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顶之上的风景 第十五章 一场闹剧

演武场这时的天气，就像是一个大型的烤火炉……

“还要多久啊？”，左天儿汗湿粉衫，额头上的汗珠和脂粉混合，然后被手帕擦拭之后，显得很白净，有一种很好闻的香味。

“到了，希望那两位将军不要太吃惊……”，

四名随从各自驱使着白天马飞舞在国使大轿的四周，手执长旗或者麾旗。

副使大轿亦同。

与此同时，一个描绘着山川飞鸟、河海巨兽的图案在大轿底下盘旋而出，然后一直向四周扩张，直到覆盖了大轿和四名随从的射影。

于是，一道简单的降落法阵完成。

国使大轿在前，副使大轿在后。第一和第二神将则飞驰在法阵的前面，既是护法，也为开路。

众人降落在演武场的土城之外的石板路上。

常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西北边境就是这样子的地方，先前左渊威慑这片暴力至上的荒蛮之地，之后演武场的这些猛士，也在左渊入主汴梁的过程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但此时来的不是他们惧怕的人族至尊，山高皇帝远，谁又能保证他们有没有在人族危难的这关头，生出别的什么想法呢……

果然，西凉郡的郡官和演武场的军官都没有来迎……守卫土城的士兵见大梁长旗、国使大轿，既没有大开城门，也没有去通报上将。

“奉皇帝陛下圣谕，国使大人在此，演武场单于纪还不速速出来迎接”，第二神将潘勇手提大弯刀，向前跨了一步，脚下的石板却仿佛要就此陷下去一般。他挺了挺身板，朝着城门上那几名望哨的士兵大声吼道。

“潘将军，据我所知，单于纪已于十日前卸任，现任军官是他弟弟单于舒……”，副使大轿里，柳七正饮着梅花露，不见轿外一人一景，却一字一句解释道，“纪不过是小小一演武场军官。卸任上任，按理只需上报到郡官、最后由吏部备案即可。潘将军不知，亦不足为怪。”

“且再等等吧，量他们也不敢公然造次……”

国使轿里，少年仔细听着，心里却乐开了花。他心想，这人正经起来，说话还真挺唬人，颇有一股城府极深、老谋深算的大奸臣的味道。

潘勇听着后面轿子里传来的故作姿态的“解释”，有些不以为意。他平生最痛恨那些玩弄权术的阴险小人，本以为皇帝陛下选中的人不会差。

但没想到，国使竟是位不经修行的普通人；而副使，恐怕也只是位消息灵通、会耍嘴皮子和小聪明的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罢了。想到这，他更加担心此次联盟会胎死腹中，但憋在心里难受，只好继续对着土城那边大声叫喊道，“单于舒和郡官裴陆荣不来迎接国使大人，莫非真敢藐视皇威？”

不一会儿，土城城门骤开，迎面走来一队身躯高大强健的壮年男子。除领头的两人外，其余各人都光着膀子。

那两人身穿素色薄衫，其中一人气定神闲，眉眼间流露着傲气，似乎非常得意。他步履平稳，行进间清晰可见薄衫下充满力量的古铜色皮肤和肌肉，其修炼之刻苦不言而喻，其体格之壮硕非常人可比。

另一人身躯同样强健，只是有些佝偻，目光呆滞，似是大病初愈。

“单于舒迟迎，望国使大人恕罪”，那名神态自若的男子俯首拱手道，随他而来的那行人见状，纷纷行礼。

国使轿里，少年迟迟未作回应：一则是不知作何态度；二来则是因为左天儿把手挡在他嘴前面，让他暂不作声。

“国使大人决定，暂不追究你们的过失”，吴女官不知何时已经从白鹤上下来，双手交于腹间，平和而不失威严说道，“只是不知国使大人要换乘的白天马备好了没有？”

“岂敢没有准备。鄙人身为演武场军官，办事不周，往小了说是渎职，往大了说那可就是抗旨”，单于舒还是先前那般恭敬，但是这般炎热的天气，他没有请人进城，这“恭敬”当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啰啰嗦嗦的，快带路！”，潘勇不耐烦地喝斥道。

第二神将潘勇是大梁首屈一指的实力悍将，再加上他本就快人快语，尤其讨厌官场那一套“假仁义”。如果是在平时，像单于舒这样的边境小官，他打便打了，谁又能怪得了他？

如果只是单于舒，当然不能让他隐忍。可恶就可恶在，单于舒有个靠山——郡官裴陆荣；而裴陆荣背后是前朝四方将军之一的葛元卜，混元境巅峰的强者。

当初左渊大军能如入无人之境，他一举为皇。前朝四将的冷眼旁观可谓居功至伟，但其中的细枝末节已经不为世人知晓。

因为这个原因，四方将军遭拥护前朝的人们百般唾弃；而在新朝大梁，他们有着不亚于甚至高于荀烈、潘勇这些神将的权利和威望。

“天机哥哥，你和葛元卜交过手，他真有传闻中那么厉害，能‘只手开山’吗？”

