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禾玉露 第七章 学大寨迁坟思先祖 缅仁爱处处总关情

这一年的冬闲之时，“农业学大寨，荒土变良田。”大队革命委员会决定：把团山包中的七八十座古坟迁走，改成良田，布告一贴，人们自觉前往迁坟。我是大队会计，要负责登记事宜，于是看到了许许多多怪异的事情。

一坟，据来迁坟的人说不过十年，但小心翼翼地挖开一看，连棺木都没有，亲人们哭倒一大片，百思而不得其解。我们队里的刘姓老汉也前来看热闹，“吧哒吧嗒”一通叶子烟后，老汉又围着坟地走了几圈，指着离坟地两三米的地方说：“挖这里看看!”而老汉叫挖的地方平平的，没有一点凸起的痕迹。众亲友将信将疑地开始挖，挖不到一米深，就现出了棺材，开棺一看，正是众亲友死去的亲人。于是对老汉千恩万谢，抬棺走人。我们追问其详。老汉又“吧嗒吧嗒”一通叶子烟后，说：“阳间人们觉得住的地方不好，都可以搬个新的地方，阴间也一样，就看你祖上有没有那个人缘和财力。”直引的大家哈哈大笑。我和老汉撵着水牛回家，老汉对我说：“那家人埋坟的地方下面是一大块石板，石板呈一斜面，死人又不会跑，棺材必定沿斜面滑到旧坟的下方，就是如此简单!”

一坟，望碑文为清代的，其亲友祭拜完毕，挖坟至棺，众人惊愕：只见棺下长满了紫金藤，并呈环绕棺材之状，且棺材一点损坏的痕迹都没有，抹去泥土，黑漆仍在发光。正在大家啧啧惊叹之际，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棺材抬起，只见有一对蟾蜍栖息于棺材下正中位置，在人们的惊叹声中，从容离去。“此坟已发，不迁，必恩及后人，可惜了!”一花白胡子摇头叹息说道。这我知道：嫦娥住的广寒宫是一蟾蜍幻化而生，所以又叫蟾宫。“蟾宫摘桂”寓意某人才高八斗，可大有作为或金榜题名。那么这坟的所在地当然是绝好的风水宝地。众亲友敢怒不敢言，默默地含泪抬起棺材赶路去了。

一坟，是明代的，坟不大，但很完整，刘姓，众亲友一百多人开着汽车来迁坟，可见是有权有钱的兴旺家族。挖开表层的泥土一看，傻眼了，一米深的表土下面是一层坚韧的特制的内层，锄头挖不动，大家只好用锤子和钢钎打进去，一点一点地翘，十几个壮劳力，不停地花了一整天时间，才见庐山真面目。据精通坟道的老人说：这层类似混泥土的东西，是用糯米饭加粘黄泥加黄沙加煤灰，用水充分搅拌而成。坚固，防潮，防盗。明代的棺材是平棺盖，无雄头，但很朴实大方，上百年的棺材，不用篾竹捆绑，直接抬上车去，另选宝地再葬。

尚有几座坟无人认领，大队会上，讨论激烈。以民兵连长为首的一些人，革命斗志冲霄汉，千里冰霜脚下踩。孤魂野鬼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磨拳擦掌要用两节炸药一节雷管炸平这些无主坟，大干快上学大寨。老支书默不作声地抽闷烟，贫协首脑一脸木然地坐着不说话。我只好说圆场好话，“我来画一张坟地的平面图，标明各坟所在地的位置，无主坟编好号。现在瓦缸又不贵，买他几个，也编好对应的号，把坟里的骨头检出放在缸里，一缸一坟，另选一山埋好，以后主人家来寻坟时，也好有个交代......”老支书和贫协首脑都点头称是，民兵连长等人愤然拂袖而去。

73年开始推荐工农兵上大学，成分好的知青大都陆陆续续地进工厂，当兵，参加工作，上大学了。我和王鉴因成分高，推荐是无望的。看着知青战友一个个走了，心中有些酸楚，但也为他们高兴。老支书家有一儿一女，儿子当兵转业，分到国防工厂，女儿只读到小学，在家务农，那时的小学毕业生，其文化水准恐怕只有现在的小学一二年级的水平，竟也异想天开上大学。老支书托人找到我对她女儿进行文化课辅导，我推会计工作忙，举荐了同一生产队的小张。小张去辅导了一次，回来直摇头说：“一窍不通，一窍不通。”大家都以“一窍不通”，来取笑小张的“无能”，连女知青也拿“一窍不通”和他开玩笑。小张腼腆，大度，任别人去说，不加理会。但有付出总有回报，小张终于被推荐上了一所师范学校。而老支书家的千金，一直推荐了三年，终因只有小学文化程度，无哪所大学敢要她，于是疯了。范进是中举喜极而疯，该女是不中举悲极而痴。由此看来，喜极悲极皆不是好事，心态还是“中庸”为上，和孔子差不多同时代的老耽也曾说过：“祸福相依”，“宠辱不惊”之类的话，是有一定哲理警世于人的。

76年，我和王鉴均被推荐上大学，六月份，公社来了电话：说我和王鉴被医学院录取，录取通知书马上就到，叫我们做好准备工作。我和王鉴买了两斤米酒，炒了两三个菜，关紧房门，两人一人一瓶，喝了个瓶底朝天，但两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均有酒品。一星期后，两张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来了，是王鉴和我们大队另一名女知青的。张铁生一举手，极左地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无数像我这样的人。那女生是“小商贩”出身，成分比我好得多得多。王鉴在修湘黔铁路时光荣入党，作为千分之零点四可以教育好的黑五类子女侥幸录取医学院，毕业后通过不断的努力，成为我们地区有名的外科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