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的风景 第十六章 继往开来

四日凌晨……

众人乘着演武场提供的白天马，但没有飞行，行进在前往妖盟的必经之路上。

前面就是人族西北最后的边境——西凉关，需要通关文谍才能过关，否则以“叛国罪”论处，守关的将士可以当即击杀。

按理他们昨日傍晚，便应该过关了。但是因为单于舒的阻挠拖了些时间。还有就是少年他们在那洗漱了一番，又命人重新定制了一件合身的衣服，使臣服则被洗净烘干，随意放到了大轿里。

“嘿！”

少年闻声，半掀轿帘，左天儿也探出头来，然后看见柳七竟与吴女官同乘白鹤行在左边，不觉有些意外。

柳七把身子侧向最靠近的那匹白天马，轻轻一跃跳到马背上，然后转过头来望着俩人，有些得意地直挥手。

“你二人就好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说话的时候，柳七两道极好看的眉毛像要凑在一起一样，直摇头作无奈状说道，“我就惨了，在后面闷得像头驴一样……”

左天儿被他的搞怪表情逗乐了，忍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打趣道，“有我子清老师这样的美人作陪，想来柳大哥的兴致也是极好，怎么会闷呢？”

吴女官没有听到左天儿的戏弄，驱使着白鹤快些前进，似乎是要和前面两位神将商量些什么。

柳七望着一身暗色薄纱的吴女官，纤纤细腰一览无遗，骑乘白鹤，更有一种传说中仙风道人的模样，令人憧憬。

“你老师就是个‘冰美人’，不苟言笑，也就宠爱你这位小主”，柳七有些惋惜说道。但如果是他妹妹在场肯定会讶异，因为他少有这般点评女子，却不知是嫉妒还是别的什么。

“等下过关，小主有何打算？”

柳七一脸坏笑，似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

通关文谍上有国使一行人，唯独没有左天儿的名字，这的确难办。适才吴女官前去同两位神将商讨，想来也是因为这事。

“你有办法，不妨直说”，左天儿一边淡淡说道，一边让少年把轿帘放下，留他在外面骑马吹风。

柳七倒也不生气，平静地撩了撩耳畔被风吹乱的发丝，缓缓说道，“白鹤的速度不输阳光兽，你可以乘你老师的白鹤直接穿过去，然后吴女官可以和我同乘一轿……放心，守关的那些鹰骑兵追不上你的！”

官道上响起柳七哈哈大笑的刺耳的声音，国使大轿里少年还在思索着《甲子录》的事情，此时也忍不住说道，“你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

“听到没？天机哥哥都说你是莽夫，马夫，车夫……”，左天儿对着轿帘外的柳七骂笑道，觉着这人没个正形，子清老师怎么还给他那么高的评价？

“行行行，我吵不过你们两个娃子”，柳七本来想认输作罢，后来想想不对劲，掰着手指头数落道，“不对啊，你们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三岁，加起来年纪比我都大了……”

…………

西凉关虽然不似抵御魔族的雍兰关那般雄伟高大，却坚若磐石：墙厚两丈有余，以特殊法阵为介质、西凉巨石为根基浇筑而成，能御天石火炮；更有其守卫森严，不说固若金汤，但能抵千军，一般的魔物大军不在话下。

这座关隘，就这样矗立在少年一行人的眼前，确实不很高，一眼能看到的守卫只有数十人……看着好似只是座普通的城墙，但它有着人族最精锐的空中作战的军队——鹰骑兵。那自出生起就被特殊训练的大妖禽，最多可以抓起两名成年男子。它们可以勘探敌情，可以和将士协同作战，也可以独自冲锋陷阵，撕咬敌人。

而鹰骑兵们更是千里挑一的死士，与巨鹰一同接受训练，直至配合得天衣无缝，才能荣获“鹰骑兵”的称号。

西凉关更重要的一点，它曾经的主将是前朝四方将军之一的葛元卜，混元境巅峰的修行者。

城墙上的哨卫望到了大梁的旗帜，忙去禀报。

不一会儿，城门大开……

西凉关主帅葛钰亲自来迎。他英姿绰约，胡子蓄得很浓很黑，下巴处却光亮如刀，看得出最多不过三十岁。头上偶见一两丝白发，可以想见年少时也是位风流男子。

“劳请国使大人落轿，出示通关文谍！”

…………

西北边境冷热不定，京都则是暖中带寒，不知天意几何？

教皇此时已经回到了京都才，正在他自己无极殿上静思。

皇帝未带一人，只携了一阵寒风，呼啸而至。

“魔帅竟能伤你如此？”

皇帝背对着教皇，望着墙上的壁画，他面色红润，病许是好了，但依旧冷冷地问道。

据他所知，末已应胜魔帅一筹，即便战败，也不应如此重伤。而如果是魔君亲自出马，自己不可能全然不知……他很好奇，究竟是魔帅魔功有大突破？还是魔族真有那等样的隐秘强者？

