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重逢

那声音洪亮震耳，那身姿瑰伟绝伦，幽绿的眼瞳四顾无尘，让恐惧在人的心里立地生根。

风旋兹拉打转，卷起飞沙扬尘，下面的五人，以天素为首，在呼啸的飓风中恨天高远，入地无门。冰山女面色铁青，有心上前分个高低，符法不断递进，往上没打开生门，破空的符串层层相连，倒在几人下方恰巧形成一个无风带，算是理出一条活路。余下几人眼色一对，瞧准空门，急急窜了出去。

“噫——”大鹏略有焦急，把遮天的巨翼一振，扑下了云层，右边的‘大扇子’却猛然一折，鸟身一转，就势停下，阴戾的锐眼环顾八方，通体变成了乌黑的形状，阴云聚敛，大鹏又藏在云首上方，只有探照灯一般的强光望下方透出幽幽光亮。

这鸟居然会变色，那愤怒的情状，和遭受袭击的暴躁人群并无不同，慕思平不了解巨灵这种生物，古籍上讳莫如深，现实中道者阻塞推搪，上回遇到，慕思平出其不意，戏耍了巨鸟一回，这次要正面碰撞，才能略略感受这遮天之躯蕴含的强大力量。

落在地面，用壑土符搭起屏障的几人小心翼翼地朝天空望去，那黑色的卷云已经把碧空掩蔽地无一丝缝隙，嶙峋的铁羽在密集的云朵里冒了个尖，锋利的铁喙一下一下往下凿去，那个微小的身影总能倏忽间避开，毕字组那个低调的男孩也不伺机反击，只是一下下地躲避，大鹏反倒渐渐不耐，尾翅一振，摇头转尾，掀起猎猎暴风，而和他对抗的青色身影眼中紫光爆现，高天的强风，四散飞卷，冲回的力道反而击垮了鹏鸟掩盖自身的黑云。

大鹏积年玩风，这回反倒被自己的力量给乱了阵势，暴戾的性子一发不可收拾，他振翅攀上穹顶，张开双翼，无边无尽的羽毛化成了歹毒暗器，划破声音，叫人难以躲避。

“这就是..道者之战?”方非心子战栗。也不知是恐惧还是兴奋，要是有那么一天，他也能像空中那个身影一样，法术随手拈来，不惧危险，和可怕的风巨灵一战。

“我们快走。”耳边，有个冷冰冰的声音打扰了美好的畅想，天素挥动云扫，不情不愿地破开土石，挖出几丈的深坑，引着几人跳下，“看什么？风巨灵据说在十几年前就投靠了魔徒，一向是无坚不摧！可说到精细活..“

“你的意思还..还有别人？”不知方非，剩下几人瞬间面无血色。

“说对啦！”一道极尖极细的声音透着传入耳中，让人直想挠破耳膜。同时周围响起一股古怪的笛声，听着温暖怡人，仿佛置身于夏日的凉席上，没有蚊蝇滋扰，没有暑气侵袭，是个入睡的好时机。

“是‘诡笛魔音’！”禹笑笑一声惊叫，而后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

“又说对啦！”来人并不现身，只用着鬼蜮伎俩，就让几人疲于奔命，简真扶住笑笑，自个儿却忘了凝神提防，没披甲的甲士防御甚低，天素挥出的符法不知怎地弹了回来，大个子挨了几道，哼也不哼，闷声栽倒。

“死肥猪！”吕品躲在后面突然没了掩体，心尖一跳，咒骂一句，见魂不守舍的方非和禹笑笑先后软倒，连忙连滚带跳，往冰山女靠拢，中途身子一僵，急急看去，身上发出一阵甜香，不知什么时候爬满了蜂群，大大小小一二十只，领头好大一只狗蜂，蛰得他半身发麻。

“该死的狗崽子！”他扭身一摆，几只工蜂就失去目标，可‘天狐遁甲’毕竟消耗精力，吕品根本上是人不是狐狸，没扭几下，眼皮渐渐沉重，懒狐狸扑腾几下，抵不住身体和精神涌上来的疲惫，懒洋洋地睡过去。

