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石 第十八章 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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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昌县乡镇换届考察工作已经结束，各个考察组忙着汇总情况，准备随时向县委汇报工作。

县委书记王西山已经做出了安排，先由各个干部考察组小范围汇报，参会的有县委书记王西山、县长陈建清、分管组织人事的副书记刘明亮、常务副县长曾小虎和组织部长陈川剑五人，也相当于是宁昌县委人事领导小组，只要五个人都同意，按程序交部长办公会讨论研究，由组织部提出方案交县纪委申核任职干部的党风廉政情况，再提交常委会讨论通过就行了。

每个乡镇领导班子成员的命运都会因此而改变，张从军也不例外。

当他得知自己不但不能回机关工作而且连调回县城周边的乡镇工作都变得不可能时，沮丧到了极点，情绪一度失控。

他看着雅砻江滔滔不绝的流水，悲愤之极。他想起自己自参加工作以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服从安排，像一块砖一样被码在哪儿就在哪儿扎根，任劳任怨地默默工作，如今却江河日下，犹如王小儿的日子一年不如一年。

宁昌县委研究决定让他到更偏远的牦牛乡任书记，从阴山乡到牦牛乡还得赶五十多公里的路程，从县城出发得花整整一天的时间。这不是明升暗降吗？他简直无法理解组织意图，甚至连考察组组长杨副主任也感到宁昌县委这样的人事安排令人费解，按照考察汇报的情况回机关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回县城周边的乡镇也不是不可能，最坏的打算也应该在阴山乡任书记，怎么让把你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工作呢？杨副主任了在张从军面前质疑，张从军只能苦笑着摇头。

他想起了王阳明，王阳明当年不就被发配到蛮荒之地，最终在贵州龙场悟道吗？虽然他才能不及阳明先生的一丁点，但经历却有些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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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呢？不服从组织安排的就地免职。组织部门已经放出了话，他纵使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到牦牛乡赴任，也只能服从组织安排。

每当人生遇到挫折他就会想起“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那段古文，每当处在贫病交加的日子里他总是背诵孟子的这段话，是这段话激励着他的渡过人生的一次次难关，只要一碰到逆境他总是觉得那是上天对自己意志的考验，忍一忍是一切都会慢慢好转过来的，他总是用这段话安慰自己。

一切都看似画上了句号，“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辱于奴隶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他也特别喜欢韩愈的这篇古文，他觉得自己是一匹千里马，只是缺少发现他的伯乐，如今不但没有见到伯乐，他连一匹劣马都不如。

他平时要求自己“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努力做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再度受挫，他虽不像越王勾践那样卧薪尝胆，不像苏秦那样引锥刺骨地逼着自己学习，但只要有空就会加强学习，可命运一次次地捉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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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当初刚刚到梦月乡参加工作时一样，张从军又卷起铺盖卷赶赴一百多公里外的牦牛山赴任。

在赴任的路上，他思绪万千，像一个行走在无法回家路上的流浪汉，虽然想回到儿时放飞梦想的地方，无论如何挣扎，不可逆转的时光阻挡着回归的路，清清的河水、静静的山崖只能永远镌刻在记忆深处，童年时站在山上遥想山外会是什么景象，层峦叠嶂的山峰挡住他的视野却挡不住想像的心。

他想起小时候隔壁跛脚的铁匠张大爷乒乒乓乓在铁匠铺打铁的声音仿佛还回响在耳际，那时山上人家的钉耙、锄头、镰刀一件件都从张大爷的铁匠铺流出来，那些生活用具一旦进了山里人的手中就会方便家家户户的生活，张大爷那勤劳的双手锤打出的铁具方便了一代代山里人的生活。

他想如果像张大爷那样能够拥有一门手艺该多好啊！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能够简单而快乐地生活。可是他从小只因想走出大山看看山外的世界，勤奋学习，郎郎上口地把课本倒背如流，忍受着人生的贫穷与辛劳，为追逐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想而四处漂泊，如今离梦想是越来越远了。

他想自己追逐的梦想不会是一套大房子、不是一辆好车子、也不是一份体面的工作而是一个能够发挥人生价值的舞台，可是这个舞台又在哪里？他带着落寞与孤寂行进在前往牦牛乡的泥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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牦牛乡比阴山乡更加偏僻，户籍人口两千多但实际居住人口不足一千，而且青壮年几乎都外出打工，他的车沿那座高大的牦牛山弯弯曲曲地绕行三十多公里再直线下行二十多公里来到一条小河边，牦牛乡政府就坐落在那儿。

乡上的职工还没有到来，只有一个老态龙钟的炊事员在值班，两张黑狗在院坝里安详地睡觉。

安顿好一切，与老炊事员吃过晚饭他回到了寝室，就像初到阴山乡那个晚上一样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只是牦牛乡的住房还不算破旧，是三年前新修的楼房。

他一个人独坐在窗前，听窗外一颗颗雨点滴滴答答地打在树叶上的声音，心中顿时生出无限的惆怅。

他表面平静，但内心深处却波涛汹涌，二十功名尘与土，到头来无法摆脱命运的摆布与安排，虽然不停地抗争与奋起，却摔得遍体鳞伤，屡败屡战，屡战屡败，他感到有一些后悔，后悔当初轻率地选择从政这条路，如果当初到岭南市人事局报到时听从人事局那位领导的话到学校教书，也许今天就不会这样落魄，但是如今一切都无法改变，也许选择这条路就是彻头彻尾的错误，也许走上这条路后还不够努力，也许是方式方法不当，生活总是那么让人不如意。

窗外的雨不知疲倦地洒落，他的人生一刻也不曾驻足，他那孤独的背影在狭窄而陡峭的山路上不断向上攀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