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狼鹰熊 第 5 回 李元龙大战元兽 陆剑舞得遇男雄

元兽休兵三月，又议讨伐大明。赛铭曰：“国师兵破瓦剌，臣服帖良古惕、不里牙惕、乞儿吉思，封北海胡狼山，功名已立。徐吉、李元龙、吴梦龙皆朱明名将，堪为对手。国师英明，莫要画蛇添足。”元兽道：“虎豹之崽，爪牙未利而有雄霸山林之志；鸿鹄之雏，羽翼未丰而有逍遥四海之心。禽兽如此，何况我哉？今当乘得胜之锐再下一程，征讨朱明，便折戟江南，不为悔也！”亦力赤道：“孤知爱卿有张弘范、阿术之心志，然连岁征战，于虎体不利，还是来年……”元兽曰：“迁延日月，只教年齿老化，爱惜光阴，方少年英雄。”亦力赤汗遂以元兽为元帅，朵颜八剌副之，麻札儿台、铁扎、萧莫合等为将军，南征大明。

元兽问于黑风堡主，“某欲破大明，当先取何城？”黑风堡主道：“宣府前望幽燕，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若下，天南皆为战场！”耶律楚配不然，“国师曾兵破宣府，大明记其教训，定以重兵防之，再破恐非容易。不若兵分三路，一路犯宣府，一路取临渝，窘迫之下，两地告急。大明庙堂之官为谋功劳，必调京畿将勇前往援救，于是京城空虚。国师率精锐虎骑疾攻虎北口，虎北口距京城仅七舍之地，破之，京城唾手可得。”元兽道：“虎北口两崖壁立，当路双丁不能并过。下有深涧，巨石磊砢，为险绝之道，称铁门关，极难得过！”耶律楚配曰：“铁门关左有条间道可通关后，国师使人潜至关后，前后击之，铁门关将为国师有也！国师随长驱直入，收京城于囊中。京城一下，宣府、临渝不战自溃，顺天府、永平府不为朱明有也！国师接下督虎狼之师取山东、山西、河南、陕西，数路大军齐下江南……则大元盛世重扬寰宇！”元兽从之，于是令朵颜八剌取宣府，麻札儿台薄临渝。

朵颜八剌率众自狮子屯进红崖，夺水泉山，杀入张家口堡，破灭虏台，进至宣府。宣府总兵仇鸾陈十五万大军于城外。忽连纵马挺枪连败明军十数将，径取仇鸾。不三合，仇鸾力怯，拨马败走。忽连弟干特布一箭射来，仇鸾中箭入阵。朵颜八剌纵兵掩杀，仇鸾大败。义士宋义、李智、方仪拼死搏战，仇鸾方得入城，令下千斤闸。后退无路的宋义、李智、方仪杀了半日，人困马乏，舍马入山。朵颜八剌麾兵攻城，仇鸾写表……

宣府告急文书刚到京城，探马又报：“鞑靼老将麻札儿台兵打临渝关，正与参将陈灵激战。”世宗急招文武重臣。严嵩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令骠骑大将军徐吉为元帅、兵部员外郎解痫为先锋，调三千营、五军营五万人马出怀来，救宣府。征虏将军黄龙为大将、荡寇将军赵忠为副将，率神机营五万人马出河间，援临渝。”元龙不然，“京师之兵莫可轻动。贼虏若破虎北口，将耀武于京城城下，京城险矣！依臣之见，宣府可由延绥、太原、大宁之兵救之。临渝，陈参将足可拒敌，无须援救。”刘振道：“虎北口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京城无足虑也！”世宗遂传旨徐吉、黄龙、赵忠等于校军场点兵，克日出发。因兴州霹雳教蛊惑人心，传教时打杀了人命，元龙前往查案。

元兽得报大喜，率精骑潜至虎北口外三十里，使老弱百余为饵，于铁门关前挑战。关门守将王汝孝果敢英雄，未将来敌放在眼内，出关驰击之。百余骑接战数合，四散而走，王汝孝挺枪逐之。其时，元兽自间道黄榆沟溃城，出铁门关后。守关明军见之惊溃，急弃甲马，争窜山谷林莽中，王汝孝还救，被箭射入头颅，铁门关遂为德让元兽所下。

京城，鞑靼三千铁骑长驱而来。京城城门正开，守城兵将尚做白日梦。有百姓望见尘土飞扬，以为风沙暴。风沙中滚出无数人马，杀入北门：叱咤东西，绝命南北。于教纺闭目养神的五军都督黎侃闻刀枪呼吼，问知北门陷落，呆曰：“我的乌纱，三十万两买来的乌纱！”有帮闲曰：“百万两乌纱也是无用，性命要紧。”黎侃如梦初醒，抱头鼠窜，为霸州民刘宸所杀。守城将士多效黎侃弃刃奔逃，奋起抵挡者竟有百姓。德让元兽宝刀举起，如阎君附体，宝剑抡动，若瘟神化身——身溅敌血，脚踏亡魂，奋勇而进。半日间，京城陷落大半。

