保持同样的速度前进。

突然，从狮子林出口处传来狼的嚎叫声。

整支队伍除二六子前进外，后面的一大截都停了下来。二六子回头发现这种消极情况，忙从腰间拔出一柄三尺长佩剑，‘嘆’一声，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远远地向他后方传送过去。后面的家丁们远看管家手中高举着银光闪闪的长剑，个个站在原地发愣，密切注视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二六子大喊一声：“狭路相逢勇者胜，冲啊！”之后，他两腿一夹，骏马腾飞，长剑在空中横挥竖劈，那气势犹如带兵打仗的大将军在冲锋陷阵一般！后面的家丁见管家勇敢冲向狼群，个个紧紧跟随，一时间士气高涨，善后队伍居然快速跑了起来，队伍后面扬起的尘烟久久难以平息。

前方嚎叫的几匹肥狼，听到灰宝驹急速奔跑的马蹄声、二六子空中挥剑的呼啸声、后面家丁气壮如牛的吆喝声......被这声势早就吓坏了，不约而同地调头，夹着又粗又长的大尾巴飞速逃跑，而且一只比一只快。

二六子很快抢占了狼群所处的位置，他骑在马上转悠了一圈，见地上的尸体完好无损，心中大惊，心想：“幸好催促及时，否则晚来半炷香时间，地上的尸体可就是另一番场面了！”

接着，家丁们一一赶到，对二六子投去敬佩的眼神。

二六子不骄不躁，朝家丁们一一拱手，客气道：“诸位，辛苦啦，时间紧急，不得已而为之！刚发生的事，想必大家也看到了，如果我们晚到半炷香时间，这里将是满地狼藉，不堪入目了。”

听到二六子的话，原本对他有偏见的家丁，怒气全消，甚至朝他微笑。

程画师摆出笔墨在地上，手拿毛笔在墨里蘸了蘸，将其悬在纸上，眼朝四处细细观看，然后笔尖触在纸上飞舞了起来。眨眼间一副上等的图画就画好了。他尖起嘴巴朝湿墨处吹了吹，见纸面渐干，折好递给二六子。

二六子忙双手去接，将纸画塞进袖兜放好，回手时掏出一锭五两的白银放到程画师手中，作为酬劳，对方忙点头哈腰，欣然接受。

此时一阵微风从狮子林出口处刮来，灰宝驹身上那些细长的毛被吹得摇摇欲坠，二六子及家丁们身上都感觉到无比的清凉。

管家二六子见家丁们心归一处，厉声喊话：“诸位，我奉程老爷之命，领大家保护好汤老爷及随从的尸体，如今我们做到了；接下来我们的任务是押送这些尸体回前塔镇马巷汤府，我们能不能做得到？”

“能！一定能！”士气高涨的家丁们脸庞涨得红红、脖子上的青筋鼓得像蚯蚓似的高声回答。

“好！我相信你们！来，我们一起把这些尸体抬上车，然后运走。”

此次前来的家丁有三四十位之多，他们三个一伙，在尸体的脚与肩部各安排一人抬着，腰部安排一人在装板车时用力一顶便将尸首放进了车厢里。人多力量大，很快二十四具尸体全装上车。

管家一一核对之后，对家丁们下达指示：“现在气温渐凉，较比来时舒服多了，我们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赶到马巷市场的汤府。好了，动身。”

于是板车的轮子旋转了起来，受重力作用，有几辆旧一点的板车发出‘轱辘轱辘’的噪音。就这样一条长长的、没有言语的、没有欢笑的队伍走过平原草地，走过乡村田野，走过大街小巷经过长达四个时辰，终于在太阳下山前来到了汤府大门口。

