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之罚 第六章 重逢即是诀别

第六章重逢即是诀别

暖阳不知何时已躲进云层，寒意渐生，北风初起，刺人肌肤。是快要下雪了么？

蓝明珠搀扶着何立秋，缓步而行。她担心的看着他在她擦拭后依然滴血的鼻孔，心里不是太明白身旁的这个男子，总觉得他有时是极热情的，忽然间又会变得冷如坚冰，就像今朝的天气。

自己初识他时，感觉他多情，坚强，冷静，习惯沉默，和娘所说的男子大为不同，而近来这人却变得软弱、消沉，甚至优柔寡断。包括适才她去扶他，他犹豫了一会，才接受了她的手，却未接受她的肩膀。

无论如何，她始终记得这人对她的呵护，和那份诚实厚道的秉性。也不知何时开始，她已希望自己可以经常看到他，渴望能够为他做些什么。

但他仍然不是属于她的，他的心思在别人身上。那人起初应该是和他心心相印的，后来却莫名其妙的变了心。那人何其愚蠢，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他仍然不是属于她的……

所有念头都只一闪而过，两人已来到东厂最里面一进厅堂。偌大的厅堂当中，孤零零的只有一个人。

那人一身锦袍，负手而立，站得分外笔直，连薄薄的双唇抿出的线条都是骄傲的。

何立秋静静的注视着丁不鸣身上官服，道：“所谓丁大人，原本就是东厂番子？”

丁不鸣眼光溜过蓝明珠搀扶的手及何立秋鼻腔，微笑道：“本官原是东缉事厂掌班，任刑部司务系掌刑千户的安排，为的是便于监督刑部事务。当时因女童失踪一案，开罪于严嵩，跟随何兄弟一行逃难，事非得已，尚望何兄弟见谅。”

严嵩与东厂之间的关系微妙，严嵩权势正盛之时，朝廷上下官员纷纷极力巴结，连徐阶也不得不表面上虚与委蛇。东厂虽为嘉靖亲信，也不敢得罪严老翁。但东厂毕竟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特殊机构，随时可奉皇帝命令直接逮捕、审讯朝廷大小官员，对低级官员的缉拿甚至不需经皇帝批准，严嵩也对之甚是忌惮，他与东厂便形成一种互相提防又相互利用的关系。

“怪不得严嵩一倒，丁大人就匆忙赶回朝廷，还官升一级，”何立秋道，“也难怪丁大人始终不与沿途追杀我们的番子交手，仅和严府奴才厮杀，随身尚有东厂腰牌。丁大人只恐武功还留有一手？”

丁不鸣苦笑道：“本官虽人在东厂，却也曾屡次与诸位兄弟姐妹联手御敌，同舟共济。一边是兄弟情谊，一边是职责所在，令本官左右为难，实有不得已之苦衷。

“严世蕃的家财，也在丁大人处么？”何立秋问。

丁不鸣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安：“那笔钱财原本不是何兄弟所有，本官即已知晓，严世蕃又已发配边关，其财产自当充公。”

蓝明珠忍不住道：“只怕是充到丁大人腰包里了吧！”

何立秋又问：“黄山弟子千峰是否为丁大人下手所伤？”

丁不鸣不答，只淡淡道：“何兄弟武艺超群，若对本官有何不满，尽可动手杀了我，只求何兄弟不要对姜姑娘苦苦相逼。”

何立秋道：“姜姑娘在何处？”

丁不鸣道：“姜姑娘于两个月前与本官结为秦晋之好，迄今已有数十日身孕，不便见客，此事皆由本官引起，所有后果，都由我一人承担便是。”

“不必了，”厅堂边门开处，一女子缓缓走入，面无表情，一袭红绡华服，既喜庆又端庄，“丁郎，你我既已是夫妻，万事就应该一同担当。”

何立秋见姜小寒一副妇人打扮，虽以往清纯不复，却较少女时尤为娇艳妩媚，脑中“嗡”的一声响，眼前一黑，身形摇摇欲坠，蓝明珠急忙扶住他的腰间。丁不鸣以为何立秋就要发难，右手已握住剑柄。

何立秋急怒攻心只是刹那间之事，片刻间神智即已清醒，道：“……丁夫人……”

他蓦然惊觉自己几乎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赶忙住口。

丁不鸣凝视着何立秋：“何兄弟身体不适么？”

