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之鸿蒙归一 风袭

“简真，你真的不知道简伯伯他们去了哪吗？“方非走在广阔到让人心生绝望的平原上，说话时还小心翼翼地瞄一眼后头，那天蓝色在视野边缘一跳一跳，挑战着神经的极限。

贝氏姐妹早早地回了怀日城，此女子却偏偏没跟着去，长明岛上安全是安全，可考虑到巫史的性子，兴许是苍龙女怕殃及到那儿。眼下，危字组全员到齐，简怀鲁一家据说在贝英湖，而遥遥万里，音讯不通，胆小的简真也不敢摸着黑找过去，吕品一向得过且过，祖母也死了，吕氏宗祠举目无亲，正好凑成一桌，爱热闹的狐狸也瞧着欢喜。禹笑笑是个独立自主的女生，禹封城为了谋生，尽干些危险的活计，她这个女儿面上不急，心里却暗下苦力，现在变相被开除出去一路上沉沉闷闷，大个子又偏偏不会说话，明明是嘘寒问暖，到了最后变成冷嘲热讽，只有最后冰山女强势介入，这话题才能降下温度，火豕被冰坨冻住，只有没心没肺的吕品瞧着闹剧，笑到抽搐。

要说最苦的还数方非，自从寝室里亲手挖出被活埋的天素，就触了此女的霉头，从此不论抬头低头，总有那么两道冰渣子扎过来，但凡要开口说话，只要这人在旁，总会拐弯抹角地讥刺一下，闹得方非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做了这么一段时间的旁观者，方非的眼光倒是更独到了，同伴起了一点争执，立马就能发现这起因在哪，只可惜自身都被隔离在人群之外，人倒是能凑上去，音还没成声就被更冷的寒风吹散，四天流浪下来，人也憔悴得很。

“他们啊，只顾着自己玩，哼，连儿子死活也不管！”

“话不能这么说，简真，申伯伯他们靠近白虎人活动区域，你要是他们的孩子，更应该担心才对，现在那帮人对上了禁飞令的眼中钉可不会手下留情！”

“瞎说！”大个子对禹笑笑的挑刺很不满，“看看斗廷的榜文就知道，压根没他们的事！只有某个骗子捅出了篓子！”

骗子兄面色不虞，转眼看看闷头走路的冰山女，眼神对上，又遭到一通怒视，有心反驳简真，却没力气开口。

“哟！简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禹笑笑认真起来，“简伯伯把方非托付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你现在还记住没？”

“我怎么会..”简真见有人较劲，就来了力气，却被人抱住了脖子，他身长力大，挂着个人，也不觉得多难受，可看着那死眉活样的神气，心里也就来气。

“臭狐狸！身上那么臭，跑过来干什么？喝，还得寸进尺！”大个子伸手一扳对方手臂，想要来个过肩摔，没想到那泥鳅滑溜得紧，就势一跃，骑在他脖子上，更兼手上使力，憋得他面红气粗。

“臭狐狸！给我下来！”

“呵，我偏不下来，好不容易来个坐骑，干嘛要站着走。”

“你..好，看招！”简真就地一趴，变成个獠牙的火猪，吕品怪叫一声，在猪背上翻了几个跟斗，才一头栽下来，还是不免被燎着裤后。

吕品细细察看一下，眼角一阴，踩着飞轮冲上了天，手中符笔蓄势待发。

“你们两个可涨了能耐！”天素一手叉腰，提着笔分开两人，“如果你们觉得这个队伍不合适，想走的可以走！”

“我检举！”火猪就地一滚，变回着甲的简真，“这狐狸偷袭我，我是自保！”

“你闭嘴！”女道者一笔将大个子扫翻，“几位的通缉令都下来了，现在是动手内讧的时候吗？”

禹笑笑出来撑场，“要是有什么意见，就提出来，斗廷的人已经遍布星原了，可不能在这里磨蹭！”

“天…天素，”方非忍不住插上一句话，“你..看那边.”他刚才莫名心跳漏了一拍，不经意间抬头，就见太虚之处，横亘一条紫带，仔细望望，碧天艳阳高照，是星原上难得的好日头，那边什么也没有。心里堵得慌，体内的白光都感受到威胁，想说的话也用上喉咙，不吐不快。

“有什么话就说！”冷硬的声音丝毫不留情面。

“有人来了..”话未落音，一点寒芒好似落熔金，其掠如火，直扑到近前。

危机感上升，方非忍不住后退，龙蛛羽衣都溅了几点火星，吸附在如发的细丝上，弥久不散。

天素、禹笑笑两个从小独立的女生反应很快，飞剑一踩，拉开间距，手速飞快的天素甚至递上两道水符，符光刚亮起，就在燥热的空气里自主消散。

一向沉稳的冰山女也忍不住惊呼，“来人是天道者！？”在从小的认知里，只有那些符法精深或者身具法则的道者才有这熄符灭气的能力。

火光消散，现出人形，一个火焰的大手，扑到方非身前半尺，又收了回去。

“苍龙天素，一年来进步可不大；方非，遇上战斗，可千万别再心不在焉了。”慕思平人影一闪，冲到众人跟前。

“进步不大？”苍龙女有些生气，“要不..”