当汤府门卫石山龙看到板车上横放着的熟人尸体后，他两腿跪地，抱头痛哭，那哭声是那么的伤心、凄凉！

二六子见石门卫是重情重义之人，忙走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左肩，安慰道：“我也知道，汤老爷生前是个大好人，可...可人死不能复生，而且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做，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石门卫一点就通，顿时醒悟过来。他借着太阳下山的最后一缕金光，将板车上的尸体一一核查了个遍。之后，整个人陷入呆滞状态，旁人都盯着他，担心他就此发疯了。

突然，石山龙大笑起来。‘哈哈哈...’笑声柔柔地传向远处。

二六子见好好的门卫如今变得神志不清，心里找不到北，只是设法挽回，问道：“小弟，何故如此呀？”

石山龙循声转身，朝二六子走近一步，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凝视着对方，深情道：“大哥有所不知，我刚特意仔细检查尸首，却不见府上小公子和千金，适才想起他们在塔塔木里姑姑家做客，想来他们应该平安无事，所以心中大喜，刚刚失态实在失礼！失礼啊！”说完，石山龙连连朝二六子拱手致歉。

二六子听到这个好消息，悲愤的心情也有所缓解，点头附和了下石门卫。

此时，夕阳西下，汤府门外的金黄色光线逐渐隐了下去，替代的是浅灰的夜色笼罩在汤府上空。但运送队伍早已被汤府周边的乡里乡亲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围住。

石山龙弓腰致谢乡亲们对汤府的关心，示意她们回去休息。渐渐地围观群众个个用衣袖擦着眼泪离开，哭泣的哽咽声渐渐散去。

石山龙安排府上仅有的七八位家丁点灯，生火，做饭招待运送队伍。

二六子年纪较石山龙较大，处事有阅历，他对石山龙说：“石师傅，请问你们府上的地窖设在何处？”

石山龙一听，诧异道：“这是为何？”

“你看啊！这秋老虎的天气很是闷热...”

不等二六子说完，石山龙猛拍了下自己脑袋，大叫一声：“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有有有，还挺大呢！”

说完，石山龙右手钳住二六子手臂去寻地窖。

没多久，他们走到一处凹陷处，那儿有一把木梯子，两人点亮火把下窖察看。只见窖里屯有大量药材与茶叶，两人思量再三，决定命人将货物取出，安置尸体，毕竟死者为大。

方案一旦被两位领头确定，很快两府家丁排成一条长长的传递队伍，将窖内的货物一一传出，随之放进的便是汤威震他们。

汤府死了老爷，跑了管家，现在只有石山龙出面主持事务，其余仅剩的家丁也无异议。石山龙尽主之谊招待程府的家丁们，饭后他与二六子进行详谈。

石山龙对二六子请教道：“大哥，眼下汤府的事务该如何处理，我想接回小公子不知是否妥当？”

同桌上的二六子摆摆手道：“我觉不妥，想汤老爷那身本事都难以幸免，何况是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将他接来等于羊入虎口呀！”

“不瞒大哥，我也想到这个问题，可...可小公子是老爷的亲生骨肉，出殡总要出场吧？”

“哎！你说的又何尝不是呢？”

“接还是接回来，我们组织力量保护小公子如何？”

“嗯！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我刚方便的时候看到外面的月亮又大又圆，想今晚就派我胞弟石水龙前往塔塔木里，护送小公子回府如何？”

“哎呀！路途遥远，既然你心意已决，我挑选四位精干之士随你胞弟前去便是。”

石山龙从坐凳上猛地直起身，双手拱了拱，说道：“谢谢大哥鼎力相助！”

“不说这个，其实程府和汤府是兄妹关系，同气连枝，理应协助的。”

石山龙连连点头，脸朝身后一高大身影道：“水龙，今晚明月高挂，光照绝不亚于阴雨天，所以我想你今晚就骑马赶往塔塔木里将小公子和大小姐平安的接回来，如果一切顺利，明天这个时候你们该回来了，你可否愿意？”

“汤老爷生前对我恩重如山，如今正是回报之际，愿意前往。”高大男子直爽回答。

二六子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站直身子，大声叫道：“孙海峰、张大彪、林深潭、赵家强，你们四位随石水龙师傅一同护送汤公子和小姐回府，不得有误!”