何立秋深吸两口气，却察觉无论如何都无法运转真气，心里冰冷至极，耳边传来蓝明珠焦急的轻呼：“大哥！何大哥！”

他定一定神，向姜小寒道：“为什么……你……”

姜小寒决绝的的道：“……大哥，你我自小青梅竹马，那是不错。但其后你一心思为义村报仇雪恨，待我大不如前。蝶舞崖一役，你眼见我被赵榆所擒，不图援救，反说我婆婆妈妈，还是丁郎愿意舍身救我……与蓝师妹……”

蝶舞崖……是的，当时自己是这么说的，只有这么胡说一通，赵榆才不会重视手上人质，他要救人方更有机会……

“后来在黄山，你以暗器救蓝师妹于险境中，我与严三交手遇险，你却没有出手，多亏了墨大哥及时赶到……”

黄山……那时他们中了埋伏，姜小寒遇险了，他发出了一枚铁橄榄，只是姜小寒不知道而已，事后自己亦未向她提及此节……

“到得戚将军军营中以后，你成天忙于与倭寇厮杀，对我不闻不问。那段时间，只有丁郎天天陪着我……”

闷热的夏夜，星光满天，桃渚军营旁阴翳的树林中，呜咽的箫声响起。姜小寒循声而至，静静的听那如有所待的乐声。

曲终，丁不鸣凝视着姜小寒寂寞的眼神，温柔的向她伸出手……

……姜小寒目光迷离：“丁大哥，你会待我好么？”丁不鸣扶住姜小寒颤抖的双肩：“妹子貌美又温柔贤惠，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我丁不鸣对天起誓：若我日后辜负小寒妹子对我的真情，必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姜小寒捂住丁不鸣的唇，满足的叹一口气，全身软倒在他怀中……

“大哥，今日见你与蓝师妹相互搀扶着一同进来，想起当日黄山你救蓝师妹的情形，我才知道，想必是你们……”

……小妹自小爱笑，很少生气，如今说起这些，居然满脸怒容，只怕这次重逢便是诀别……

“师姐，你错怪何大哥了……”蓝明珠轻声截道，“大哥对你向来一心一意，绝无二心……”

“蓝姑娘，别说了，”何立秋一时间但觉万念俱灰，他勉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些，“丁……夫人不会相信的。”

他喘口气，道：“丁大人，丁夫人，严世蕃的东西，的确原本不属于我们，不管下落如何，且都随它去，在下分文不取。黄山弟子遇刺是否与大人有干，自有黄山派会找大人查明。两位喜结连理，那也是好事。丁大人既是职责所需，与我们本非同道中人，一路上未对在下及一干兄弟暗下杀手，在下足感盛情。今天在下硬闯东厂，只为将此中不明之处问个明白，就此别过。”

丁不鸣道：“何兄弟伤势这般严重，要不要找个大夫看看？”

何立秋却不再回答，倚在蓝明珠肩上，转身便走。刚迈出两步，后心传来一股巨力，霎时间五脏六腑似已移位，他往前仆倒，口吐鲜血，耳边但闻兵刃互击之声。

若他适才气定神闲，不难听出丁不鸣的语气极是诡异。

与何立秋交手，丁不鸣实无胜算，却知道何立秋脸硬心软，故原本欲先以言辞示弱，挤兑何立秋放过自己与姜小寒，若不行，也只能联手番子与何立秋恶战一番。但既见长白二老、四福星、十二管事均未能替他诛杀何立秋，丁不鸣早就打消了交手的想法，是以言语之间低声下气。

不料何立秋果然中计，几番话语之后便答应不再追究一切。丁不鸣大喜之余，亲眼见到何立秋受伤非轻，连说话尚且有气无力，心里杀机已动。

……只要杀了何蓝两人，他日再觅得时机除去楚三，严世蕃价值数百万两白银的钱物，就统统归自己和姜小寒掌握，那是凭空得来的一笔横财，足够自己花上数辈子。有钱就好当官，当官可再发财……

眼前此人实为自己平生头号劲敌，姜小寒对其尚且余情未了。杀了此人，让姜小寒彻底死心；自己刺杀黄山弟子嫁祸于何立秋之事，也算除去了一个隐患；杀了如此高手，还可以令自己在朝在野名声大噪……