早有给事中种辑报于世宗。世宗怒道：“大明怏怏大国，孰敢来犯？尔妖言惑众，扰乱视听，当何罪也？”吩咐金瓜武士，“将种辑推出午门，斩了。”种辑急称：“冤枉。”终被拖出。又有指挥卫凌跑进，“大事不好，鞑子离皇宫不远了！”紧接着，兵马小将郑奇抢来，“皇上，鞑子已杀到午门！”世宗怒气未消，“统统拉出去砍了。”金瓜武士尚未动作，喊杀声传来。世宗惊言：“北虏果至乎？”

刘振慌至，“皇上，快走。”与严嵩扶了世宗疾疾出宫。迎面，抡刀骤马的元兽分波摧浪般杀开宫门精甲侍卫，凶神般到得近前。刘振、严嵩大骇，左右就走，弃世宗当场。元兽奋勇，数十带刀护卫又被其顷刻杀毙，余者四散。严嵩踅回，距世宗三丈远处停不敢进，走又不忍，急呼：“皇上。”世宗想走，两腿却如朽木。元兽大喜，自马上跃起，捷如雄鹰，快似巨隼，手中刀斩向世宗头颅。斜里有叫：“休伤吾皇！”一年少小将运枪搠向元兽前心。元兽弃了世宗，挥刀挡枪。小将枪头回，枪杆转，砸向元兽面门，后翻的元兽回身一刀……二人枪来刀往，斗在一处。严嵩、徐阶等趁机七手八脚的为世宗换上青衣小帽，混入人流。小将与元兽杀七十回合，气力不加，被元兽一刀划伤手臂，拖枪败走。元兽不赶，问此人姓名。左右答曰：“山东戚元敬。”

周原牵过马来，元兽上马刚要追寻世宗，王守仁族弟、七旬老者王守益持剑突袭。元兽二尺胡须被剑斩落，软肋着伤。元兽怒从心起，刚要提刀，周原已剑透王守益胸膛。青龙再追世宗，已无踪影，气得大杀百姓，焚烧庐舍，烈火七天不灭，复戮宗室，占皇宫，淫妃子，无恶不作。耶律楚配以飘零剑客之言谏之，元兽方止杀戮，遣将接应朵颜八剌、麻札儿台，楚配则安抚京民。

宣府仇鸾当先为朵颜八剌所破，朵颜八剌进与徐吉、谢痫对峙于保定。临渝关陈灵闻京城已失，意回军救应，为麻札儿台所乘。陈灵死战得脱。麻札儿台又破黄龙、赵忠，进入京城。朵颜八剌随与闻讯而来的青龙帮少帮主刘通两下夹击，大破徐吉、解痫，二人仅以身免，随仇鸾等溃向邯郸。耶律楚配平定顺天府、永平府，捷报传于元兽。

明将吴梦龙欲克复京城，进兵固安。元兽遣突忽鲁、允莫合与梦龙大小数十战，不利，闻于元兽。元兽与朵颜八剌、耶律楚配商议追拿明皇，以得天下，议定：耶律楚配、麻札儿台守抚京城，元兽与朵颜八剌引鞑军八万、收编明军十六万出京破吴梦龙，刘通定山西、陕西。

悉知此情的梦龙奖励将士，欲与元兽血战。世宗忽传圣旨，命梦龙回破四狼山草寇刁喜江、苟海波。二贼伏袭世宗，夺了财宝，惊了圣驾。梦龙不归恐违君命，归，忧鞑虏无人制也，正自愁时，锦衣卫指挥李元龙率三百锦衣及方智怀自兴州至，称：“将军速往护驾，拨七千将士随我与元兽决战。”梦龙惊讶，“七千人马，敌二十四万？”元龙一笑，“七千将士若以一当百，北虏便有百万又有何惧？”梦龙依之，拔七千敢死之士与了元龙。梦龙帐下，宋义、李智、方仪奇元龙之言，愿随元龙与敌血战。梦龙许之，复对元龙曰：“某将于南京待与李将军庆功。”元龙道：“非是南京，是京城。”狐疑而去的梦龙破四狼山，得刁喜江、苟海波二贼，戮于屠宰场，不表。

宋义三兄弟问元龙，“战守之策。”元龙道：“元兽功在前敌，后方无备，其宣府、虎北口等地兵力薄弱。此时若出奇兵袭宣府、虎北口等要塞，断鞑虏归路。鞑虏心下必乱，乘时击之可以大破。然我军少，此计又过凶险，只有弃而不用。”方仪等又问：“如今奈何？”元龙曰：“摧锋折锐，破敌之气。岳武穆未能成之大任，我等慰其伟志。”引兵进于良乡。

