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幻世录 第一章第七节 念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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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一路，墨子游带着小倾城和殷华坐了殷叔的马车。

殷叔新得佳人，正与新得的美人儿饮酒作乐，殷华和墨子游坐在后面马车，二人相对，沉默不语。马车里最受欢迎的就是小倾城了，一会儿被殷叔奖励一穿葡萄，一会儿被姑娘喂一颗荔枝。

“凤栖，你大概已经知道吾是女儿身的事情了，那肚兜我是故意放在那里的。你不开心吾的做法，就忘了罢！”沉默良久，殷华小声道，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悄看墨子游：“方才吾情难自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无妨，”墨子游摇头苦笑：“只是想到些事情，一时心情不好。你说的太突然，我……我还没想好。”

“好吧，”殷华叹了口气：“方才吾所言均是事实。吾会等到你想清楚的那一天。”

“是么？”墨子游恍惚一笑，掀开帘子看向窗外雪景,不由得喃喃道：“雪叩连营故音散，琴魂凝泪染麓山。知卿不愿冰墨隐，便留风骨在人间。”

“师傅...此时何意？”正吃着苹果的小倾城听到师傅在吟诗突然扭头对师傅说：“突然感觉诗歌中的淡淡忧伤和乏力。”

“哈哈，凤栖大侠不愧是长歌门人，真的文物双全，好诗好诗。”就连马车上一并同行的花翎十三钗的佳人，听了墨子游的诗后也赞不绝口。

前方马车中，也仿佛在冥冥之中对此时此景的气氛尚有默契，女子弹唱声幽幽传来，在这寂静夜色中，本就凄婉的曲调配合着墨子游的诗歌，竟仿佛为天色染上了几许异彩。

“对了，吾刚才问过水如烟姑娘星光石的事情……我大概知道我们应该寻找的方向了！”殷华忽然想起了什么，拉了墨子游的袖子轻声道：“吾用这个向你赔罪好不好，不要再生气了！”

“我没生气。”墨子游叹了口气。

殷叔看见自己的假兄长这样为难尴尬，不由的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打着岔开话题，“小倾城，你看这个荔枝，又大又圆。我给拨一个怎么样？”

“我刚才吃过了...”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这么不配和自己反而让车内的气氛更加尴尬，殷叔尴尬的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凤栖大侠，没想到你的文采这么好，不知道可否为我们相知相遇也作一首诗呢？”

“嗯，容我想想。”墨子游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沉思了片刻，“一枕江南梦，断桥遇风流。携手与同游，聆音楼外楼。一曲琴中意，卿意如镜花。心中多少事，尽付酒一杯”说着墨子游拿起了马车桌变得小酒杯，一饮而尽。

“好诗好诗啊。”殷叔大力的鼓掌，身边的姑娘也跟着一起称赞道。”风栖大侠果然好文采。小女子佩服佩服。“

”师傅你醉了。“小倾城赶紧挪坐过来给墨子游倒了一杯茶。

”无碍。墨子游摆了摆手说道。”倾城啊，你以后修的不仅仅是法术正道，还要学会知书、明理，才能不负我对你的教诲。“墨子游深深的看了小倾城一眼，仿佛因为是他一杯酒下肚的微醺，又仿佛是那般正经其事。

”徒弟明白。“小倾城低下头拱手道。或许是墨子游无意的教导，又或许是他有意的提醒，这对十年后对倾城意义是非常重大的。

微暗的光线之中，殷华看上去格外紧张，墨子游心中倏忽有些软，轻声道：“你给我些时间让我想想行么？这不是个小决定。”

“好！”这一回，殷华爽快的点了头：“吾陪你找东西好不好？等你找到东西，再回答吾如何？”

墨子游点头。

至少，在这段寻物的时间里，墨子游只想将此人当作书生殷华看待，而非是那需要墨子游考虑的其他。

次日，墨子游带着刚刚授课完毕后的小倾城，向殷华打听星光石之事，殷华却哈哈一笑，拖着墨子游他们俩走出客栈：“凤栖何必着急，这些，可是个很长的故事，你若要听，我们不妨寻一处酒楼茶肆，温一壶酒，慢慢道来！”

“殷华，我师门任务完成许久，现只想赶快找到东西交差罢了，哪有闲情去茶楼酒肆啊！”墨子游扶额，墨子游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要被逼出皱纹来不可。

“哎呀，凤栖你别这般放不开，回师门什么时候都可回，江南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来的啊！”殷华折扇一甩，笑嘻嘻道。”你说是吧，小倾城。“殷华高兴的用折扇敲了敲小倾城的小脑袋。