“是魔族的第三任魔君月灵子，还有一件黑色酒盏状的隐秘法器”，教皇站在六界图上，双手负在身后，闭眼冥思。

六界图来源于万年前的六界传说，刻画的是现如今人族已经无法求证的六界分布图，以及万年前各界的主宰……

传说中，那名绝世强者在打破六界屏障后，当时的人族至尊穿越到异界，寻求六界联合，以消灭那个恐怖存在，重构六界屏障。

那时人们才发现，六界，原来是平行的六个位面。

妖界和魔界分列在人界上下。因此在屏障被毁了大半之后，这三界开始变得极不稳定。直至后来妖界、人界、魔界三个位面重合，一股未知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把妖界转移到邪灵界之上的位面，而魔界则破碎在虚空之中。

自此，妖魔两界生灵降临人界，人族历尽磨难……

“他便是天机小儿的老师？”，皇帝抚了抚他微长的胡子，并不吃惊，似是有些头绪，然后转身对着教皇说道，“我还以为他是魔族大祭司夜月的徒弟，没想到……还远不止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不感到奇怪吗？如果真是月灵子，那他不是活了近万年……”

“金明道那些妖族不是都能活个七百年吗？有什么可奇怪的？”，皇帝自然知道他想说的不是这个，说这话也不过是想说服自己：世间并没有永恒之术。

超脱生死，摆脱天道轮回，即便是他，或者说就应该是他，以及尘世中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世间百态，岂能苟求都有所解释？大道或有界，或无边，也唯有以坚毅道心不懈求索。直至通达穹顶之上，见神宗，证大道，明六界奥秘，知事实真理，断天道轮回，脱俗世凡尘……

自此，明悟天地造化，见另一番风景，是为神明。

“其实我一直不认为，小天儿去这一趟，能对修行有多少助益……还有我承认后悔让天机去了，毕竟他魔族的身份一旦被发现，将必死无疑！”

皇帝一向反感他口中的仁义道德，认为那对人族大计百无一利，但这次却没有转身就走。他觉得，如果是他自己，也会有这么一问吧？

“因为有件东西，我没让你知道——《甲子录》。”

…………

国使大轿里，少年未着使臣装，穿的是演武场里请人定做的合身衣服。他皮肤白净，眉目清秀，但终究是位十五岁的少年，穿上显得有些早熟，颇有点像京都里的那些风度翩翩的文人骚客。

左天儿随他一同下了大轿，少年把通关文谍交给她。她面无惧意，从容坦荡，笑着递上通关文谍，平静说道：“想来您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葛钰接过通关文谍，匆匆扫了一眼，就交给了他的随从，望向场间的众人，然后望向左天儿，同样平静而且从容自信地说道：“且不说家父和皇帝陛下也算是老相识了，单是我就不能看着侄女你去冒险啊……”

少年有些搞不清楚场景的状况，但从小天儿先前的神情和语气来说，她应该是不认识这位主帅的。那么，这位相貌堂堂的葛钰，可真是会套近乎啊！

柳七则知道其间的瓜葛，走到少年身后，小声嘀咕道，“这位葛钰，是葛元卜的养子，鲜为人知的天才。二十岁不到，他就修到了混元境……天儿小主不认识他，估计是因为那时皇帝陛下和葛元卜闹翻了，故此没有同她说过”

左天儿有些意外，虽然王公贵胄里有不少她也不认识的亲族长辈，但这些人大多都是些脑满肠肥、修行天赋极差的慵懒人士。她自然不会刻意去记，所以也记不住……但眼前的这人，葛钰，三十岁不到的混元上境修行者，想必之后要是再遇见，自己定是不会忘记。

“葛叔叔，我想您有资格见识一下这东西”，左天儿褪下左手上的手链，手链顿时化作白色的、仿佛暗藏杀机的雾气，缠绕着她的左手……雾气退去，那手链已化作一把长剑。剑名“千秋”，剑柄刻金龙身，剑格镶红色晶石，寓意龙吐玉珠，见此珠如见真龙，见此剑亦如见皇帝本尊。

剑锋锃亮，上斩俗世权威，下辟鬼怪妖邪。

葛钰见是千秋，即便骄傲如他，也不得不跪拜见礼。众人见状，也欲行跪礼。

“不必行礼，我只是让您看一看，既然我能承得起‘千秋’之重，此番‘冒险’便有若闲庭信步。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左天儿收剑回手，却没有像对待那些王公贵胄般盛气凌人，但这说话的语调依旧高高在上，竟有些皇帝左渊的影子。但看得出来，她很欣赏这位主帅，就像她喜欢和尊重子清老师一样。

葛钰自然知晓他这位侄女自幼天赋异禀，骄傲过人。本以为不让她过关，她会大吵大闹，甚至不惜拿皇帝陛下来压自己，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平静……更没想到的是，皇帝陛下竟然把千秋也交给了她，而不是太子。

颇为难得的是，她手执千秋，昨日单于舒挑衅，她却没有拿出来压迫单于舒……这种不骄不躁，这种平静和自信，让他久违得感觉到：人族后继有人了。

“葛钰明白，希望天儿小主此去，能喜乐安康。臣祝愿您与国使大人此行，为今后万年，人族和妖盟的联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