元兽前锋朵颜八剌领军到此，两下交战，元龙败走涿鹿。朵颜八剌驱众追来。又败的元龙走新城，过雄县，退于浅城。作者梦中有误，现实不见其地。为表梦中实情，仍以浅城为名。梦中浅城，依易水而建，处低洼之地，然甚坚。城中林木茂盛，城外数里山林也多。元龙刚刚入城，朵颜八剌领兵便至。其子忽连提枪挑战，明军小将方智怀舞刀对之。战五十回合，方智怀使了个拖刀计，险杀忽连。幸忽连坐马惊起，将其蹶落在地。朵颜八剌急拍马上前来救，战不三合，朵颜八剌脚下飞刀射出。智怀中伤，败回本阵。锦衣方兆峰挺五股托天叉出，不十合，托天叉为朵颜八剌击飞，人头被斩。朵颜八剌督军齐进，元龙引兵回城。

次日，德让元兽拥兵二十余万到达，将浅城围数十匝。旗帜相望，前后十数里，战鼓相闻，声震天地，盔甲遮云，枪刀蔽日。为此，元龙所部汹惧，莫不面有土色！元龙道：“胜负之机瞬息万变，尚未决战，安知我非张文远。另者，国家危难，亟需我等阻北虏，以保皇上平安，便死，死得其所。”小校来报：“虏军元帅德让元兽列开阵势，单请将军答话。”

城前，帅字旗旁、逍遥伞下的元兽见城头有将现身，令旗一指，“可是害杀别尔怯不花的李元龙！”元龙拱手，“德让元兽，别来无恙乎？”元兽道：“只病你一人而已。李某，本帅数十万人在此，投鞭长江，足断其流。你区区几千人，若不想残灭，速速归降。本帅令史官立你忠义传内，教你与耶律隆运齐名。”元龙一笑，“莫要痴心妄想，浅城乃上帝折鞭处，昆阳大战即将重演。”元兽道：“休有蚍蜉撼树，螳臂挡车之心，算你李元龙有为，不愿学王立、吕文焕，对朱明忠心，也不过张巡、南霁云、雷万春之流尔。”元龙使人推槛车过来，对元兽曰：“知此何物否？某特意为你所作，送你到阴城。”使人焚之。元兽大怒，督众攻城。

杀十余日，浅城城下积骸如山，护城河水尽赤，鞑军未能下浅城寸土。

这日，巡营的元兽走思破城之计。朵颜八剌曰：“元帅莫与此人缠斗，间道直下南京擒朱明狗皇帝，则李元龙不战自破。”元兽起身思之，忽见蚂蚁搬家、白蛇过道，登时大喜，“此地当有七日夜瓢泼大雨。浅城低洼，本帅决易水而灌之，李元龙便有三头八臂，也无奈何！”不觉哈哈大笑，传令大造船只，以备攻城。

浅城内，宋义见燕子低飞，望天许久，曰：“此有雨之象，当告主将。”元龙闻之无语。宋义急云：“若有大雨，浅城低洼，贼乘易水暴涨，引之灌城，我等……”元龙曰：“某自有理会。你等搭好浮桥，储好粮食、干柴，便无济于事。”摆了摆手。宋义不敢再问，出与李智、方仪说起。李智曰：“将军矫情镇物，仿佛谢安石，我等依计行止定无大错。”

次晚，阴云笼布，天乌地黑，绸缪一夜，于是轰雷掣电，翻墨跳珠，大雨下了七日，平地水深八尺。元兽令决易水来灌浅城，低洼的浅城波流过丈。

眼见浅城城头兵卒无几，元兽兴对苍穹，“上天欲使我功成。”发船千余条，万余勇士立船上，顺风荡水来抢浅城。元兽复对朵颜八剌曰：“李元龙折翼于此，我实痛心，世间再无对手。”朵颜八剌道：“困兽犹斗，浅城未有动静，或有诈计。”元兽曰：“多半淹死，诈计何来？”话音刚落，浅城上发一声喊。无数弓箭手现于垛口，弯弓放箭，登时射翻鞑军数百人。鞑军还射，箭雨交集，呼喊良久。明军有垛口相护，伤亡有限；鞑军无可避，船又不定，前后冲撞，乱了阵角。

明军小将宋义见机大呼：“以死报国之日到也，身不带六疮者当不得英雄！”操枪与李智、方仪、方智怀各率百人，架四十条海鳅船直薄彼阵：火铳连发，枪戟飞刺。鞑军不敌，船翻人仰，死者无算，生者争先奔走，自相践踏落水者极多。宋义等大胜，驾数百条船回转。