“他算是位眼光见解独到的老将军，我倒没有和他打过……不过四方将军中排第二的实力，劈山是没有什么问题吧”

此时，一支穿着铠甲的士兵队伍从城门处缓缓走来，队伍一共一十六人，每人牵着一匹白天马。

“带路是自然，只是烦请皇帝陛下的孙女——天儿小主落轿，小官安排了一队精锐、一十六匹白天马，护送小主回京”，单于舒作揖礼以请。

遂起身，他颇为得意地解说道，“小主的阳光兽于今晨飞越臣这演武场，小官便猜到轿里定有小主……”

原来，一路上不见阳光兽随行，竟是左天儿放它西行，回妖盟寻自己的亲族去了。

“你觉得自己很聪明？”

左天儿掀开轿帘，吴女官忙去接着让她跳下来。她就这样出现在众人眼前，被热气熏得有些微湿的小脸庞满是傲娇，有几条发丝粘在耳畔，显得有些意气风发。

“天儿小主，你怎么来了？”

问话的是潘勇，荀烈没有吱声，也看不出有任何惊讶的神情，显然已经事先知道或猜到了。

左天儿这才注意到单于舒旁边的那人，他是自己七岁时击败的那名合道中境的猛士，现在怎么变得有些颓废？

“我说祖父命我前来，与国使、副使共同处理对妖盟的这次联合，你们信吗？”，左天儿把双手负在身后，自顾自地往左边走了两步，然后转身望向他们。

“不要说小官不信，便是天下人都不信啊，天儿小主！”

左天儿走到单于舒面前，面无表情，依旧是先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清了清嗓子，以便让自己接下来的每个字都能让他们每个人都听到：“你信不信，与我何干？我现在只让你退开……”

单于舒依旧俯身拱手，此时抬头望了左天儿一眼，似有不甘，其实是怨愤。左天儿七岁时击败的那名猛士是他表哥，他们感情虽然不是特别亲密，但常有来往；后来众人取笑他表哥的时候，也顺带连他一起嘲讽。他认为，只有将这份耻辱讨回来，讥讽的声音才会彻底终止……

“小官不敢退让！先不说皇帝陛下有没有让您前往妖盟，只怕万一您在妖盟磕了碰了，那小官只怕百死莫赎”，单于舒依旧那般说话，宦海沉浮，这般毕恭毕敬，有时就像是笑里藏刀袖里剑，能杀人而不见血。

“那你如何才肯确信，我在妖盟不会磕了碰了？”

单于舒起身，一双死鱼眼暴露无遗。他像看着砧板上的肥肉一般看着左天儿，假作思考道：“小官不才，适年二十九岁，也仅仅修到了合道上境。如若天儿小主胜了小官，那自是不会被一些不长眼的小兽妖虫所伤。”

“好！”

“慢！”

柳七挽着袖子，从副使轿里抽身而出。他眉目清秀，眸如星辰，雍容娴雅，一头被梳理得极好的黑发被盘成了一个髻，用金钗固定好。远看像天上神官，威仪赫赫；近看像画中的翩翩公子，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天儿小主万金之躯，岂是汝等莽夫能动武的对象？”，柳七抚摸着他自己的衣袖，总觉得这绸缎用料，不及妹妹卓君挑选的天丝绸做成的衣裳穿起来舒服，但是这图案和版型还是挺好看的嘛！

“所以由本官代劳”，柳七还是在看他的袖子，好像里面藏有万金似的。

“小官可不敢伤了副使大人”，单于舒语气终于有了点不一样。他虽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翩翩公子模样的副使有何能耐，但是他今日只是想来找回面子，并不想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把第一把火烧到皇帝头上。

“知道不敢，还不退下？本官虽不及天儿小主金贵，但承蒙富商好友抬举，人称‘万金’；另外广施博给，也搏得了一些好名声……”

“恰巧我手里有一份众商友给裴郡官的礼品记录，劳烦……”

单于舒虽在边境，却也多少听说过人族三大富：民间有句调侃说是，这三人某一天的一句不经意的话语，可能就注定了那一年的财富往哪个方向流动……

作为江南首富，柳七自然有众多富商大贾争相巴结，掌握某位权贵的隐秘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人族大陆如此广大，官僚如此繁多……裴陆荣不过区区一个郡官，想查他，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副使大人言重了，天儿小主万金之躯，更有诸位神将和大人护送，可保无伤分毫……诸位大人，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