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外人间 第二章 离开

天刚刚亮了，古庙外的老槐树上，早已经落满了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叫个不停。

一缕阳光透过破洞的窗子，斜射进古庙。

顾知远伸了一个懒腰，深吸了口气，麻利的将衣服穿好。

苏先生就如往常一样，用着那口还算得上新的锅，仔细地熬着粥。唯独不同的是，今天的粥，似乎比往日香了许多。

顾知远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早起来，这锅粥的功劳，少不得算上一多半。两三步就迈出了大门，一脸好奇道：“师傅，今天的粥怎么这么香？”

苏先生只是盛了一碗粥，默默吃了起来，没有言语。

顾知远吐了吐舌头，自然是知道师傅一向推崇的的那些道理，食不言，寝不语。

自己忙盛了一碗粥，囫囵吞下。倒也说不出那里好吃，可偏偏感觉这碗粥却和往日有着根本不同的味道。

苏先生宠溺地看了一眼顾知远，目光说不出的柔和，只是那个犹豫了许久的决定却越发坚定了。

食毕，苏先生收起了碗筷，将这口伴随了多年的老锅，还有那依仗了多年的堂木，折扇……一一整理好，放回了古庙中，用着一块布掩盖上。

做完这一切，苏先生转身对他喊了一声：“我们走吧。”

顾知远这时才想到师傅说今天要离开，心中还念着小镇美食的他，脚下自然是不愿动弹，扭捏道：“师傅，我们不走行么？”

苏先生却不言语，自顾自地朝着山下走去。

顾知远呆了一瞬间，连忙快步跟上，不甘心地喊道：“师傅，那我们的锅怎么办？”

苏先生未曾回头，只是淡淡道：“不要了。”

“那以后我们怎么吃粥呀！”

苏先生眉头微微一皱，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叹声道：“这个……要让为师好好想一下。”

顾知远回头看了一眼古庙，还是不太甘心道：“师傅，那你以后不说书，我们吃什么呀？”

可苏先生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远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摸样。不知道是真没有听见，还是装作没有听见。

顾知远见师傅这个闷葫芦模样，咬了咬牙，生着闷气，也不再说话了。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两人的身影被阳光拉得越来越长。

不多时，两人便下了山，走进了小镇。

天色还是有些早，好不容易赶上秋收过后，家家户户都是忙里偷闲，多半是不愿意太早起床的，街上的行人自然没有几个，街上显得空荡荡的，唯有几家做生意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趁早开了张，倒是看上去还算不上太冷清。

苏先生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弯下了身子，将身上仅剩的一吊铜钱递给了自己的小徒弟，温声道：“想吃什么，就去买一些吧。”

可顾知远扭过头，没有接过。

苏先生淡淡一笑，想必这孩子还是生着闷气呢，装作要收回手里的铜钱，打趣道：“冰糖葫芦，桂花糕，清水豆腐，这些再不吃一次，可能以后都吃不到了。”

顾知远心头一动，扭回头将那串铜钱抢在手中。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却没有动身，只是将铜钱收入怀中，装作一副大人语气道：“师傅，我们可只有这一吊钱了！可不能乱花，要不路上就要饿肚子了。”

苏先生揉了揉徒弟的小脑袋，笑道：“师傅知道了，那我们就只买一串糖葫芦怎么样？”

顾知远想到酸酸甜甜的糖葫芦，下意识便要点头，手探入怀中，准备掏出铜钱。可冰凉的触感，让他回过神，忙摇了摇头：“不要了！”

苏先生接着问道：“当真不要了？”

顾知远歪着脑袋，想了一小会，咬了咬牙，下定了主意：“不要了。”

苏先生见状，轻叹了一声。

顾知远知道师傅一定是又多想了，忙用手扯了扯师傅的衣袖。

苏先生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知道这个小徒弟又要给自己说些小秘密了，自然地半蹲了下去。