浅城，诸将皆服元龙，纷纷称赞，问：“胜因？”元龙曰：“鞑靼人便弓马，善骑射，然于船上则如小儿。其舍马背，以已之短攻人所长，能不败乎？”诸将军欲乘得胜之锐与元兽决战。元龙道：“对战，破敌一千，自伤八百，窃为李某不取也！元兽不久将溃，届时再打落水狗。”令左右取酒庆功。

耳听敌营欢呼声震天，元兽咬牙切齿，誓与元龙拼命到底。诸将劝之不得，元兽单等水退。

十数日，浅城内外洪水消沉，元兽率兵踏着泥泞的老路杀到城下。城上，畅饮的元龙着传令官怒叱：“我家将军正自庆功，尔等休要讨扰。”元兽恶曰：“死丧在际，庆何功劳？”元龙转现城头，“元兽，吾与吴梦龙将军分兵时有约，我在此牵制你大队人马，吴将军领率水军徇海路而进，经潞河，进复京城。你我相拒四十余日，想来京城已为梦龙将军所下。”德让元兽大叫：“绝无可能！”元龙道：“尔知重创金国苏保衡、完颜郑家奴的李宝么，吾国朝水军威震寰宇，梦龙绝代名将，胜李宝百倍，耶律楚配、麻札儿台能如何，唯一败尔！”鞑靼将士闻之，战心摇动。元兽大怒，下令攻城。城上火炮矢石齐下，元龙则继续畅饮。攻守三日，元兽无功。

这晚，元兽退兵，元龙高道：“你我再拒十日，宣府、虎北口、临渝关等要地将为吴梦龙将军所下。你失退路，也将死无葬身之地。”哈哈大笑。

鞑营，元兽气恼，诸将恐惧，军中哄传后路已失，人心涣散，因此少了防范。元龙乘夜而至，浇油纵火。风火相逐，烟焰冲天，烧作一片火海。宋义、李智、方仪、方智怀等随元龙纵横虏营，逢人便杀，搅闹半夜。元兽虽奋力血战，也无法扭转局面，大败而逃。元龙随后掩杀，克复雄县、新城，涿鹿、良乡，直追元兽到京城城下。

城上，鞑靼大旗旗帜飘扬，麻札儿台急率人马出城。德让元兽恼甚，回问元龙，“尔怎敢骗我？”元龙笑道：“所谓兵不厌诈，不如此你焉能败北？”元兽拔剑，“我杀了你。”忽有人报：“徐方出蔚州，过怀安，取宣府，徐吉出美峪，侧应徐方，吴梦龙出青县，取静海，陈灵出梁城，攻香河。”元兽曰：“待破李元龙，定斩诸将。”督率残部并麻札儿台逼向元龙，意欲鏖战。兵势未交，元龙便即退走。

纵马追赶的德让元兽出三十余里，明将宋义、方智怀，李智、方仪左右而出，元龙也返身搏战。厮杀半日，未见输赢，元兽、元龙各激所部奋命之时，传来战鼓声。二人尽皆慌恐，定睛视之。山坡上立有二人：一人擂鼓，一人立招降旗。旗上八字：从虏者耻，归汉者荣。被迫从虏者一时纷弃刀枪，逃离而去。元龙趁机麾众冲杀，元兽大败，急忙逃走。元龙督众追之，擂鼓立旗二人也加入元龙队伍。方仪奇二人之举，问：“姓名。”答曰：“定襄刘智远，登州戚元敬。”

元龙眼见追及元兽，鞑靼大将耶律楚配率弓弩手左右而出，飞箭攒射，元龙急引兵退，元兽得已入城。

次日，元龙凌兵城下。耶律楚配摆开玄天神武大阵。元龙虽识，不能破也。

深夜，元龙书信一封。宋义见之曰：“将军此举是为纵敌。”元龙一叹：“京城久不能下，荼毒百姓。”宋义道：“然留后患与国朝。”元龙曰：“无外患，国朝岂能自强？”宋义点首，“若元兽遗信国朝，则将军通敌之嫌不能脱矣！”元龙猛醒，刚要毁信，宋义曰：“可落款他人。贼虏一退，于后掩袭，挣些功劳，则国朝无疑。”

信成，宋义射入京城。勇士报献元兽。元兽开信。信曰：“尔有雄心，然部下心乱。我于飘渺城寻见你害杀来玛真之据。你不退走，我就将此据送住大斡耳朵。亦力赤兴兵击你之后。尔部思归心切，你必成完颜亮难兄难弟，且于此待刃透胸膛。”落款，骷髅。元兽为此心乱。

