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录 还珠卷 五十一、送药

随着时光的推移，原本热闹无比的大集，慢慢冷清了下来。

各得所需的人们，带着自己的收获，离开了这里，或是回家享用，或是另有安排，自然不一而足。

这边，法尘等人，买了满满一大车的粮食，多到车上没有一点空地可以让他们坐上去，只能一路步行回小庙。不过看到车上这么多东西，足够周济那些灾民十余日的，大和尚开心得不得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让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的小书生叫苦不迭。

薇儿和明月奴买了满袋子的零食，自然心情也是不错，一路上边吃边跳，轻松愉悦，更是让齐钰羡慕。

那边，秀儿在沈隆的帮助下，找到了一家北货货商，从他那里买到了此时中土少见的老参两根。秀儿没想到父亲苦求不得的人参，自己第一次前来购买，就真的撞大运买到了，要是之前就能如此轻松，该有多好。小姑娘一边感激于沈隆的帮助，一边又感慨于此时应该漂泊在海上的父母有些不好的运气。

沈隆见少女神色似忧似喜，又将那两根老参仔细包裹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怀里，似乎生怕它会长翅膀飞掉一般，微微笑道：

“这么谨慎啊，怕它丢了不成？”

秀儿不管他的调笑，依然小心翼翼地收藏好两根老参，这才抬头：“对啊，这可是关乎人命的呢，可不能有一点闪失马虎。”

看着少女那张认真的小脸，沈隆微微有些失神，心中似乎流淌出一股复杂的情绪，酸甜杂陈，说不清道不明。他摇了摇头，像是要将那股情绪赶走一般，而后对着少女问道：“秀儿，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啊？”

秀儿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日头离中天不过数指之遥了，思索了一下，道：“我先吃点东西，然后要将这两株人参给吕伯伯送去。你呢？还要继续去收购药草吗？”

沈隆摇摇头：“已经收购得差不多了，不用忙这些了。”

“你是要准备回江南了吗？”

是啊，如此说来，事已办妥，那还有停留在此处的必要么？不知为何，沈隆心中忽然生起了一股烦闷之感，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

“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看着秀儿询问的目光，他急忙解释道，“这不是贵地有爆发疫病的可能嘛，据说有些药材已经供不应求，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是我收购的某些药材，就想多留下来一段时间，看看是不是我这几船药材能帮上一些什么忙。呃、钱财事小，人命为大啊。”

听完沈隆的话，秀儿望向他的目光中全是小星星，认真道：“沈隆哥哥，你是个好人，大大的好人。”

被小姑娘这么一夸，沈隆有点尴尬，他挠了挠头，脸上浮出了一丝傻笑：“哪有啦，我可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对了，秀儿，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要不我陪你一起去送人参吧？顺便见见那位受人敬仰的知县，看看我能为他做些什么不。”

秀儿想了想，觉得路上有个人陪伴也是蛮好的，点头答应了下来。

沈隆见状很是开心：“走，我带你去附近一家酒楼吃野鸟羹，他家厨子的手艺着实不错。”

两人吃了一顿鲜美异常的饭菜之后，在小镇之上租了一辆马车，前往夏郎中交代过的庄园，将买下的人参送过去。

车马萧萧，一路无话，两人来到庄园之时，已经是申时光景了。

当听秀儿说明了来意，门房的态度像供了个小菩萨一般，毕恭毕敬地急忙将两人让进了庄内，直趋内堂，将这带来好消息的人送到了留守郎中身前。

之前因为分工，柳郎中这两日一直留在吕知县的身边，尽心地照顾着，每日面对着县老爷忽轻忽重的病情，过得都是忧心忡忡心急如焚的日子，忽然听到有人送来了人参，简直就是喜出望外。

秀儿和沈隆走进屋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榻上的吕知县。看着那一脸病容、比之前枯黄消瘦了许多的吕文成，秀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些日子同样为那些不认识的流民们奔走忙碌黑瘦下来的父亲，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起转来，她带着哭腔，一边掏出人参，一边问道：“柳叔叔，吕伯伯的病，好一些了吗？”