杀了他，杀了他！他想着这些，整个人完全被杀人的意念所控制，心里异常兴奋，说话时的腔调也诡异非常。

眼见何蓝二人转身欲离去，他一跃而起，早已握住剑柄的手拔剑出鞘，三十斤的黄山重剑已击向何立秋后背。

蓝明珠早有防范，短剑出鞘，霎时重剑剑尖已断，唯丁不鸣重剑劲力奇大，残留的剑意仍然击中何立秋后背。

何立秋身穿“我心衣”，并未受皮肉之伤，却觉丁不鸣重剑上传来一股纯正雄浑的内力，隐约有巍峨苍茫、雄霸天下的气势。他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他不知道，这正是丁不鸣新近修习的、黄山前掌门遗留的内功心法：“不看岳”！

丁不鸣一剑得手，察觉何立秋身上完全没有内力反震，心里既奇怪又狂喜，不知道这生平仅见的杀神为何内力尽失，正想痛下杀手，蓝明珠短剑寒光闪动，已拦截住他。

蓝明珠数次看过丁不鸣的出手，心知此人武功虽不弱，自己尚可抵挡得住。两招后，丁不鸣手中剑又短了两截，蓝明珠却觉得对方重剑威力越来越大，心里微惊：此人武功比她预料的实是高出甚多。

丁不鸣原本武功既强，自修习其师傅遗留下来的“黄山长短剑双杀技法”和“不看岳内功心法”后，近来武功更是大进，直追各门派顶尖高手。

丁不鸣心中更是诧异。他自觉武功进步神速，满拟三五招就可以解决蓝明珠，不料交手十余招，只觉对方内力平平，招式却着实精奇，以守为主，守势严密，极是稳重，但偶尔反攻，尽是攻击对方要害，招式狠辣，绝不留情，兼之蓝明珠手中短剑只有在背光处才可看得清楚，更令她的剑招变得更捉摸不定。

丁不鸣步步抢攻，数次反而差点为蓝明珠所伤。他偷眼看时，见何立秋仍躺在地上，以肘支地，支撑起上半身。丁不鸣心中更是着急，叫道：“寒妹，何立秋内力已失，形同废人，杀了他！”

姜小寒闻言，“呛啷”两声，鸳鸯刀已在手，一步一步走向尚在地上挣扎的何立秋，俯身，右手刀尖已点在何立秋咽喉。

她冷冷的看着何立秋，何立秋也正冷冷的看着她，眼神清澈而毫无惧色。只对视一眼，何立秋便将目光转向丁蓝二人交手场面。

丁不鸣见姜小寒迟迟不下手，心里怒极，“呛”的一声轻响，短剑已在手中，剑风大盛，霎时将蓝明珠卷在双剑中心。

蓝明珠施展开身法，与丁不鸣近身格斗，招招全是进着，一俟遇险，便凭绝妙轻功避开。

丁不鸣的剑若是疾风，她便是风中的一片树叶；丁不鸣的剑若是洪水，她便是水中的一尾鱼。

丁不鸣的重剑尚不十分畏惧蓝明珠宝剑，短剑却挡不住宝剑之锋利，威力大打折扣。

何立秋看着蓝明珠飘若惊鸿的身影，目光中有欣赏的神色。

姜小寒见何立秋注目于蓝明珠，伤心欲绝。曾几何时，她多么希望能够和这个男子终生厮守，以为倚靠，却不料造化弄人，两人渐行渐远。而丁不鸣的出现，恰巧填补了她在这段日子里的情感空白。

女子喜好外貌俊美的男子，与男子的好色并无多大不同。丁不鸣原本出身于朝廷要员，长得一表人才，更兼斯文有礼，能说会道，多才多艺。

有几个少女能够挡住这种男子的魅力呢？姜小寒于是一步步走进了他以英俊潇洒、巧舌如簧编制成的情网中，不能自拔，渐渐忘记了那以大事为重、习惯沉默而不解风情的何立秋。

她太年轻，不知道感情在于付出，不在于索取，在于无穷的付出，不在于无尽的索取。

太年轻时的感情，往往就是如此不成熟。于是在那个夏夜，在江南浓郁的栀子花香里，她背叛了那段持续多年的情感，任由丁不鸣温柔的解开了自己的襦裙，将整个身心交给了这个才认识年余的男子……

第七章奇怪的一道圣旨

丁不鸣挡住蓝明珠一轮快攻，怒吼道：“小寒，若你还当我是夫君，就刺下这一刀！”