朵颜八剌恐五路兵马齐集，劝元兽退出京城。元龙引众逐之。鞑军并无战心，争先奔走。陈灵邀击，五股托天叉气贯长虹般刺向元兽。元兽举剑招架，“当”的一声，只觉两手发麻，急施寒冰功，拍中陈灵膀臂，五股托天叉脱陈灵手飞去。元兽疾取欲走的陈灵，被纵马拧枪的元龙截住。元兽故伎重施，元龙以风雷掌对之。寒冰烈火功未能建功，元兽只好施太阳神针。元龙微一欠身，便已躲过。宋义、李智、方仪又前，宋义五光石连打六块，击伤元兽肋骨。元兽在朵颜八剌、兔金、袄儿护下，引败残兵马逃出长城，从者不过三千。青龙帮少帮主刘通闻之，又隐于芒砀山。

元龙迎世宗回京。世宗重赏刘振、冯保等亲信，严嵩、赵文华等重臣，李元龙、吴梦龙等大将。诸人中唯元龙称病辞之，恐蹈乃父之辙故也。

宋义、李智、方仪、方智怀、刘智远、戚继光六人敬佩元龙文智武功，欲拜为师。元龙道：“汝等若能以忠孝满心，功名利禄位其次者，可矣！”宋义等齐曰：“师父之言我等铭记肺腑，永生不敢违也！”三拜九叩。坐而受之的元龙随告家祖，领众见过师兄童震天、师弟陈灵。复于锦衣卫任职的陈灵启请于大同、临渝、居庸等重镇关隘增派兵马，长城破损处重新修缮，以御鞑靼。世宗准奏。

鞑靼国师德让元兽败回大斡耳朵，汗太子阿勒坦亲自安抚，称：“胜败乃兵家常事，国师无须介意。”元兽万分感激，誓灭朱明。阿勒坦道：“朱明尚然强大，需俟时而动。”元兽方罢三出长城之心。汗王亦力赤闻元兽惨败，一时痰塞咽喉，昏迷半月，薨。阿勒坦继汗位，拜元兽为太师，官中书令，都督南北诸路兵马。元兽自此位极人臣。

数年后，元兽忽梦身处鹰头山下，有狗啮其足。元兽正叱骂，陆伯虎自阴处出，照元兽头颅就是一刀。元兽醒来，算得陆伯虎之子已长大成人，自思：“不除余孽，终有后顾之忧。”

终南山轩辕观，元兽以本来面目来见诸葛翰，曰：“中秋又是二十五年一次的中原武林大会，二师兄还可扬名立万。”诸葛翰微微一笑，“我已年过五十，无心争那俗世之中的虚名。”青龙道：“论起武艺，你我姊妹兄弟四人，以你武功最高！放眼天下，陆伯虎、石冲早死，长青子已过七旬，慧尘雄心已灭，谁能与你匹敌？”诸葛翰曰：“大师姐之仇至今未报，我有何脸面争天下第一？”青龙道：“二师兄此言差矣，陆伯虎恶名昭著，人人得而诛之，大师姐背叛师门，私嫁陆伯虎，死乃罪有应得！”诸葛翰一叹：“自我得入师门，大师姐便如母亲般教育于我！不报仇，我如何报答大师姐恩情？”两眼一红，“当年，我赶到陆家庄时，天已烧得火红，无数蒙面人围着陆伯虎缠斗，三个裹住大师姐。我杀了三人，教大师姐快走，身负重伤的大师姐依要冲入火中去救千变刀王。当我二次返回，地上只剩陆伯虎的白虎紫金刀。”青龙二目紧盯诸葛翰，“你救凌楚楚时，凌楚楚留何言语？”诸葛翰曰：“大师姐要我埋藏这段血海深仇，永生不得提起。”仰看天空，泪水滚下。青龙问：“即如此，凌楚楚之仇你报是不报？”诸葛翰踱步曰：“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就忘记了吧！”青龙冷笑，“二师兄左右为难，何不教陆某孽子行之？”诸葛翰曰：“冤冤相报何时了？”青龙一笑，“不要忍辱负重，养了个赵氏孤儿！”有人自外而进。青龙一惊，“陆伯虎？”

进者二十左右年纪：威风凛凛，相貌堂堂，虎体猿臂，熊腹麟腰。到得诸葛翰面前，深施一礼，“师父，弟子已斩山东大盗孙立蚊，蟊贼内黄胖猪王蚝、棘城疯狗王代衅，回来复命。”诸葛翰点头，“孙立蚊横行山东，恶行累累，此次授首不知为多少百姓报了血海深仇！”见进者肩衣有三寸长缝口，问：“可是为王蚝所伤？”进者曰：“弟子闻渔阳知府程晋草菅人命，酷暴无情！赶去为民除害时，中了程晋奴才高台白殿风张利华、榆堡黑丑驴任小民、胜利坏人猿杨秀民、方正狗鼻刘兆峰暗算。”诸葛翰道：“做事需要巧安排，不能一时鲁莽。败是胜者师，记此教训。”