“是！”四位彪形大汉走到二六子面前，拱手抱拳回道。

没多时，汤府大门口已有五匹肥壮的马匹在那等候。

石水龙挑了最前面的一匹，脚尖一舔轻松骑到马背上。其余四人也不甘示弱，都争先恐后的爬上了马背。

石山龙见胞弟上马，急上前两步，拱手施礼道：“贤弟啊！路途遥远，千万小心，客栈驿站不宜久留，接到小公子速速回府啊！”

“是！”石水龙拱手还礼，并朝二六子施礼，然后举起马鞭一甩，大声道：“驾！”

二六子见石水龙骑马动身，伸出右手朝四位汉子在空中一摆，他们纷纷驱马而去。

“驾驾驾...”驱马声越来越远，石山龙招待二六子回府歇息。

两人回行汤府草坪时，二六子欲言又止，随后问道:“今日怎么没有见到林管家呀？”

“哦！他午饭前急匆匆的背包跑了。”

“跑了？”

“呃，是走了，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早上他同老爷一同去程府赴宴。在没半个时辰，他就回来了，在府上忙东忙西的，后来他背着个大布包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

“噢，他有说去那里吗？”

“没有，当时见他神色慌张，像有要紧事要办，所以就没有过问，毕竟他是我们的头儿。”

“说的也是，如果他再回来，请通知我，好吗？”

“没问题。”

......

当晚，皓月高照，整个含广县如白天一般光明。不单天空星月明亮，凉飕飕的风也刮进了含广县，人们在经历一天炎热之后欣赏这般美景；享受这般凉爽是何等的惬意。住在城西客栈的旅客们纷纷走出客房到院内乘凉。

二楼最里边一间的客房内灯火通明，有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桌边自倒自饮，他感兴趣的就是酒，而那月光、凉风对他没有丝毫的诱惑。

他下午未时进的客栈，一进店就向店小二要了间最为偏僻的客房，随后买了一坛白酒和五斤花生米带进房内。

这位酒徒就是汤府管家林忠聪，他从送礼队伍赶回汤府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内休息了一炷香时间，然后就像发了疯似的到处翻找贵重物品，主人汤威震的私人禁地也不当一回事，他装满一布包稀奇古玩后，才急匆匆的从汤府跑出来。

他离开汤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设法藏身，思来想去就想到了城西客栈，于是马不停蹄地赶到那里投了店，为了不引人注目特意挑选了一间极为偏僻的房间，带上好酒好菜独自享用起来。

林忠聪在汤府是干了八年的老伙计，他与汤威震的矛盾还得从七年前说起：汤有斌一岁时，汤夫人奶水很好，因此汤有斌常同母亲一起睡。有一天早晨，汤夫人喂完奶水疏忽了扯回胸衣，不料被汇报紧急情报的林忠聪撞见。林忠聪顿感不妙，速速回步，不巧在台阶处被汤威震发现。汤老爷见管家鬼鬼祟祟，误认为他要对夫人图谋不轨，便将林忠聪押到祠堂重打五十大板。起初，汤老爷想辞退这个‘惹是生非’的家伙，但林忠聪自挨打之后变得规规矩矩，加上汤威震忙于商务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就这样林忠聪一干就是六七年。

林忠聪本是忘记了对汤威震的恨，但陈妙法从中作梗，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拨，才使得林忠聪怒火冲天，决定誓死要报前耻，两人达成合作框架，终于在上午两人完美演绎了一场血腥的射杀。

客房里、油灯旁，林忠聪已被酒精熏得面红耳赤，频频打嗝，他摇摇头又趴会儿桌子，起身接着喝，偶尔会听到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嘴里像是在向人争辩什么：“我没有错，没有......”

最后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趴在桌上沉睡过去，心里却在想着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