柳郎中长叹一声，道：“唉，一言难尽啊。县令大人的病，时好时坏，我们又没有合适的药材，实在是束手无策，只能靠他自己与病情抗争。不过好在你将人参送来的及时，我马上准备给他用药，希望能让他体内的元气渐渐恢复起来。对了，你父亲回来了没有？”

秀儿心想，若是父亲回来了，还用得着我来送药吗？她摇了摇头。

柳郎中像是怕人多吵到知县的休息，带着两人离开这处临时病房，来到熬药的小屋，一边剪下几根参须，一边和秀儿说：“算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明两天你父亲就应该回来了。有了丹木果实，再加上你父亲的神医妙手，想必知县的身体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秀儿点了点头，一旁的沈隆却是皱了皱眉头，忽然道：“柳叔叔，这丹木异果难以寻觅到不说，还要远涉重洋，危机重重，为何非要行此危险之事？”

柳郎中听了沈隆的话，眉头也是一皱，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开口：“小伙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吧？”听了沈隆自己的介绍之后，柳郎中又道，“你不在此间，自然不知道吕知县对我等黎民意味着什么。这县中之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没有谁不肯为知县这样做。”说罢，柳郎中自顾自地忙碌起来，似乎不愿意搭理这个少年了。

沈隆倒是神色不变，对着那忙碌的身影拱了拱手，表示受教。

秀儿觉得药已经送到，这里也没有什么事，便向柳郎中告辞。柳郎中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丫头啊，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就黑天了，要不我和庄主说一下，今夜你们就留在庄中吧，明日再回家去？”

秀儿虽说不是很愿意，不过两人抬头看了看窗外天色，在沈隆的劝说下，也就答应了下来。

银月升起，草木之中传来稀疏的虫吟之声。

夜色一至，笼罩这山林许久的暑气顿时消散。今天傍晚，难得起了风，吹到出了一天汗的人的身上，带来了久违的舒爽。林间空地上，到处都是吹着晚风坐着闲聊的人。

小庙之中的几位，用罢晚餐，见月色珊珊可爱，柔风如水，自然也都坐在亭中闲谈纳凉，享受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在两个小姑娘一声声嗑碎干果的声音里，齐钰转头看看旁边一脸闲散，双目微闭，手中不住晃着几枚铜钱的无邪，疑惑问道：“无邪，你……这是又在布阵吗？”

无邪点了点头，也不睁眼，道：“是啊，怀仁，你感兴趣吗？”

齐钰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最后诚实说道：“我都看不明白。”

无邪叹了一口气，貌似意兴阑珊，道：“看得明白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齐钰反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无邪又是叹了口气，“别说你，，这世上，我看不懂的地方都多了去了。从前师父总是和我说，要我道心通透，自然见魔识魔，遇怪识怪，不为物象所迷。可是这入世修行之后，所遇多了，才发现，六道众生世态百变，不仅能迷眼，还能迷心。”

听了这么一席云遮雾罩的话语，小书生沉默了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今天，我们曾经见过你不知是好是坏的精怪？”

“喔？”无邪讶然了一下，感叹道，“怀仁，你怎么忽然变得聪明了？”

小书生一翻白眼，道：“我发现自打我认识了你之后，逢妖撞鬼的事发生的太多了，听你这么一说，自然就能想到那方面了。”

无邪望了望天上明月，月光清亮纯净，却照不穿他眼神深处的迷茫，“对啊，我判断不出此次这个精怪的目的是什么，到底对人族有没有威胁。甚至我都看不穿他到底是不是精怪……”

“是沈隆沈公子么？”看了看有些发呆的无邪，齐钰问道。

无邪方要点头，手中铜钱忽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他霍然起身，目视东方，神色冷厉。

亭间的气氛忽然冷了下来，在齐钰愕然之间，白衣道士身形如电，化作一道毫光，倏然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