青龙问：“二师兄，可是大师姐遗孤陆剑舞？”诸葛翰点首。青龙暗思：“这厮躯身雄健，步履轻盈，已得诸葛真传。好你诸葛翰，口口声声消仇解恨，教这厮武艺，分明做我冤家对头！”心头一狠，手中悄然多了把闪着蓝光的飞刀。诸葛翰叫剑舞，“来，见过你小师叔绝情门刘尚。”不等剑舞动作，青龙哈哈大笑，“想不到大师姐有后了，想不到啊！”猛回身，飞刀射向剑舞面门，同时双掌舞动拍向剑舞前心。剑舞临危不乱，翻身躲过飞刀，回手对掌。那掌重如铜锤。青龙猝遇强手，两臂发麻，倒退数步，复猱身上，与剑舞杀七十余合，未能取胜。青龙正欲施寒冰烈火功夫，诸葛翰的霹雳闪电指已中其后背。青龙四肢发软，一条火龙于周身经脉乱窜，痛入骨髓，厉叫：“来日与你师徒理会。”抽身就走。

剑舞势要追赶，被诸葛翰止住。诸葛翰心下长息，“十数年未见，四师弟依然魔头品性！”剑舞道：“师父，刘师叔为何对弟子下手？”诸葛翰道：“是试你武艺，休要介意。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当细查，莫再受害。八月十五武林大会，天下英雄齐集少林，将决出四大高手以唯护武林正义。你替为师到嵩山走一遭，见识天下各大门派的武功！”

次早，收拾行装的剑舞拜别师父。诸葛翰嘱曰：“曹操与张绣有杀子之仇，终为君臣；曹丕与曹植同胞兄弟，生死相煎。亲人可成对手，仇敌或许并力。世道不平，江湖险恶，要处处小心。”

复别过同门师弟妹的剑舞下山正行，蒋青彪、沈青虎等数十人拥青龙拦在路中。青龙问：“陆某，哪里去？”剑舞道：“奉师命赴嵩山武林大会。”青龙阴曰：“休乱言，你师父教我送你阴间。”叱令瘪三，“削其性命。”瘪三身躯肥胖，使了个‘恶虎扑羊’式杀向剑舞，被剑舞一记虚空掌拍中膻中大穴，闷“哼”声中，犹如半堵墙坍倒在地。蒋青彪、沈青虎惊之，双双上前，众喽啰也皆出手。剑舞舞动双掌，拳肘并用，须臾间，数十喽啰尽皆仆倒，翻滚哀号，蒋、沈二人也遭重创，逼不敢进。青龙道：“真栋梁之材，吾不忍杀之。”令众让开道路。剑舞狐疑而去。诸葛翰的霹雳闪电指好生厉害，青龙躯身依然剧痛，气力提不上来，遂吩咐蒋、沈二人，“聚集英雄谱上英雄，将陆某击为齑粉。”自食良药，独往百花山。

百花山下，青龙欲于僻处登山，为孤坐的赵瑛所见，怒叱：“你这淫贼，惜沙连城未能杀你，竟投鞑靼祸害国朝！”掣剑，“拿命于我，为被你害杀的百姓报仇！”青龙急言：“贤妻且勿动手，我有话说。”赵瑛曰：“快快说来，然后决死。”青龙哀言：“我背负负心之名，不孝之举，皆因陆伯虎。陆伯虎恨我与其齐名，欲使我身败名裂，自家尊大，不惜下药让我和其妻柳依依……我一时迷了心窍，害得贤妻孤独至此！”赵瑛道：“胡说，有谁愿将心上人拱手送入他人怀抱，自作了王八？”青龙曰：“吕不韦爱赵姬之美貌，然甘心将赵姬送给异人，是谋权之心甚于爱色。”赵瑛道：“陆伯虎素有侠名，绝不至于此。”青龙曰：“其若深爱柳依依，为何又倾心于大师姐，教大师姐为其花言巧语所骗，结果我爹动怒……陆伯虎就是要我绝情门自相残杀，星火不留。今你我以刃相对，是中陆伯虎阴谋诡计！”望天高呼：“爹……”泪如雨下。赵瑛长息，收剑入鞘。青龙拔吴钩剑献过头顶，“还望贤妻恕我罪过，我当为绝情门效命。今陆伯虎逆子逞诸葛翰雄威，正乱杀无辜。我绝情门‘义’字当先，当绝灭此人。”赵瑛转过身去。青龙曰：“数年来，我因思念贤妻，以酒浇愁，武功大打折扣。前时我与陆某之子交手，险为所害。”赵瑛为此恨得咬牙切齿，“我必让陆某之子灰飞烟灭。”青龙意上逍遥顶。赵瑛曰：“师父遗命不可亵渎。”取吴钩在手，“我以此神兵祭于师父灵前。”自回山上。