顾知远左顾右盼，看四周没有人，拉开自己的衣襟，指着自己怀中的纸包，小声道：“告诉你个秘密，昨天我吃的糖葫芦还剩下三个，师傅你可别告诉别人。”说完，眉毛凝地很紧，又忙道：“尤其不能告诉李大叔家的鼻涕虫，要不他又要来跟我抢糖葫芦了！”

苏先生轻“嗯”了一声，便站起了身。

顾知远却有些着急了，扬起头，压低了声音道：“师傅，你究竟有没有记住呀！”

苏先生微微一笑，牵起了他的小手。

“记住了，小徒弟说的话，师傅都记着呢，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顾知远清了清嗓子，学着师傅平时说书的模样，认真道：“顾知远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然后让整个天下都知道他有一个最好的师傅！”说完，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担心被别人听到。却心里，却偏偏……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位苏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

两人简单买了一些便宜的糕点，很快便出了小镇。

方才走了小半日，顾知远不由得打了个哈气，看上去有气无力的，一路上不停地问道：“师傅，我们到底去哪里呀？”

“见一个旧友”

“那我们还要走多远呀？”

“就快了吧……”

……

苏先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心知这个小徒弟又是想要偷懒，随即弯下了腰，伸手指了下后背，示意他上来。

顾知远走了一路，早就累的不想要走了，连忙窜上了师傅的背上。

这一刻，反倒是不累了，反而来了精神。一会看看左边这颗不知名的野花，开得真是鲜艳。一会又抓紧望了望右边树上的喜鹊，长得真是喜人。

”师傅你看这个是什么花呀？真好看。“

”满山红“

”师傅，你看那只鸟是什么呀？“

”喜鹊，你不是认识么。“

顾知远一点不感到害臊，反而颇为自豪道：”对哦，我认得它！“

此刻，苏先生有些后悔背着他了，这个小徒弟打开了话匣子，真是让他头疼的要命。

苏先生想了一下，突然正言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不懂便问，这是好事。“

顾知远听到后，赶紧用力点了点头，忙又指着旁边一棵树问道：”师傅，这颗是什么树呀？“

”不知道。“

”师傅，这个是什么草呀？“

”不知道。“

别管顾知远问的什么问题，苏先生就是淡淡地一句，不知道作为回答。

”师~~傅，这是什……“

……

走着走着，渐渐地身后没有声响。苏先生缓缓停下了脚步，轻轻唤了一声，“知远~”，只听见耳边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苏先生嘴角微微一挑，看来已经睡熟了。于此同时，又松了口气，这两个时辰，罢了罢了……

苏先生缓缓闭上眼，不过一瞬间，整个人的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子内，一切都静得出奇，连那被风吹散漫天落叶，都未曾飘落，一片一片都停留在半空中，仿佛这片区域被定格在这一刹那。

片刻之后，当即一步踏出。

这一抬脚，林子中闪过无数的风景。无数的山河重叠开来，犹如一幅壮阔无边的山河图。而这一落步，这幅山河图似乎展到了尽头，诸多异象，皆一一破碎，稍瞬即逝。

方寸之间，早已行至万里之外。刹那间，却已然天涯，其中奥妙当真不可描述。

太行山上，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近在眼前。

屋檐上朱红色的瓦片，染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已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有些散落在地面上，沾上了泥泞的泥土。那篱笆外的围墙，满是犬牙差互的裂纹，有的围墙只剩下了半截身子，一眼便可望见其中。

大门旁那棵枝繁叶茂的槐树，如今也老得不成样子了，只有零星的几缕枯叶还挂在树上，被秋风吹得摇摇欲坠……

这间院子，不知破落了多少个年头，唯独那张匾额干净得出奇，似乎一直被人刻意的擦拭过，与这一片落寞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

苏先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间破落的小院，自己都记不得多久没有来过了。想来不过如此，一间深山老林的小院落，早就应该被遗忘在那个不知名的年代。

又是回头宠溺地看了看自己这个小徒弟，嘴角似乎还不住地嘟囔着些什么梦喃，多半是还心心念念着小镇的糖葫芦呢。

这时，木门吱嘎的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身后跟着一个看上去不太高兴的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