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外人间 第三章 山中小院

老道士一身灰色道袍，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晕，手上空无一物，唯有腰间别了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看上去随意自然，当真称得上仙风道骨，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身侧的小道士，看上去和顾知远差不多年纪，十一二岁的模样。眉清目秀，身穿一件青色道袍，只是身上的道袍似乎大了一号，穿上去显得不太合身，只好捋起了袖子，配着腰间的一柄木剑，平添了几分英气。只是噘着嘴，好像不太高兴的模样。

老道仿佛早就知道会有人造访，笑容满面，一本正经道：“苏小友，别来无恙。”

苏先生愣了一下，还真没想到这位道长会如此作派。随即，不动声色地摇了摇肩膀，示意自己的小徒弟赶紧醒过来。可谁知道自己这个小徒弟，下意思的伸手挠了挠耳朵，又将小脑袋一转靠向了另一面地肩膀，似乎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再续这一场美梦。

苏先生歉意一笑，单手还了个礼道：“张道长，多有不便，还请见谅。”此时此刻，素来注重礼法的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然了。

张老道笑得更开心了，嘴上说着无妨，无妨，算得上客气。可让人总感觉不太自在。毕竟这笑容，未免太幸灾乐祸了。

见到老道士眉开眼笑，那个闷闷不乐的小道士，嘴角一撇，方才在小院内，他们老远便看见这位先生背着一个孩子，这个老头却故意躲在门后，挤眉弄眼，贱兮兮地笑了好一阵，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无非是准备着看人家笑话的打算。

小道士皱眉想了下，越想越觉得跟这种老头为伍，当真是件丢面子的事情，又往旁边迈了了几步，似乎想跟老道士划清界限。

听见有人说话，顾知远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道：“师傅，什么时候吃饭呀？”

苏先生轻咳一声，这次脸算是被自己的徒弟给丢尽了。

顾知远仰起头一看，恰逢对方两人也正在看着他。当即，小脸不禁一红。忙从师傅身上跳了下去，扯了扯袖子，俯身行了个礼，恭敬道：“道长好！”

张道长点了点头，余光扫了一眼苏长青，小声嘟囔了些什么。

苏长青苦涩一笑，自然知道这位老前辈想说什么，无非是这股子迂腐劲，像极了他。

顾知远看了看这破落的小院子，又看了看这位老道长道袍上一处接一处的补丁，陷入了沉思。果然师傅的朋友，跟他们一样，生活都不是很过得去。这一刻，他倒是为了师傅的朋友有些担心，他们两个的来访，不会吃垮这个道观吧。

顾知远又打量了下那位撇着嘴的小道士，正考虑怎么跟这位不太高兴地小道士打招呼时，小道士却率先伸出手，挤了一个算不上难看的笑容，低声道：“我叫秦，你呢？”

顾知远连忙伸出手，答道：“顾知远。”

两只小手稍稍一握，很快便松开了。

顾知远却总觉得这位小道士看上去，还是不大开心，自己心里总是空唠唠的，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他稍稍犹豫了下，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了他如视珍宝的纸袋，里面是他一直舍不得吃的三颗人间美味。至少，这是他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深吸了一口气，将纸袋打开，递到了小道士面前，诚恳道：“这是糖葫芦，很好吃的，送给你！”

还没等小道士做出反应，一只满皱纹的粗糙的手，却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越来越接近在夕阳余晖下，闪闪发光的三颗宝物。

顾知远伸出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当即，目光求助般地望向师傅，可师傅仿佛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小道士瞥了眼老道，装作转身道：“老头儿~~院子里那只笨鸡，我烤了吃，你不会介意的吧？”

老道士闻言，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嘟囔道：“老道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鸡吃了，你给我下蛋呀？”一边说，另一边手上却不含糊，三颗宝物眼看便要到手。

小道士捏了捏拳头，佯怒道：“谁让那只笨鸡早上乱叫，吵得人睡不好觉。”

闻言，老道士手上不由得一顿，放过了那三颗瑟瑟发抖的宝物。当即，气得吹眉瞪眼，伸手指着小道士的鼻子，骂道：“去他娘的，老道养的是只母鸡！叫个屁的叫！”

这个老道士的屁话，小道士根本不放下心上，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也可以红烧，清蒸……接着，挑了一眼老道士，摆明了就是要是敢拿人家的东西，你的老母鸡就会死于非命。

老道只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撸了撸袖子，威胁道：“你要是敢动老道的鸡，我就跟你拼命！”

小道士看着骨瘦如柴的老道，嘴上不屑地“切~~”了一声。还拼命？别人不了解他，自己还不了解，这老家伙也就嘴上说说，自己还真没见过像他如此惜命的老头，亏他还算个修道之人，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半截入土的人了，胆子却小得跟老鼠一样。

莫说别的，上个月老头那间屋子，屋顶都破了个大洞，他对着梯子研究了小半日，这根木头摸一摸，那根摸上一摸，生怕梯子出问题，一顿长吁短叹，最后不了了之。每逢后半夜下雨，这个老头宁可都要抱着被褥，跑到他屋里打起了地铺，也一直不肯上房去修，生怕自己有什么闪失，当真惜命到了极点。一来二去，最后搞得他烦的受不了，连夜帮他加好了瓦片……自己才能睡个安稳觉。

顾知远虽然不知道小道士心中想了什么，但是看着老道士望着糖葫芦的如狼似虎的眼神，暗自狠狠咽了口唾沫。老道士在他心中那个仙风道骨的形象，瞬间崩塌。

这一刻，他有些会后悔跟着师傅来到了这里了……

老道士看见顾知远眼神都变了，倒是不装了，本性毕露。贼兮兮一笑，问道：“吃饭了么？”

顾知远刚要开口。

老道却又不看他，抬头望了望天，自顾自地说道：“哦，吃过了呀，太好了……天色不早了，那我们就进屋睡觉吧。”

紧接着，老道猥琐一笑，大方地指了指院子里的破旧屋子，自豪道：“看上那间就睡那间，地方有的是。”这一刻，仿佛他指的不是几间破屋子，倒像是一座座金山银山，底气十足，分外的硬气。

苏先生拍了拍顾知远的肩膀，温声道：“知远，先跟这位小道长去休息，今夜为师要跟道长说些话。”

顾知远乖巧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跟着小道士走进了小院的同时，伸手将纸包塞进了小道士怀里，小声道：“真的很好吃的！”

小道士倒也不扭捏，接过来收入了怀里，又将腰间的木剑，照壶画瓢，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顾知远怀里。

“跟我来！”

刚说完，小道士便转身向院子里走去，半点不给顾知远拒绝或是道谢的机会。

顾远行笑了笑，突然感觉这位小道士，似乎比他想象中好相处的多。起码比起小镇那个老是抢自己糖葫芦的鼻涕虫，要强上好多倍。

当即，怀中抱着木剑，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