当晚，赵瑛唤出长女赵明珠。明珠：性情明快，艳丽可爱，剑术妙速，凝霜映雪。见过母亲，轻施一礼。赵瑛问：“吾女可知绝情门宗旨？”明珠曰：“杀绝天下无情之徒，诛尽人间丧德之辈，荡世界不平，理江湖是非。”赵瑛点头，出名单一份，“此中三十余恶魔行事乖张，非奸即匪，你暗地杀之。其间若有大魔头现身，官府插手擒拿，你便功成，回转百花——我百姓斗不得官府，且莫惹火上身。”明珠叉手，“谨遵母亲之命。”赵瑛复言：“你大师伯违背师命，私嫁奸贼，以致身败名裂，殒命他乡——你当戒之。”明珠应首，拜辞而去。看师妹翩翩身影，明星曰：“师叔何不教明珠径取陆某性命？”赵瑛曰：“陆剑舞乃大师姐亲生骨肉，诸葛翰嫡传弟子。明珠刃而杀之，我何以对大师姐在天之灵，于诸葛翰面皮上也不好看。”

前行的剑舞听得百姓呼喊：“昆仑大侠余聪被利刃洞穿脖颈。”一哄的往去看。剑舞素不喜热闹，避过纵马疾行的捕快差人，继续前行。又两日，有人声传滁州大豪连子明丧命，面中细针，咽喉窜血，与余聪同样死法。接下，开封神拳门主路无香、宝石无光朱玉、四川峨嵋方大少于夜半也惨遭不幸：皆面带细针，刃透咽喉，一伤致命。半月下来，接连五起命案，神出鬼没的凶手未留任何蛛丝马迹：凶手杀人不取分文，所死五人派别各异，教新任知府程晋愁眉紧锁，因巡抚大人连催结案之故也！门子忽献书信一封。信曰：“所死五人虽非同门，然皆是终南陆剑舞杀父仇人，陆某自此地出没数日，最擅暗器太阳神针。望大人早日擒拿真凶，寸磔之以慰死者。”落款：江湖散人。程晋看罢大喜，吩咐捕快、差人，“严查过往行人，但有叫陆剑舞者，速来报我！”

剑舞正于小店内果腹，有差役过来喝问：“阁下可是终南陆剑舞？”剑舞道：“正是……”其后十数步远的程晋一挥手，“拿下！”前后六个差人：四个横刃，两个弄锁，早将怔愣的剑舞锁缚。剑舞惊叫：“草民何罪，刑具加身？”程晋冷笑，“何罪，你可问杀父仇人路无香、朱玉、余聪、连子明，你的太阳神针先伤死者眉心，你的利刃随即贯穿死者喉咙。每有人被害，便有你身影出没。陆某，还不将你杀人害命之事从头道来？”剑舞笨嘴拙舌，无以自明。

忽有人问：“程大人，此人用何兵刃？”程晋视之，乃扬威将军陈灵。元龙坐其身旁，正自斟饮。程晋急要见礼。陈灵有些不耐烦，“且请答话。”程晋拿过白虎紫金刀。陈灵道：“余聪等咽喉是为剑器洞穿，此刀刃锋宽厚，杀人害命事恐非陆某所为。”程晋曰：“陈大人之言似有道理，然陆某狡猾，每次做案便置办一件杀人剑器，随后弃之。单凭刃锋便证陆某无罪，似乎苍白无力。”元龙冷言：“如你所言，凶刃何在？”程晋曰：“下官回衙便细细拷问，事情属实，开刀问斩。”元龙曰：“未有实据，怎能草菅人命？屈打成招，乃枉害无辜。谁人出首杜撰死者皆陆某害父仇人，此人栽赃嫁祸也未可知！”程晋无奈，纵放剑舞。

人群中，奉母命下山的明珠心思：“母亲称杀了小魔，大魔头自会现身。莫非大魔头就是陆某不成，我当刺而杀之。”

行于山间的剑舞不见村店人家，宿于野庙。练过刀后，时逾二更。剑舞倚好庙门，于供桌前铺开干草，解衣休歇。剑舞意识刚刚朦胧，外面传来古歌之声，幽怨婉转，为屈原《山鬼》。剑舞心曰：“荒山野岭，三更夜半，何来歌声？定是妖狐、野鬼之类做崇。”未有所动。歌声忽又悲凉，和以阴风。“吱呀”一声，庙门自开。剑舞开目。庙外昏暗的星光下有妙龄女郎顾景徘徊，恻人心菲。剑舞闭上眼睛，依无所动。良久，女郎一声惊叫，大喊：“救命。”频频后顾，跑进庙来。剑舞以为庙外有猛兽现身，急忙立起。寒光七点，正向剑舞眉心。剑舞拂手挥之，七点寒星坠落。女郎随即出剑，毒蛇般贯向剑舞喉咙。剑舞忙一侧身，利剑贴颈而过。女郎回剑，剑舞紫金刀出，格住利剑。两个身形转动，杀在一处。女郎剑凛凛如霜雪，剑舞刀森森若冰光。斗有二十余合，未有高低上下之分。剑舞手一动，七枚太阳神针出手。女郎飞手拈之，虚晃一招，跳到庙外。剑舞赶步追出，女郎身形已隐于夜幕之中。收刀立定的剑舞猛惊，“此人所施，莫非害杀余聪、连子明等人手段？”

