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禾玉露 第十二章 名师高徒喜香逢 点点滴滴春雨浥

大学的生活是新奇、简单和充实的。我在校园内基本上是按宿舍、教室、食堂三点进行运动，并用这三点来固定我的学习生活平台的，是标准的好学生。

77级大学生是78年四月进校学习的。当时没有教科书，是大学老师自编的学科讲义，刻钢板油印而成，刻一张蜡纸五毛钱。我的字写得还算可以，又可以赚点钱来买些自己喜欢的书，所以我刻蜡纸就特别用心和守时，刻蜡纸的机会就多，我和老师们接触也多。

我有一恩师姓王名思，教古代文学史，是华师大毕业的高材生，福建人，任汉语言文学系的系主任兼学校副校长。他个儿高高地，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而自威。他声若洪钟，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讲课娓娓道来，一会儿若蓝天浮云自由轻快，一会儿若黄河壶口飞瀑，激荡而一泻千里，浩浩汤汤。有时我想啊，王老师就是一个倔犟的纤夫，狠命地拉着我们77级这些坐在旧船和破船的浑身伤痕心灵滴血的娃娃，逆流而上，跨越时空，驶入春秋战国时期的历史长河，去寻觅和吮吸古老天朝文化的源泉。

王校长喜酒如挚友，一日上课，室外酷日炎炎，室内人满温高，两堂课连上，共90分钟，王校长神采奕奕，志趣盎然，侃侃而谈，旁证博引。情致酣处，兴致高处，拿起讲桌上的军用水壶，一仰脖子，“咕咚咕咚”连喝几大口酒，接着再说将下去。高兴之至，结合人物个性和形象，王校长还会唱那么几句京剧、粤剧、闽剧啥的，以助雅兴。

王校长的夫人也姓王，端庄、秀美、大气。也是教学上的一把好手，比我们王校长在教育口还有威望，比我们王校长当领导当得早一些。我们这些穷学生到了她家，总会感到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般温暖。师母是很难外出的，十三年后，有一次我居然游说师母和我出去两个多小时，为我们学校的一位年轻男教师和她们学校的一位女老师相亲。这件事王校长知道后笑对我说：“我家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知世态炎凉。她失踪了，第一犯罪嫌疑人就是小罗。”我俩哈哈大笑，喝了两瓶习水大曲方罢。师母也打趣说：“小罗日后变成酒仙，酝酿，陶冶，引道，入门者，必为你恩师。”大家又哈哈哈大笑一通。

系副主任姓刘，名星。本地人，讲一口土里巴交的本地话。面相慈善实则不然，所以不可以貌取人。该君上我们哲学课，当我们问其哲学的起源和定义时，该君不知所云，窘态百出。

一日，他在课堂上讲解“矛盾的一般性和特殊性的关系”时，得意洋洋地举例说：“比如说猪吧，都是猪儿呀，这就是矛盾的一般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但是，这些猪里面有大猪、小猪、公猪、母猪、瘦猪、肥猪、白猪、黑猪啊，这就是特殊性......”当时我就想啊，阳春白雪的例子举不胜举，老师为何要举这下里巴人的，散发着猪屎臭味的例子呢？再后来，大家一互通信息才知道，该君在课堂上是班班讲，届届讲这一例子，这又是在大学神圣的讲台上，这就令人费解了，令人哑然失笑了。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因为他家住在校园外的一个院落里，住在三楼以上的同学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些老师和学生，在夜幕的掩护下，手拎大包小包的东西，往他家跑，但出来时均两手空空却踌蹰满志。这是主任家大门口的路灯惹的祸。我插队的乡下有这么一句俗语：“母狗不摇尾，公狗敢上背？”话虽丑但形象在。即“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大学有些领导、教授，完全没清雅之风骨。

一师，姓余名光，云南大学新闻系的高材生，人正字端，才华超群却深藏不露，举目望之，若村夫野老。余老师教我们《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这是大学文科最基础的也是最难学深透的两门学科。贵州师范大学著名教授杜乃庚就曾说过：“我上的《现代汉语》，是内行人不愿听，外行人听不懂的学科。”我以为《古代汉语》犹为如此。现在已窜红的电视节目主持人均似乎学富五车，男的风流倜傥；女的端庄大气。在侃侃而谈时，一些字和词的音一定要注意的了。时下的“相亲”节目忒多，但没有一个节目主持人和参与者把“相亲”的“相”字读准确过。“相亲”的“相”应读为第四声，不应该读为第一声。读为第四声是动词，是“看中”的意思。比如说，“相女婿”，“相媳妇儿”。“相亲”就是男女双方你看中了我，我看中了你的意思，就是有“眼缘”就是双方“钟情”了，就是对方就是我的“菜”了。而“相”字读为第一声，词性为副词，“互相”，“相互”之意。“相亲”的“相”读成第一声，其意就是，男女之间互相亲热，失却了本意，乱了人伦。同为“相”字，古语里还有“相夫教子”一成语，这一成语中的“相”字仍读第四声，是“帮助”的意思，同“承相”和“宰相”的“相”音同义近。“相夫教子”是封建社会对已婚女人的两个基本要求，即“帮助丈夫成就功名，教育好自己的子女”。还有一字，也不该错读，就是“胜任”“不胜酒力”“高处不胜寒”的“胜”字，在这都读第一声，千万别读错!此字读第一声为动词，即“承担”和“忍受”之义。此类谬误，不胜枚举，至于在古装剧中人物的一些言语对话，更是谬漏百出，贻笑于大方之家了。

所以，余老师的课我节节不落，厚厚的讲义上密加批注，烂熟于心，受益匪浅。

最令人感动是我们师生俩在试卷上的推腹之谈。刚入校时，系里搞模拟考试。第一题是词性归类，就二十个词，简单。我把“地震”归入动词类，试卷发下来，余老师在这词下面打了一个叉，意思是分错了类。我不服气，在叉下面批注：“地”不动，何以“震”？余老师在我把“河流”一词归入名词的下方，批了一行字：“河”不“动”，何以“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启发式地告诉我正确答案。我不知道现在的大学老师和大学学生有何感觉？不过你要记住，那是在78年的四月份，一个77级汉语言文学系大学生和老师的学术对话。不见得高深，但显得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