”是啊师傅，我觉得殷华姐姐说的对。“小倾城拉了拉墨子游的袖子说。

”你看连小倾城都说了，机不可失。“

”小倾城，你是什么时候被他收买的？“墨子游郁闷说道。

”殷华姐姐说，不远的西塘街有一家冰糖葫芦特别好吃，嘿嘿，徒儿昨天往上尝着果然不错，师傅完了你也尝尝。“小倾城倒是不避讳，把殷华行贿自己的事交待的明明白白。

”好呀，你小子敢出卖我。“我说这殷华就没好气的拿起折扇就追着小倾城打，小倾城怎么围着师傅转着躲避，一阵嬉闹。

“好了好了，别拿了，你一看你一天没个正型。把倾城也代的如此顽皮”墨子游小声嘀咕：“最近江南天气阴晴不定，前几日竟然还下了雪，你这天天拿个折扇扇来扇去，真是不怕冷，早知不给你加心法了！”

“哎呀凤栖这你可有所不知，吾怕冷得很，可是再冷，这形象也要风流英俊才行，不然如何得到美人心呐？凤栖你说，吾这般模样，是否让你心向往矣，不可自拔呢？”

话没说完，头顶上便又被敲了个爆栗。

“倾城都喊你姐姐了，一天天的没个正型，再提起你风流倜傥这些，小心我把你的头发全烧了！让你变帅和尚。”一听到这个，墨子游就觉得无名火脱缰似的烧起来。

“哎呀，原来凤栖相公喜欢吾光头的样子，吾就把自己头发剃掉如何？”殷华揉了揉头顶大包，依旧不改欠揍笑容。

“你再乱说，小，心，我，不，理，你！！！”墨子游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墨子游该猜到以这家伙恶劣的本性，昨晚一本正经只是表象而已，这不，表白这一首琴曲几句话，连相公都叫出来了。

“相公，你怎么舍得不理吾呢，吾是你娘子啊！”殷华一脸委屈看向墨子游。

“娘子你个头！”墨子游咬牙切齿道：“我不喜欢你，再叫相公，我真动手了！”

“现在不喜欢，以后就喜欢了啊，你看，相公你都想对为妻动手了，若知道相公如此迫不及待，必然不会推拒的！”殷华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委委屈屈看向墨子游：“相公喜欢重口味的话，那……娘子我也可以的！”

墨子游额心一跳，被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殷华见状，连忙赔笑凑上来，揽住墨子游说道：“相公，来听话，吾保证，一块去了酒肆，就不再乱说话好不好？”

“称呼改了，其他好说！”墨子游怒道。

“是是是，所以凤栖你就陪我去酒肆好不好？”殷华笑如春花灿烂，墨子游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这厮给绕了进去，便只能一脸无奈的任他拖着，进了西湖边一间酒肆。

时值傍晚，夕阳流光如上好丝绸，披在远处天穹之上。

一带远山融于暮霭，化作一道道秀丽剪影，和着青帝庙隐约的晚钟，坐于湖边楼上，只觉万籁俱寂，唯余那几声钟响。

不远处，几位富家公子带了乐伶同乐，曲乐虽不及花翎十四钗那般出色，却也是吴侬软语，别有风味。

“三位客官，小店新到了上好杜康酒，敢问要不要尝试一二？”酒楼小二笑着凑上前，对殷华与墨子游问道。

“好，就来一坛杜康！”殷华道。”我们有个孩子，在上个糖球什么的。“

“给我来壶茶，我不能喝酒的。”墨子游刚想补充，便被殷华按住。

“相公，你在寻到你想找的东西后，便离开江南了对不对？今天吾请客，你就喝一杯吧！”殷华说得恳切，让墨子游心中软化些许。

殷华说得不错，墨子游打听到所寻之物的所在，便要前去寻物回师门交差了。在那之后，墨子游行走江湖，不知脚步到达何处，确实难与他再见。

如是想着，墨子游息了拒绝的心思——出门在外，少喝点酒无甚大碍。

很快酒水满斟，殷华举杯示意：“凤栖，这一杯就当做吾向你赔罪。这段时日与你相识，确然是件愉快的事，吾当难忘。”

墨子游想问他关于星光石的事，听他这般说，心思便歇了，暂且由着他好了。

墨子游垂眸喝了口酒，只觉一股酒气直冲头颅，这酒的酒劲非常大。

墨子游连忙悄悄用法力将酒逼出大半。墨子游的酒量墨子游自己清楚，三杯就倒，再别说这种纯度极高的酒。

三人相对而坐，默默推杯换盏，期间，无一人开口说话。

“这些日子与凤栖相伴，嬉笑怒骂皆自由自在，吾以前从未经历过这般快意的生活，才动了念想，想将这生活延续下去。”酒至三巡，殷华有了些醉态，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喁喁说着。

墨子游垂眸良久，低声道：“所以，你才会在青楼说出那番话？”

殷华应了，声音轻不可闻。

“可是，你所喜欢的究竟是我本人，还是你心中幻想出的那个自由自在的影像？”墨子游喝了杯酒，私底下，亦悄悄用法力逼出酒液，无奈那酒太烈，即便只是存留一点，也足以让墨子游头脑微昏。

