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沉默的黑鹰 第二支烟

单调的起床号，匆匆把被子叠成豆腐块，虽然我们班长一直吼我们叠的被子就是狗屎。然后全副武装的到操场集合，一切不到五分钟，这还是对我们新兵的照顾，我亲眼目睹赵班副不到三分钟做完这一切！

当我们梦游般围操场跑两圈之后，才会渐渐清醒过来！对于我们这些在家要睡到日落西方的人，每天早起出操简直就是屠杀！小宝是每天必须要我叫才能醒，阿杰有一次被我连踹三脚仍然睡的如猪，明子更是狠，竟然在跑操时闭上了眼，结果我们半个排人仰马翻！

明子说，等有实弹时，第一件事就是把起床号的喇叭给炸了！我们都相信他是吹的，因为他打不中，最后事实证明，他连五十米的靶子打不中！

那是新兵连两个月后的实弹射击，第一次摸枪，而且是传说中的真枪，我们那个紧张啊，拿阿杰的话说，看你们抱枪的架势，就跟抱着个炸弹是的！阿杰在家是混的，号称玩枪和玩打火机似的。从十五岁就摸枪，吹牛说什么AK47.48.49.50……都摸过。让我一直感觉他是在阿富汗长大的。

拿空枪练了半个月，终于打靶了，爬在靶位上，接过赵班副递来的沉甸甸的弹夹，我心里七上八下，草，这可是真枪，先不说搂到搂不到靶，一不小心搂到别人怎么办；更重要的是，妈的，有那个更手软的搂到老子怎么办。

我推上弹夹，半天没敢开火。整个靶场都没人开火，估计大家都不敢搂这第一枪。

在我身后保险的赵班副碰碰我，小声说道，没事，开火就是了，这是体验，打到打不到都无所谓。

其实，赵班副不知道，打到打不到是有所谓的，我和明子打赌了，谁打得少就输一个星期的牛奶，外加两根香烟！在这个物质及其缺乏的时代，这可是很重要的！

我咬咬牙，狠心把手扣上扳机，只听一声闷响，我耳朵嗡嗡直叫，一个弹壳就顺着我的鼻梁落了下来。我下了一跳，心骂，草，谁？天地良心！不是我打的！

还不等我回头，只听见一阵沉闷的突突声，但见弹壳飞舞，还有一颗直接烫到我手上。我心里那个堵啊，妈的，是那个吃豹子蛋的打得连发，要死啊。

我抬头看向前面的靶位，尘土飞舞，靶位看起来还是健全！

我再看向旁边，阿杰正使劲吐着嘴里的土，他满脸都是，像是刚被炸弹炸过！

我再看向他身后，是班长那铁青的脸，我相信，如果不是有许多领导在后面，阿杰肯定已经被班长踹到了靶沟里！

我再看向更远方，依次是明子，航子，伟，小胖……通过大家的眼神我知道我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阿杰死定了！

那次事件的结果是，各级依次挨骂，等连长骂完排长，排长骂完班长，班长再猛骂阿杰，捎带诛连我们，那顿骂啊，以致于事后多年，我一想起新兵连班长，就想起那张唾沫横飞的嘴！

事后我们都恨的牙痒痒，阿杰却是屁颠屁颠的，因为他出名了！而且这事也没受到什么处分，就连挨骂也有我们陪着！

明子恨恨的骂道，真他妈的交友不慎。

伟说，同意，非常同意！

我叹气，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

阿杰却是媚笑，兄弟们，兄弟们，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绝对…绝对…阿杰看看门口，绝对有下次！他说完转身就溜出门外，随之飞出的是我们的拖鞋。

也许真是阿杰的乌鸦嘴，也许一切是注定，因为我们这一帮都不是省油的的灯，就像伟说的，好同志谁他妈来当兵，早他妈上大学了。也或者是长久的压抑，终极的爆发是这样的可怕！而那一次也让我们彻底明白了部队，也让我们彻底明白了，在这里，不仅仅只有挨骂！

那是个很平常的下午，我们都在搞卫生！

明子一边给小黄杨松土，一边骂道，就这几棵半死不活的花让我们天天当大爷伺候，真他妈是闲得蛋疼，早晚我用他们做烧烤！

我笑，明子，牛不是气球，也需要正常生活。

明子瞪我，我拿叶子挑逗他，正当我们打闹时，一盆水哗的倒在我两个中间。

我和明子跳了起来，然后看到傻傻望着远方的阿杰。

明子气的骂道，你丫想媳妇呢，我草，我他妈又不是花，要你这么浇！

阿杰依旧看着远方，他说，阿涵，那是不是小宝！

我看过去，那个身影就是小宝，这时他突然倒在地上，是人打的！

我草，我什么也没想就冲了过去，阿杰也是大骂一声跟了上来！

小宝是我们中间最小的，平时我们都把他当宝，现在竟然有人打他，我靠，没天理了！我冲过去看也没看就是一脚，那个人直接倒地！那个人挣扎刚爬起来，赶上来的阿杰又是一脚，那家伙直接又倒地，再也没爬起来！