次日天晚，进小店点过酒菜的剑舞环顾四周：五镖头大吃大喝，六乡民闲谈慢饮。镖头中：一汉已烂如软泥，嘴里兀称：“没醉！”一僧扬脖喝了半大碗酒，压不住气海，憋得脸色通红，“哇”的吐出，弄半身污秽。六乡民正言昨夜王大户德济被人杀死事，德济脖子穿血，两眼迸裂。有黑脸汉大喜：“死了好，死了大快人心！”其旁村姑轻言：“小声些，莫让王家听到，可怜你的贱命！”六人随即压低噪音。店伙计送上酒菜，剑舞道谢。黑脸汉忽又提声，“王大户一个喷嚏，山摇几摇，一跺大脚，地颤几颤。江湖豪友无数，府内练家成群。谁有这般大胆子，敢杀王大户？”年轻人曰：“街上杂言，江湖出一专杀恶人的侠客：武功之高，可震山林，轻功之妙，能越四海，仿佛大罗神仙。不知生了三头六臂，还是长了火眼金睛，知人善恶，杀人无形……”合扇声打断几人言语，一眉清目秀的美少年呼叫伙计，“来桌上好酒菜，两坛十年的女儿红。”伙计满脸堆笑，“小客官几位？”答曰：“一。”伙计惊言：“一人要得一桌？”少年脸色一沉，“牛晋谢安石肚腹装得五湖四海，我赵男雄心胸纳得天地乾坤，一桌酒菜算得什么？”取锭银子，吩咐：“快点。”伙计笑曰：“稍等。”跑向后堂。

就坐的男雄侧看斜阳，几朵红云在艳天游荡，轻摇折扇，云鬓在红云映下有如玫瑰漂亮。此景幽雅，剑舞看得出神，端起的酒忘了喝下。男雄见之，脸色也被斜阳染红，慌叫：“小二，还不上酒？”本欲掩饰羞红的脸，一抬头，玉白的颈也红了。伙计一阵风般排上酒菜，称：“前面五十里内没有人家。今天色已晚，小店有上好客房，干净雅致，房后有水塘，浴之，能沾染荷花的磬香！”男雄曰：“收拾两间上房。”伙计离去。男雄自斟杯酒，喝了半杯，转看剑舞，“兄台尊姓大名？”剑舞以为问他人，不曾回答。六乡民结了饭钱，离开小店。

男雄以为诸镖师声高淹没其语，叱之，“闭上鸟嘴。”有络腮胡镖师借酒劲站起，戟指问：“哪来的黄门，敢管你家阎三爷事？”男雄大怒，手中竹筷出。阎三出手欲接，竹筷自其手边飞过，贯穿耳垂，一时惨叫，立足不稳，顺桌腿溜倒在地。男雄冷笑，“名震江湖的鬼见愁阎三爷竟这等不济事！”另几个镖头欲为阎三争脸，先后冲过，被男雄三招五式打倒在地。阎三又来，为男雄扯倒，踩在脚底，笑问：“知此何种武功么，打狗踩驴功！”剑舞依旧饮酒，甚为淡定。

店外进一威武雄壮的中年人，几个打滚耍赖的镖头急忙爬起，连叫：“大哥！”中年人向男雄一抱拳，“适才几位兄弟打扰了英雄，且请恕罪。英雄高抬贵手，放我三弟。”男雄喝了口酒，不紧不慢的放下酒杯，“判官双笔杜总镖头说话，洒家怎敢不从？”收回脚。爬起的阎三低下土脸，无有言语。中年人拖了酒鬼，领众离去。男雄略吃几口，随伙计到客房安歇。伙计回时，将男雄所叫酒菜挪到剑舞桌上，称：“赵爷吩咐。”请剑舞莫要嫌弃。

次早，剑舞登程赶路，出半里余，后面一声喊。男雄进前，“兄台起早贪晚，目的何处？”剑舞应言：“嵩山。”男雄曰：“我也想参加武林大会。”剑舞问其门派。答言：“无门无派，自家一派。”一路，赵男雄或采鲜花，或捉蝴蝶，顽皮像七、八岁孩娃。剑舞行为稳重，言语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