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禾玉露 第十九章 质朴如山一汉子 排哑炮血洒青山

肖啸，区宣传部部长，一个苗山的铁打的汉子，转业军人，个高一米七五，身形矫健魁梧。其妻就是我们公社王书记，一位闻名遐迩的，十五六岁就敢带领解放军剿匪的布依女英雄，曾到北京，受到国家最高级别领导人的接见并有大大的相片为证。

肖啸，标本似的军人，风纪扣永远是系的牢牢地，一身洗得发白的军装，总是笔挺笔挺的，纤尘不染，“行如风，坐如钟，睡如弓”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标准一样。

一次，接到任务，肖部长要带领我们乌兰牧骑宣传队和电影队去云雾乡慰问演出，大伙别提多高兴了。云雾乡因云雾山而得名。云雾山因云雾茶而闻名古今，云雾茶因土质为黄泥带沙，黑壤掺杂，海拔在1300米处，长年有白雾缭绕氤氲而得天独厚，受到古今文人雅士钟爱。它以纯手工采折，制作工序精致，茶芽细嫩，茶味醇浓，回味香甜而著称于世，明清时期曾为贡茶，有碑文为证。

我们是在九月中旬进山的，云雾山，云蒸雾蔚，山路崎岖盘旋，野草时时旁逸斜出，掩盖路面，最可怕的是，这儿有一种当地人叫“野鸡项”的毒蛇，会突然从树枝上，竹枝上，草丛中很隐蔽地攻击人畜，咬完人畜就溜之乎也，不见了一点踪迹……据当地有一定文化知识的年长人士考证：此蛇属于蝮蛇类，头呈三角状，尾短，剧毒。

当地人若被“野鸡项”咬了，只有一法可治，马上用利刃飞快地剜去被蛇咬的伤口周边以10厘米画圆的面积部分，剜得越快越深越好!再用肥皂水尽力冲洗，敷上当地草药，幸许可保得一命!

那天上山，肖部长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面，一边走，一边手执一青细竹竿不时打打小路左右的草丛，名曰：打草惊蛇!肖部长身形矫健地在前面开路，横跨在身后的驳壳枪的枪蕙随着身体的摇动而摆动。

此时无言胜有言，此时无声胜有声……

节目演得相当的成功，电影是“地雷战”“地道战”，两战联演，从演完节目再演完两场电影，已是深夜两点钟以后了，回家的村民，高举着火把，蜿蜒沿山间小路而行，形成若干火龙，游弋离去，一路上伴随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老人的咳嗽声和母亲哄娃娃睡觉的喃喃语调声，好一幅“苗山夜归图”。

其实，这一次除了慰问演出，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工作就是动员苗族青年同胞参军。苗族重土难迁，思乡情结颇重，擅长狩猎撵山，从小养成了粗犷、剽悍、豪爽、侠义，无拘无束的性格，所以都不想参军受管束。

苗族的狩猎和撵山，都有一整套方法规则，比如“隔山撵羊，见者有份”，就是说你恰巧遇上了苗族狩猎撵山，你只要站在那里打个“呜——呼!”狩猎完毕，你都可以分得一份猎物。

苗族狩猎凭借四件东西：一是追山狗，此狗个儿不大，也就三四十斤重，双耳竖立灵巧，腿长而有力，尾短而灵，鼻润而眼亮，嘴长齿锋，屁眼大而圆，胆大而心细，也就是书上所说的“下司犬”；二是苗族自幼炼成的爬山下坎如火如风的速度和顽强的耐力；三是狩猎的网和布网的技巧；四是随身佩戴的火药枪和柴刀。

当天都讲的好好地，八名适龄青年第二天和我们一起下山到区里体检，但在第二天早上，一个青年都找不到了，只闻后山上犬吠如潮，此起彼落，夹杂着撕肝裂肺的“呜—呼!呜呼!”声，老村长带领我们穿密林，涉小溪，扒开竹林，砍开荆棘丛，才好不容易找齐了八名应征体检青年。青年们有的手拎灰色野兔，有的肩扛野山羊，兴高采烈跟我们下山归来，原来他们是要搞点野味犒劳我们!一场虚惊!

回去的路上，肖部长带头，八名应征苗族青年一字随后，高唱“打靶归来”“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胸前的红花映彩霞，愉快的歌声满天飞。35635—65312—愉快的歌声满天飞!1234!1234!”肖部长的声音最大最洪亮!

肖部长直接领导我们乌兰牧骑宣传队，我们下乡演出一去就是十天半月的，夜里演出，白天除了彩排，就要去同农民同劳动，解决一些生产上的问题和危险事故。肖部长每到一处，各村的事，事无巨细，都在他心中装着，想着，干着!

我们那儿是冷水田，含酸性，不利于水稻的生长。但村民们就是聪明，祖先留下一条宝贵的经验，烧石灰，发酵，然后在薅二道秧时，逆风撒在水田里，第一杀虫，第二酸碱中和，第三提高水温。于是撒过石灰的水田，稻谷长得特别好。

烧石灰。首先要选择优质的石灰石，我们那儿到处都是石灰石，呈灰白色。但若论优质不优质，是要靠老经验的。当地人避讳，不能叫石灰石，叫“廣”，我估计是“矿”的中古读音，去开采石灰石就应叫做“讨廣”，“讨”字有对大自然的崇敬膜拜，也有乞讨一点的意思，足见智慧的人类祖先对自然资源的节约与珍惜。

“讨廣”就是开山，打眼，装药，放炮!均是体力活，技术活!找准地方，攀上悬崖，固定安全绳，抡起铁锤打钢钎，要打得又准又狠!打好了炮眼，淘净石灰，装炸药，塞紧，塞雷管，装引线，道道工序都要小心谨慎，一切就绪，须选定有经验的，胆大心细跑得快的年轻人担当点炮手方才放心。

点炮，快跑离开炮眼150米以外，找一可以保护自己的障碍体隐蔽，都是应有的程序，点炮最怕的是“哑炮”就是不知何故没有炸响的炮，原因太多了，有时使人想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有一生产队“讨廣”点炮放炮，共六炮，但只响了五炮，哑了一炮!恰好我们宣传队路过，肖部长一听说此事，马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只身一人慢慢地靠近哑炮的地方约二十米，在一块大石头的掩护下探视情况，不见青烟，不见火星，没有火药味，于是肖部长又慢慢地向炮眼前进，就在这时，哑炮响了，嘣起了刚才五炮炸下来的崖石，炸跨了悬着的山崖，肖部长在一声巨响中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苗岭上，又多了一座坟茔，坟茔不大，一点都不显眼，原始朴素得令人毫无遐想，但不大的墓碑上鲜艳的五角星总在那里熠熠生辉，使日月暗淡，使江河呜咽……

苗山的汉子，魂系苗山，苗山的精英，魂兮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