”哎，是你！”禹笑笑冲出来，打断了天素接话的势头，她左右一望，“清莪姐呢，一起来了吗？”

“她不在。”慕思平看着方非，“攻过来，看看你那不多的元气能否创造一个奇迹？”

“啊？”方非摸不着头脑，干嘛上来把他们威吓一顿，还…

“我来领教高招！”天素不仅声音冰冷，连身体也都挺拔僵硬，冰山女被落了面字，满是不服气。他知会一声，鹅黄的半截披风飞速晃动，像个鸣翠的黄鹂，绕着枝头刮刮旋转。

“云炼霞道师那一套对付不了我。”慕思平看过一眼，元气罩支起，对着攻击竟不再理会。“方非，你还不如她，这样下去可不行！”慕思平打量着披头散发的老熟人，心底慢慢思考。

天素打了十多秒，身形一停，冷冷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留手了！”

方非猛然一惊，“别！”心想这两位要是动手，只怕…咦？只见冰山女声音放低，手上画符不断，元气罩吱吱作响，眼见得要破裂，却总能在下一道符到来之前缝缝补补地自我填好。

“你这个乌龟阵使得好！”天素开言讥讽。

慕思平没有作无谓辩驳，环视众人，“升龙已经是一座死城，几位朝那里赶，不说路途遥远，只此选择，就算不上明智。”

“斗廷此举，意在几位。”慕思平一一点过几人，“八星同光，都在清除之列。”

“胡说八道！”天素满脸不信。

“啊？”大个子跨了脸，“这..这可怎么办？”

吕品笑嘻嘻，不作回应。禹笑笑望望他，“你确信这消息属实？”

“不知道，”慕思平一摊手，“震旦这些天道者心意难测，哪怕跟皇师利交手，也看不出这个白王心里所想，只能说，这个独裁者对出身八非学宫的异道种，敌意很浓。”

方非的心灵一层屏障，慕思平发力突破，后面是一道茫然白光，心里驾轻就熟，催动神念悄悄避开，退出了侵扰。可本想心底对话的打算也就此落空。摇摇头，“方非，天皓白道师在..嗯？”慕思平细细推算，那老道师竟然隐匿了气息，怎么也查不到。

“天道师在哪儿？”天素略显焦急发问。

“哈，天道者都有些门道。”吕品瞧出关窍，摸摸下巴，“那你说我们去哪合适？”

“我只给出问题，不提意见。”慕思平摇头，伸手一抓，凭空多了两具尸体，被随手扔到地上，“方非，魔徒在找你。”

望着两具皱巴巴的干尸，众人变了脸色，“魔徒？”

“方非，魔徒突袭了玉京，就是要得到那个东西，要是那只闻其名的大魔师得手了，先不说你的下场，恐怕现存的天道者们也无力应付。”

吕品冷不丁问，“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慕思平听他一问，暗自扫一眼方非，见他神色犹疑，就先出言解释，“我和方非都来自你们口中的红尘，方非自持魅剑，划破了魔坛，放走了豢养妖物不说，还偷了一件花枕头，好巧不巧，那是人家大魔师御用的，天宗我阴私被揭，自然恼羞成怒，因此一路狼狈，流落到山都森林，后面的事，简真也许比我知道的还多。”

“花枕头？”吕狐狸眼珠一转，来了精神，“方非，这可得让我瞧瞧。”

“大魔师会藏一个枕头，还被方非找到？”大个子zuiba张大，一脸同情地望着方非，“你可真惨！”

禹笑笑巴望两眼，“方非，这事情是真的？”

“方非，这么长时间没问，你那和魔道谈判的资本——不会扔了吧？”慕思平瞥着眼，意有所指。

“是，是啊，”方非面对三张似信非信却都热切的脸，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心下明白这是为他日后解围，可骗人的把戏却总是在他心里化不开。“我，我来玉京前就找不见了。”

“真可惜。”慕思平点燃干尸，魔徒死后魂魄如果没有被一并消灭，则会回归黑坛，而不管怎样，没了魂魄的魔徒尸体会快速风化干瘪，与道者不同，这一点极易分辨。

“不管怎样，现在有斗廷通缉我们，魔徒也尾随在后头！不过是危险多了一份。”天素旁听半天，冷冷刮了方非一眼，一把揪住后者衣领，“喂，你还有没有惹上别的什么，现在说出来，也有个准备！”

”没有了，”方非弱弱点头，一阵狂风卷过，吹得人张不开眼，冰山女眯起眼睛，看得方非不敢对视，才悻悻放开。

“那边的阴阳腔，还有什么坏消息，统统说出来！”冰山女扎过方非，又盯上平时甚少注意的慕思平，毫不客气。

“有，现在就有。”慕思平丝毫不恼，整个人随风淡化，似乎他已经转移了要注视的对象，“你们不觉着，天朗气清地，这风，无端地有点大了么？”