“吾也不知，”殷华道：“家中斗争不止，吃饭喝水都需小心，吾当真羡慕江湖之中，恣意恩仇，一人一骑，走遍这大荒，想一想便觉得自由快活。”

墨子游沉默。

“所以你便要我也随你一同，踏入杀伐之局么？”良久，墨子游轻声道，语气间带着质问。

“吾，终究自私，”殷华几杯杜康下肚，醉得狠了，忽然握住墨子游的手，低声道：“吾愿意在吾能力内予你自由。”

“殷华，你可知你这般做法，如同将鸟儿困锁笼中，何其残忍？”墨子游看向殷华，声音中带了几分讽刺之意：“被困入笼中的鸟儿，挣扎求生后，或死去，或被那笼子磨平棱角，不是原本模样，你确定这便是你想要的？”

殷华怔了怔，迷蒙的眼睛看向墨子游，强硬道：“吾不管！吾就知道自己喜欢你，想要把你留下！”

墨子游反握殷华手腕，沉默良久方道：“殷华，你醉了。我和倾城先行一步，你自己歇歇罢。

“墨……凤栖，等等，别走，吾……”殷华被墨子游骤然挣开，一句话说到半途，意识到自己竟是混沌间叫错名字，沉默良久，颓然俯首，趴在条桌之上寂寂不言。

墨子游与小倾城走出门外，见小二立在门口张望向内，抬头观天色擦黑，便向小二说道：“里面公子喝醉了，麻烦照看一下，我明日再来寻他。”说罢，悄悄递给小二几文钱银。

“好嘞，客观放心！”小二笑着应了。

墨子游和小倾城离开酒肆，走在北栅街夜晚亦繁华的街道上。

一盏盏灯笼将冬日的晚间装点得火树银花，吴侬软语听得满耳，小凤凰落在墨子游肩头，沉默看墨子游。

“希望是我猜错了！”墨子游拉着小倾城的手转头看向夜色木渎，轻轻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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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墨子游前去酒肆的时候，殷华已醒来。

“凤栖，”殷华一脸无辜状看向墨子游：“昨天吾喝醉了，没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罢！”

“……没有，都是些乱七八糟的，我没听懂。”墨子游勉强笑了笑。

“哦。”殷华有些失望：“对了，你想问的星光石，如烟姑娘曾经对吾提及过，可能出现在桃溪镇，桃溪镇地形隐秘常人无法入内。但是江南瑞老哪里桃溪地图，你若需要，可问瑞老一借。”

“瑞老？”墨子游犹豫片刻，蹙眉道：“瑞老乃是江南实际主人，岂是这般容易说话的？”

“吾可一试，或许，能助你见到他。”殷华恳切道：“凤栖，这就当做是吾向你赔罪罢！”

“也好。”墨子游点头，殷华此人，虽说神秘不靠谱，至少也算得上是说话算话之人。

墨子游的想法，止于殷华将墨子游带入云水坊。

“凤栖你快看，这颜色肯定适合你！”殷华手里拿着一件天水碧的华丽锦衣，向墨子游展示：“总看你穿黑色，这回，便换件其他颜色的罢！正好给小倾城也购置一套。”

“你带我俩来这儿作甚？”墨子游诧异道。

殷华在一大堆成衣中挑拣，好半天才探出头来：“面见瑞老，你俩该不会还想穿你们这件行走江湖的衣裳！放心，吾不缺买衣料的钱。”

墨子游想想，觉得殷华所说有些道理，一身便装面见江南主人确实失礼，便低头翻看一阵，从许多衣裳中翻出件黑色嵌金丝绣云纹的长衫和白色的画着墨竹的一袭白衣。

“就这两件。”墨子游道。

话虽如此，长衫上身，墨子游只觉得连走个路都磕磕绊绊，麻烦得很。心想师父贵为王朝国师，平日里礼尚往来之事不在少数，却从未强求墨子游穿上这种啰嗦累赘的衣衫面见外客，这般衣裙，墨子游还真是第一次穿着。

墨子游忍着不适见到殷华已是换了一件同样华丽，镶嵌狐裘的黑衣，戴好钗环首饰走到外间。殷华见墨子游模样，双眼一亮拉住墨子游的手，欢快说道：“凤栖大侠，你打扮起来真的事更显俊俏，吾还以为是宫中贵人呢！”

“是么？”墨子游被那紧绷绷的长衫弄得不自在的头皮生疼，闻言苦笑：“我倒觉得挺不伦不类的。”

”是啊，真的是人靠衣装啊，你看小倾城是不是比原来更可爱了。“殷华笑着说，只见小倾城换了一身墨竹的小倾城，确实比平时随意衣衫多了一分大户人家小公子的气质。

“不说这些了，我们去见瑞老！”殷华见墨子游摆着张苦脸，也不再多说，拉着墨子游走出云水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