估计当时所有人都懵了，我也懵了，当我清醒过来时，我看清倒地的是个第二年的班长，草，这下麻烦大了！

阿杰还要打，我一把拉住，够了，是老兵！

草，老兵怎么了，阿杰吼着，才第二年就可以打人了？妈的，赵班副第五年了都不像他这样牛叉！

小宝也过来，哽咽道，不怪班长，我刚才倒垃圾不小心洒了，那个班的新兵来说我，吵了起来，那个班长是过来调节的！

阿杰停下来，拍着小宝的肩，宝儿，那不是调节，那是打你，我看到了，打你！以后不要傻了！

阿杰又看向身后，指着一群人说，他妈的，那个狗日的欺负我们小宝了！

我拉住阿杰，走！

阿杰不情愿的看着我，我狠狠说道，妈的，你以为在家啊？

草，阿杰嘀咕，你刚才比我跑的还快！

行了，我拉起他和小宝，走！快点！

但是我们走不了了，一群人围着我们，你们他妈的几连的，打了我们班副就想走！

阿杰几乎蹦了起来，挣开我就冲了上去，远处明子，伟，航子，小胖也跑了过来，我闭上眼，这下真他妈整大发了！刚才谁他妈说的那句话？我狠狠骂着冲了上去………！

啪，排长的水杯摔的粉碎，你当兵几天了？啊！几天了？

两个月零十五天。我说！

两个月零十五天，你心里还清楚啊，你给我看看你肩膀的军衔，给我睁大眼看看，他娘的，你连第一年都不算，你还敢打架，打群架！

我低头没有说话！

说话啊，现在怎么不说话了！啊？排长狠狠的拍着桌子，你不是很厉害啊？打人家半个排，你真给我挣脸啊，我们二排的兵真牛啊。

我依旧没有说话，其实我说也没用，就是腿蹲的有点麻，我心里想，那个没水准的王八蛋发明了蹲姿，他要知道他的发明成了体罚的工具，估计在地狱也要再上吊一次。

我的腿麻，疼，然后没知觉，最后又疼，妈的，到现在蹲了一个多小时了，排长的演讲还没有结束。终于，我蹲不住倒地，然后我又爬起来！

排长估计也累了，气也消了，指着我说，行了，起来吧！也别他妈的给我在那装可怜了，这事我是做不了主了，连长也做不了主，我们都要写检查，娘的，真行，我当干部还没有写过检查，行了，回去吧！等上级处理吧！

我晃晃腿，然后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等等，排长叫住我问道，有负担么？你知不知道，以你的表现在新兵连结束后应该能拿到优秀新战士的！

我笑笑，谢谢排长，然后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刚推开六班的门，一个水杯就朝我飞来，这是我预料的结果，我闪身躲过，班长估计也憋了一天了，一直没有给他发泄的机会！

滚，妈的的滚出去，我们六班没你这样的人渣，滚！

我笑笑，关门出去，我听到身后又是水杯悲惨的声音，干什么？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全给我站好，全他妈给我站好！

我摇头，阿杰，终于轮到你们这帮王八蛋了吧。

我走进洗漱室，然后看到笑嘻嘻的赵班副，他扔给我一根烟，我点上说，班副，又给新兵烟抽，不怕连长又让你写检查！

那你别抽啊！赵班副伸手抢烟。

别，我躲过，不能辜负你的好意啊！

赵班副也点上烟，问道，都骂完了。

我点点头！

怎么处理？

不知道，我叹气，可能上面知道了！

赵班副狠狠的吸烟，许久我们没有说话，一根抽完，他又给我一根。

阿涵，我给你说实话吧，你的处分跑不了！

没事，我头也不抬，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赵班副几乎要吼了，你知道你当兵就一辈子要背着这个处分过么？你知道它对你以后有多大影响么？

不知道，我心不在焉！

赵班副无语了，他抽着烟，阿涵，看懂部队了么？这也是社会，甚至比社会更细！没有了战争，部队变成了职业，一些弊端也在渐渐展现，你看，为什么有的兵在机关享福，有的在基层劳累？

还不是他们有关系！我打断赵班副！

他叹口气，是啊，来这部队的都有关系，你看你们班。

我知道，我再一次打断赵班副，小胖的爷爷是个退下来的司令，伟的老爸是副市长，小宝的叔叔是咱们师长，阿杰更牛，爷爷都在中央工作，明子不行，家里也是亿万资产的房地产商！都是一脚地三颤的人物！