“确实好大！”风越来越显‘劲道’，吕品滑不溜秋躲到合抱粗的大‘柱子’后面，还拉了禹笑笑一起。简真见此先是怒目而视，继而身子一摆，一幅横眉冷对地模样，却不妨迎着风向，呛得连连咳嗽。

尺木浮浮沉沉，正映衬着方非起伏的心绪，天素拉起他手臂，却苦于星原广阔无垠一片坦途，没个躲藏的地方，加之小小黄精剑承载两人，在狂风中宛如一片无根落叶，饶是天素，也被荡得上下颠簸。

“方非，马上要见到我们的老朋友了！”当此关头，方非的心里突而注入了一股宁静，他此时甚至能听出这声音主人的一丝愤恨…是了，这卷积的风，自己在冲霄车上也曾遇过，那次，差点让自己彻底在震旦遗失！

尺木一振，又复下沉几丈，惹得天素着急上火，“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玩花样，苍龙方非，你要是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正说间，两道黄光，直挂将来，此时大风卷起地上烟尘，寻常眼在三米之外，已是模糊难辨，这两道黄光，却直直撞入，黏在二人脚下的黄精剑上头，剑脊相贴，这一下宛如锋鸣，原本的黄精剑拉长了几截，真正有了飞剑的长度和雏形，脚下粘连的元气也变得轻松起来。

“至高抟炼术？”天素看着这变故，不禁猜测。

“所以说，周观霓那个zui炮道师，教学乱七八糟，可抟炼术能做到的东西，还算是不少，而大多数道者，认为这类知识一辈子也用不上。”这话说得奇奇怪怪，明面上是损矮个道师，实际上还有夸赞自己的意思，慕思平借着这个机会，暗里贬斥了天素没真正学好这门课的事实。

“哇，这力道太大了，”简真穿了火豕甲，可还是撑不住，地上三人，被统统拔起，“总不会是大风这种鸟吧，不是灭绝了吗？嗷！臭狐狸，打我干嘛？”

“嘿，死肥猪，大风行进之地，赤地千里，我这儿都摸着雨点了，怎么可能是它？”吕品在前者后颈搭了只爪，“少说话，我怕你咬着舌头。”

“呸，”大个子张张zui，灌进一口凉风，接着就是让自己忘魂出窍的声音，那是高天上的慕思平吹来的九幽寒风，“风巨灵快来了，人家这么大派头，我总得准备迎接仪式，我觉得各位杵在这里不合适，老朋友见面，一对一交流才显得重视。”

“发疯也得有个限度，”天素狠狠皱眉，又下意识瞄一眼拉着的方非，“它是来找你？”

一时沉默，而后是豁出一切的勇气，“天素，你们用‘鳉垦符’打出一个坑洞..”

”你要我当地老鼠？”冰山女怒气冲冲，“就知道是你惹的祸，可谁叫我们是一组！”她扶起方非，让后者站定尺木，“后面没法拉住你，自己站稳！”

“你..”方非心里感动，却没话可回。

“还有我们呐，”大红猪身下抱着一个，背上驮了一个，晃悠悠升上来，大个子抖若筛糠，神行甲成了绝好的遮掩，吕品笑嘻嘻地在背上挥手，禹笑笑只露个脑袋，放出一幅满含担忧的笑容。

“诸位勇气可嘉，但..恕我直言，你们怕是飞不上来，既然飞不上来，这一腔热血，怕是半天里就给泼洒出来..”慕思平不见人影，声音从上头稳稳传来，“还有二百里，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这好像还不是大鹏急速..方非，待会可要藏好，那只白头鸟要是叼了你就跑，我怕是撵不上。”

一盆冷水，从半天里浇下来，人人成了落汤鸡，天素尤自不快，像甩开身旁这个累赘，却又被理智按下，“只有天道者能制服巨灵，难道你要一个人逞能？”

回忆越来越陌生的那个少年，方非好似想到什么，心里砰砰直跳，“你有把握吗？”

“没有，”上面的声音严肃而不沉闷，“一只老鸟，速度又奇快，想撕下那只翅膀可不太容易..”

”你要撕下那只翅膀？”大个子有些失语，吕品拍拍他的背，打个个唿哨，火猪却没心情去计较，“那可是风巨灵!”

“你现在是天道者？”方非身子一抖，想知道自己被落下多远。

“应该不是，”慕思平思索一下，“那天我没去。”

“是你？”方非微微苦笑，那天天道提名的动静可是挺大，就是道师们守口如瓶，候选人的名字迟迟未能得知。

“来了。”上方传来无穷压力，阴沉的天幕下，原本白色的巨鸟在乌云包裹之中显出苍灰的羽毛，长长的鸟喙堪比一架军用飞机大小，对着身下，发出高昂的长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