姜小寒一咬皓齿，刀已刺入何立秋颈中一分。

生死关头，一点黑影蓦然打向姜小寒虎口合谷穴，姜小寒虎口剧震，右手刀“呛啷”落地。

那点黑影余势未消，弹在大厅壁上，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片刻才静止下来，原来是颗木珠。

姜小寒但觉眼熟，对何立秋道：“是我给你的那串木珠？”

何立秋似神游远处，点点头，并不说话。

姜小寒道：“你将我给你的珠串送给蓝师妹，你们两人果然……”她心中气苦，左手刀起，横刀于何立秋脖颈。

何立秋目光收回，再次与姜小寒对视，嘴角浮现一丝不屑之极的笑意。

当时若没有这串木珠，蓝明珠不会救治姜小寒，而今它却令姜小寒真正起了杀心。

何立秋知两人误会已深，多说无益，心灰意冷之下，一语不发。

姜小寒看到何立秋那满不在乎的笑容，脑中一瞬间闪过两人儿时到长大在义村一起度过的时日，两行清泪蓦然簌簌流下。

这一刀，是刺，还是不刺？

蓝明珠几度欲发出剩余几颗木珠，却被丁不鸣双剑紧逼，腾不出手，她剑光霍霍，攻势更急，几近搏命。

“当”的一响。姜小寒左手刀坠地，她掩面痛哭，回身狂奔而去。这一刀，终究没有刺下去。

蓝明珠心里一宽，丁不鸣心中一沉。他长剑一招“樵夫卸薪”，自下而上疾刺蓝明珠，右手短剑脱手飞刺何立秋。蓝明珠应变奇快，宝剑脱手而出，把丁不鸣短剑钉在地上，双剑恰落在何立秋身前。

屋角背光处，何立秋瞧得分外清楚，蓝明珠那把剑的剑身底部，刻着“承影”两个隶书小字。

蓝明珠兵刃脱手，丁不鸣重剑堪堪刺至她下巴。蓝明珠身形斜飞，落在何立秋身旁，右臂已被重剑带出一条长长的伤痕，血染白衣，红白交织，格外的触目惊心。

丁不鸣上前两步，双手高举断剑，便要出手，外头却传来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丁大哥，你怎的要杀何大哥？”

丁不鸣全身突然顿住，便似石化。

大厅外迅速走进数人，各举兵器，遥指丁不鸣，当先一人正是适才说话的欧阳素心。

“一年“的最大威力在于联手对敌，唯其“辰、亥、巳、卯、子、午已先后死伤，尤其是龙头龙尾“子午”二人倒下，阵型难以发动，剩余六人被诸侠分开各个击破，霎时已溃不成军。

楚三望着丁不鸣高举的重剑，道：“丁大人对兄弟也真下得了手？！”

丁不鸣缓缓放下重剑，道：“职责在身，还请见谅。”

蓝明珠轻嘘一口气，扶起何立秋，皓腕轻翻，已将两粒白色药丸喂如她口中。何立秋咽下药丸，顺手将“承影“宝剑拾起交还她。

墨存仁道：“不知丁大人这一剑还要不要继续刺下去？”

丁不鸣淡然道：“你们真以为凭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想在东厂来去自如？杨厂公早已传令番役，知会五军营赶来增援，按推算，五军营只需一盏茶时分便可赶至。何况，你们当中武功最高的何立秋，内力尽失，已是凡人一个。本官奉劝诸位，束手就擒才是上策。”

梁云飞知道此言非虚，心中一紧。楚三道：“二弟，你……“

何立秋道：“我没事，你们与此事无关，尽快突围出去要紧。”

梁云飞大声道：“大哥说什么话？我们虽未结拜，却向来情同手足。是兄弟，便同生共死。”

孙小七道：“正是，我们宁愿战死，绝不坐以待毙。”

鲁旦也道：“死便死了，怕什么？”

清逸道：“出家人勘破死生，今日正是得成正果之时。”

绝思接道：“乌鸦嘴！我们明明都还好好的，怎的便说这话？大吉利是，大吉利是！”

丁不鸣冷哼道：“东缉事厂内尚余六七百名番役，即便无法将你们悉数歼灭，要困住你们，那是易如反掌。既然你们一个个都不想走，本官正好将你们一网打尽，倒也省事。”

他一拍掌，大堂前后门突然靴声齐整，出现无数番子身影，左右两旁窗纸上人影幢幢，屋顶上瓦片掀开，皂靴皮靴不可胜数。

丁不鸣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你们既已来此，就不用走了。”