“就剩你一个啦，不如投降怎么样？或许，看在天无吝的份上..”五人倒下四个，剩下的一个貌似扎手，但来人攻势不似一开始那么急，见对面横眉冷目，不作回应，反倒利用回声，判断他的位置和距离，也不禁啧啧称叹，“好战意！我要是你，可做不到这个份上！”

“你们魔徒不都是不仁不义、胆小如鼠的败类吗？”天素面上镇定，一边注意对方行动，留下一片视角留意倒下的几个。虽说上方大鹏起风作怪，可地下才刚刚刨开深坑，对方不至于一点影子也无。

天素起了疑心，耳边刚听见嗡嗡的声音，回身撒出光网，满以为能罩住蜂群，却发觉那雄蜂落在地面，一个打滚，竟成了火蚁，一个变两，两个成四，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火红色蔓延开来，想到火蚁畏寒，天素使出冰符，那边又窜出好大一头蝙蝠，耳生六膜，腋下夹着子孙，直朝地下几人扑去。

“嘿，这下你怎么应付？”耳语人不紧不忙，补了一串火符，这下这个几丈深坑更是烟火燎人，天素面色一紧，使出风卷符，吹起众人，往上飘去，耳语者竟不阻拦，只是窃笑。

天素化成飞鸟，跃出地表，就见三个黑衣人，环绕成型，笔尖向前，指着地坑，却没想到天素来的太快，头一个飞上来，三人交换眼神，齐齐动手。

“洞玄分光！”几个伤员卷出地表，方非抬起右手，抵开了三人攻向天素的符法，女道者抓准机会，一道金光打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原地抖动一下，被同伴扶住，雷电趁机上身，电得几人骨软筋麻，天素趁机一道切金断玉，却被飞来一块巨石挡下。

“喂，你怎么样？”方非从一堆横躺的人缝中坐起，满头是汗，眉宇间一股深深的青气。

“他们下毒！”方非叫了一声，咬牙站起，挡在三个人身前。对面三个魔徒刚才差点丧命，此刻把臂扶持，也不敢轻举妄动。

“对的，是毒！你们都中了毒！”耳语人跳出了那个深坑，此人方才似乎隐了身，长长的黑布包在头上，只能见个方形的轮廓。“天无吝的女儿，你也一样，不信，你看看。”他往天素握笔的手臂上一指，那儿果真沾上不少黄白粉末。

“溶肌销骨粉！”天素手上一抖，眼神一厉，就要拼个死活，蒙面人避开锋芒，拉起同伙，且战且退，一对四，任凭天素攻势如潮，都被一一接下。

“劝你别这么快耗光元气！”蒙面人一边抵抗，一边瞄着上方，风巨灵不时长吟，空中片片飘落鸟羽，应是遇到苦战，见着不要命进攻的女道者，又换了个主意。

“其实咱俩还算有点渊源，不如打个商量，你别..”

”做梦！”天素冷冷止住下文，趁着对方抬头望天的机会，瞄准一个受伤较重的猛下狠手，不成想这几个人常年配合，这边使火，那边供柴，一人布云，一人弄风，冰山女无隙可乘，变锐的黄精剑倒飞回来，落到方非旁边，呼呼喘气。

“你..你还好吧。”天素握笔的手都在发抖，衣袖腐蚀了几块，这毒粉羽衣也遮罩不住，露出的麦色手臂上起了粉色的浆泡，里头血液渐稀，攒动着恶心的粘液，方非看得心里发急，可自己在第一波偷袭下就受了伤，站稳已是不易，哪有余力踩上尺木，望着重新逼近的四个魔徒，心里绝望袭来。

“干戈止息。”雪白的长衣亮得刺眼，几人均觉手上一震，符笔啪嗒落地，几道白光过后，对面四人倒了两个，无伤的蒙面人护着一个手下远远避开。

贝清莪长身出阵，皱眉望着天空，可方非的心思已不在那边，因为少女的身旁，那个灿然的白衣，那道蹁飞的身影，自从来了震旦，进了学宫，那个名字，已在梦里呼唤了百转千回。

“燕..燕眉！”或许是因为中了什么毒，或者是因为这几天精神的疲惫，方非吐出的字音不成言语，仿若梦呓，他鼓起勇气迈进几步，眼前却开始浑浊，像是曝晒的胶片，在风沙的扬尘中消失了回忆。