你呢？赵班副看着我。

我没有，我头也不抬，我家世代农民，绝对的无产阶级，我正正当当来当兵，要关系干吗！

幼稚，当初我和你一样幼稚，但是我吃亏了，当年我差一点就考上军校了，但是我没能去，名额把我卡了下来，为什么，还不是我没找关系！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你到了社会也是这样，不能让他适应你，你只能适应它，毫无条件！

现在你在起跑线上，你不能失误，会影响你以后的路的！这件事无论谁对谁错，在部队一怕不服从命令，二怕影响团结，这你也知道。你打老兵，这可犯了两大重罪，你们又是新兵，上面肯定要杀一警百，连长他们只能把你们交上去，这事本来就是你带的头，又加上你没关系打招呼，不拿你拿谁？

你妈的有没有听我说？赵班副一脚踹来，你丫的还睡了？

我说，没有，我在沉思！

赵班副气的直哼，你小子就听我的，找个人把事压下去就行了，就是最次也不要把处分放档案！

我笑，我真没有，再说，我知道错了，他们处分我我没意见！

榆木脑袋，你和你们班的关系我还不知道，他们谁不能帮你？

我不让他们打电话！

你娘的傻啊！赵班副这次真动怒了！

班副！谢谢你，可我们刚来，我不想靠别人，再说我们已经长大了，不去跌几跤怎么长经验，这件事只处理我一个，我已经很高兴了，总比一锅炖好！这件事我服从，我本来就有错！

赵班副不说话，许久他又狠狠的掏出烟，甩给我一根，我们又抽烟，

抽的洗漱室乌烟瘴气！

抽完，赵班副说，你回去吧，就十几天新兵连就结束了，别再惹事了，等分了单位，好好干！你们班长是我当年带的兵，脾气有点爆，我已经给他说了，他不敢再为难你，回去吧！

我点头！再给根烟呗！

滚！赵班副吼，一脚又踹来！

我笑笑，朝门口走去。

滚回来，赵班副再骂道，一盒烟扔来，别他妈被毙了，又连累我！

我接住，还是这实在！放心，我肯定说你给的！

滚，滚滚滚！赵班副骂道！

我笑着走出去，在门口我的笑落了下来，我又走进厕所，我再次点上烟！我心里难受，是的，我难受！虽然我装的很像，可是我心里还是难受的很，我突然又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容，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安慰我的！

燕子，在远方你还好么？

以后的一切就变得很程序化，军人大会，念检查，宣布处分，然后是所有新兵向我“学习”，这下我真他妈出名了！出大名了！

剩下的日子就变得很安静，安静的有点忧伤，因为新兵连马上就要结束了，突然间大家都很难受，如同当年离开家，离别的伤疤还没有愈合就又一次被撕裂！其实我们都清楚，虽然才三个月，但是，我们已经都离不开对方了！

因为我们是战友！也是——兄弟！

明子抽着烟问我，还难受么？

我说，什么？处分？

明子叹口气！许久他说，和我一起去机关吧！只要你一句话，你什么都不要管！我绝对能办！

我笑，你是第五个了！你们怎么想？难道我服从分配就会死啊！我这个处分就扛不住了！

明子咬牙，那一刻我知道，他恨不得掐死我！许久他把烟头狠狠的扔到地上，骂道，你丫的就是倔驴，骂完就气呼呼的走了！

我对着他背影说，晚上喝酒别迟到了，再不喝没得喝了！

明子朝我伸出个中指，大声吼，能他妈喝死你我就去！

我笑！很高兴的笑！

那是最后一个晚上，整个连队都疯狂了！喝酒，不停的喝酒！因为大家都知道，过了今晚我们就会像沙子一样撒出去，或许，再也就见不到了！

班长已经被我们灌倒，排长在床上不省人事，赵班副搂着我大声的吼着跳着！伟拿着酒发呆，小宝又哭了，航子像死猪一样躺着，阿杰和明子拿着酒漫天乱洒，大声唱着任贤齐的兄弟！

那一刻我眼睛迷离，我似乎又看到我当兵来的那一天晚上，老虎，还有龙哥，记得他说，涵子，什么时候都别忘了兄弟！

我似乎又看到了燕子，她哭着说，你要兄弟还是要我？你说啊

！

我似乎又看到小雪，她发给我最后一条信息，她说，阿涵，我知道，我终究没能留住你！

我无力的躺在床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感觉一切一切都又回来，一切一切似乎又重新开始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痛苦的轮回！

可是，我！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