“那倒未必！”大堂外突然传来一人声音，“难道我丐帮数万弟子，都是只会要饭的么？”

楚三喜道：“师傅！”

来人自门外番子人群中一跃而入，花白胡子，手持竹棒，正是丐帮帮主龙慎思。

丁不鸣脸色微变，皱眉道：“龙老帮主，丐帮何苦来赶这趟浑水？”

龙慎思笑道：“我帮在京城中素来安守本分，奈何你东厂屡屡挑拨离间为难我帮，东厂不仁，我便不义，于公于私，今日之事那是管定了！”回头责怪楚三道：“好徒儿，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对我通个气？幸好老乞丐耳朵灵，一大早就听到这里打得惊天动地。要是我不来，瞧你今天怎么回帮里向我交代！？”

原来何立秋回京师已久，知道龙慎思古道热肠，却不想因一己私事打扰他，便故意不去拜访龙慎思。龙慎思早已得知何立秋回京消息，何立秋不来见他，他便也装聋作哑。不想何立秋独闯东厂，他知道事体闹大，急忙召集京城中丐帮弟子，分布于东厂四周，伺机行事。

丁不鸣怒喝：“龙慎思，你难道眼看丐帮今日因何立秋一人便全军覆没？”

龙慎思大笑，笑声裂石穿云：“我丐帮维护的不是何少侠一人，还有江湖正义！”

墨存仁突道：“丁大人，不只丐帮，我们进东厂之前，已经吩咐墨家、少林武当僧俗弟子、山东神枪会所有在京城的子弟待命，单等此地发出信号，便来援助。”

丁不鸣脸色再变，道：“看来，咱们只好手上见真章了？”

场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如同一个装满火药的木桶，一点火星便会爆炸。

与丐帮相似，少林武当僧俗子弟亦遍布天下，京城中尤众。墨家、山东神枪会虽然声势不及九大门派，却也不遑多让，在京城里也有数百人。清逸、绝思、孙应时等人均为这些门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号令本派弟子，自是一呼百应。

诸侠其实仅略迟于何立秋与蓝明珠进京，唯恐何立秋真个自刭，一直未与其会面。待得从楚三那里得知何立秋欲独闯东厂，情知不妙，赶来助拳之前，照会了各派子弟，令其枕戈待旦，万一诸侠不敌，打出火花旗箭信号，各派弟子便可迅速赶过来。

凭如此实力，要对付东厂番子当不成问题。但五军营倘若介入战事，无论结果如何，势必都将恶战至血流成河。况且京城中的军事力量，远远不止五军营。明朝军队对外士气不振，镇压民间骚乱却是甚有心得，向不留情。

以诸侠之力，绝对无法与朝廷全部军力匹敌，这点群侠心中非常清楚。但为匡扶正义，对于一干热血群侠而言，此役又势在必行。

何立秋单挑东厂，发展成民间武力与朝廷军力冲突抗衡之大事件，是他始料未及、却也不是他能够阻止得了的事情。

“圣旨到——”

大门外突然传来长长的、尖细的一个声音，通常只有皇宫太监才会有这种声音。

门口番子迅速散开，让出一条路。前面十二个太监手执拂尘，簇拥着中间一个年轻的锦衣卫摇摆而入。那锦衣卫蟒服玉带，配绣春刀，面色白皙，只是长了几个小红疙瘩。何立秋一见便知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

他初来京师不久，机缘巧合，与陆绎有过数次来往。此人年纪虽轻，做事却颇为老到，这时候出现，会是什么事情？

陆绎老远便看见何立秋，突然对他微微一笑。前排太监早齐齐喝道：“全体人等跪下，听旨！”

陆绎却未展开什么圣旨，朗声道：“皇上口谕：着何氏立秋一人，即刻随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绎至皇极殿面圣。其余擅闯东缉事厂一干人等，速速离开，他人不得阻拦。钦此。”

两派人马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事，唯有何立秋长舒一口气。

孙应时悄悄拉住陆绎的手：“小陆，是吉是凶？”

陆绎笑道：“皇上自有考虑。”又向孙应时贴耳悄声道：“老捕头放心，万事有徐阁老作主，我亦当设法周全。”

蓝明珠一扯何立秋袖子：“我们在分舵等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何立秋道：“我答应你。”

蓝明珠望着他沉稳的脸，心里着实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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