“燕燕眉？小裸虫，你给我瞎改名字？”少女勃然作色，又瞅到那惶急的模样，拉住了摇摇晃晃的度者，“八蚣毒？”她脸色一变，看向蒙面人，“你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苍龙祁献！”蒙面人一把扯掉包头的长布，短黑的寸发之下，是一张硬朗的面孔，横竖斜线拉得笔直，深深的法令纹和鼻纹之下，方口大颔，眼睛圆直，画睛犹如点墨，眉毛剃得齐整，三道抬头纹钩划深深，把忧郁和坚定印刻在留痕里，和笔直的身材一起，立地生根。

“是你！”天素眼睛闪过愤恨，“你不配提爸爸的名字！”

“我不配？”祁献眼角皱纹纠结一下，复又散开，“或许吧。丫头，你得明白，时间只会给胜利者颁发冠冕，而失败的一方，会失去所有一切！”

“所以你就入了魔？”天素冷冷说道，却不防对方弯下腰，把个小小的药瓶放到地上，单指一拨，药瓶咕噜噜地滚过来，停在她脚边。

“溶肌销骨粉的解药，看在天无吝的份上！”

“蜃龙王真是好心，那这好人能否做到底呢？”燕眉放下方非，提笔接近，“这八蚣毒一时三刻就能丧命，还请你拿出解药！”

“那可不行！”祁献摇头拒绝，“放过天无吝女儿已是网开一面，放过此人，可是万万不能！”

“那就是没得谈？！”丹离剑出鞘，燕眉不打算多费口舌。

祁献突然一个晃身，不进反退，电光石火之间交锋数次，待到平息之后背上多了一道伤痕，汩汩流血。“你又是谁？”

贝清莪弹弹不太好用的狼毫，提醒道“我劝各位赶快，天上胜负未分，这祁献可不是好打发的角色，切莫横生枝节。

正说之间，天上一声凄厉长鸣，大鹏从天而降，又在半途飞上高天，右边铁翼末端弯折，上头好大一个金色符字‘斫’。

慕思平合身撞向黑色鹏身，身上燃起白色光焰，大鹏速度当世无匹，漆黑的铁爪一把握住，又飞快松开，慕思平右臂几乎破碎，他拽下这零散的手臂，以血为符，一个‘灼’字烙印在右爪中心，慕思平冷然一‘笑’，右臂从裂口飞速长出。

大鹏愂怒，更加勇猛搏杀，眼见着速度更快，慕思平如法炮制，片刻间左臂破散，扔掉损伤的肢体，画成血字，一个‘罡’字印在鹏尾。

“看来胜负已分！”贝清莪目光重回地面，“祁献，你呢？”

“算那小子走运！”皱纹纠缠到一起，祁献选择妥协，他拿出个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轻掷于地。趁着视线围着他转个不停，他隐晦地打个手势，剩下的唯一同伙一扬手，放出个绿色火磷。

贝清莪面色转冷，那名魔徒还举着手就原地倒下，祁献匆忙格挡，几个来回，身上又多了一道伤口。

“你的确不能走！”天素处理好伤口，站了起来。对方可能喊了帮手，可眼前的账，已经点燃了她的怒火。

“当年，蜃龙军几乎全军覆没，是不是你的出卖！？”

“你认为是我？”祁献退后一个步子，贝清莪没有围堵，反而飞上天空，要结束上面的大战。

“那还有谁？”天素步步紧逼，用出了分身，前后站定。

“你认为是我，那就是我！”祁献望着她的眼睛，露出残酷的笑意，“一个军队的统帅都背叛了，他的部下当然不可能活下来！可那条老龙例外，跑得真快！还有，素丫头，蜃龙军全军覆没那会儿，天无吝的尸骨只怕都冷了！连‘天龙’都输给了大魔师，我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