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天之罚第五章凤凰台上忆吹箫

致天之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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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仙侠 | 传统武侠更新时间：2017-0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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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凤凰台上忆吹箫

听松召集手下亲信，令其即刻查清处置赏雪手下逆党，又令弟子知会镇守南神道的望天道长返山处置善后事宜。

生相两个时辰后已醒转，元气大伤。望天道长已迅速赶回紫霄殿，有他与龙慎思等人坐镇，赏雪、绝缘两人又已伏诛，武当若干叛逆之徒果然群龙无首，不敢擅动。

龙慎思一行盛情邀请生相和听松两人去蝶舞崖疗伤。生相却恐少林也中东厂的离间之计，情势危急，需尽快返回少林。龙慎思等人寻思也确是如此，商量之后，决定先将听松送至蝶舞崖疗伤，再送生相回少林。

听松随身带了两个武当弟子以供差遣，一行人赶回蝶舞崖。蓝明珠知悉受伤的是武当掌门，倒也乐意再施岐黄之术，毫无怨怼之意。生相腑脏受伤，却不是蓝明珠所能治疗。

蝶舞崖山谷中人员大增，几人挤一间，勉强可居住。床褥等物听松派弟子多送来数套，倒还绰绰有余。

次日一早，龙慎思、楚三、何立秋三人便乘马车送生相回少林。生相是少林目前唯一知道两大门派内斗真相的弟子，只有他在，加之龙慎思在江湖上的名头，两派恩怨才说得清楚。

黄昏，蝶舞崖异常宁静。秋日金黄色的余晖洒在山谷里，与绿叶红花交相辉映，极尽颜色的奢华与生命的灿烂。空气中散发着一丛丛药草淡淡的香味，令人心怡。没有刀光剑影，远离尘世喧嚣，想来武陵桃源亦不过如此。

如果能在此生活一辈子，倒也不错，就是……买胭脂水粉不方便。也不知道大哥这次去少林，会不会顺便为她带些铅红回来？姜小寒漫步在通往崖口的小径上，边走边这样想。小豆子摇头晃脑的跟在她身后，不知什么是人间忧愁。

崖口木桥边箫声呜咽，在于极低而将要断处又复连续，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有所待。姜小寒悄立树后，听得一时入了神。

半响，箫声忽停，丁不鸣道：“在下一时技痒，教姜姑娘见笑了。”

姜小寒自树后现身：“丁大哥早知道我来了么？我自小还没听过这么好听的箫呢！”

“姑娘过奖。这箫在下已学十余载，只是略窥门径而已。”

姜小寒问：“这是什么曲子？”

丁不鸣道：“此曲名为《凤凰台上忆吹箫》。相传战国时秦穆公有女儿名弄玉，精通音律，尤其擅长吹笙，自幼亦因此立志非懂音律者不嫁。一夜，弄玉边赏月边在月下吹笙，却于依稀仿佛间听得有仙乐隐隐与自己玉笙相和，一连几夜都是如此。穆公派手下按公主所说的方向寻找，一直寻到华山，才听见樵夫说此地有个青年隐士，名叫萧史，喜欢吹箫，箫声可以传出几百里。穆公手下上山找到了萧史，把他带回秦宫，与弄玉成婚。婚后，萧史教弄玉吹箫学凤鸣之声。学了十几年，弄玉的箫声和真的凤凰叫声一样，引来天上凤凰。穆公专门为他们建造了一座凤凰台，这就是凤凰台的由来。萧史和弄玉住在凤凰台上，终于有一天，二人笙箫相和，竟引来金龙紫凤。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升空而去。”

姜小寒听得悠然神往，道：“人间竟然有这等神仙眷侣，令人羡慕。”

丁不鸣笑道：“姑娘与何兄弟不也是一对神仙眷侣么？来这里是不是又等何兄弟回来？”。

他与梁云飞、武当另外两名弟子这几日在崖边轮流值守，每三个时辰换一人，以防有敌来袭。这时正是他值守的时间。

姜小寒玩笑道：“专程来看丁大人，丁大人亲自为我们百姓戍守悬崖，万分辛苦，小女子感激不尽。”这段时间里他们一行人屡屡并肩作战，不知不觉中亲近了许多。

丁不鸣笑道：“说得好听，却没见你带点好东西来犒劳犒劳你丁大哥。丁大哥、何大哥都是大哥，姜姑娘也不好太偏心吧？”

姜小寒抱起小豆子道：“送只小狗给你做伴。”小豆子在她胳膊中甚是乖巧柔顺。

丁不鸣啐道：“它才不当我是朋友。”小豆子似乎与他无缘，始终不与他亲热。

丁不鸣手一翻，如同变戏法般，手中已多了一块玛瑙，“昨日在山下集市买的，卖家不识货，才卖两钱银子，依我估计，至少也值个一两，好看不？”

姜小寒接过了仔细瞧一瞧，见那玛瑙呈深红色，甚是透明，看不到一点杂质，中间有两三个水泡，心里很是喜欢，道：“我一两银子跟你转来吧？用它做个坠子也不错。”

丁不鸣笑道：“我想，用这等玛瑙做的坠子才配得上姜姑娘的花容月貌。姑娘既然喜欢，就送你。明天来崖边时顺便带些好吃的，就算你还了我这个人情。”

姜小寒把小豆子放下，腾出手小心的将玛瑙装起，道：“那也太容易了。改天做一餐好菜你吃。何大哥几个……也快回来了吧？”她语气突转担忧。

丁不鸣眉头稍蹙：“去了十日，只怕还得一两天才回得了。”

小豆子围着丁不鸣转了一圈，突然大声叫起来。姜小寒笑道：“怎么它每次见你就叫？”

丁不鸣苦笑道：“怕是我上辈子跟它结了怨。”

小豆子叫得几声，忽然向木桥另一头跑去。两人心里一紧：难道有敌来犯？

秋天的夜晚来得早一些，天色已暗，木桥另一头影影绰绰出现了几个人影。小豆子尾巴摇个不停，叫声已变成兴奋的狂吠。姜小寒心中又惊又喜：“是大哥回来了么？”

耳边传来的却是楚三的声音：“还有龙老前辈和三哥呢！就知道你大哥！”说话间，三人已至山谷里。

何立秋见姜小寒在崖边，稍觉诧异，与丁不鸣寒暄过，道：“小妹身体可恢复了么？怎么不在里边呆？这几日蝶舞崖可平安？”

姜小寒笑意盈盈，道：“这里各人都还好，一个敌人的影子也见不着。听松道长性命无碍，还需要调养一阵子，我也痊愈了。大哥，少林的事办得怎样？”

何立秋一颗如这座木桥般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道：“顺利得很。进去再说。”

丁不鸣仍暂留崖边，其他人自回崖里房舍，叫一个武当弟子替回丁不鸣。梁云飞、蓝明珠、欧阳丫头等见他们平安归来，都说不出的高兴。

何立秋一行人去少林路上倒也顺风顺水，但生相大师有伤在身，马车无法快速行驶，六日午后才至少室山，谒见了少林掌门生法大师，将生相交由少林僧人救治，且喜少林尚未生变故。生法亲自在天王殿中款待三人，了解此事的因果，愤慨之余，不觉喟然长叹，其后得知何立秋从渡口大师处学艺，对何立秋更是客气。生法挽留三人留宿寺中，三人担心蝶舞崖的安危，且知道少林闻讯后亦必迅速查清本寺是否亦有叛徒，无暇待客，便坚持告辞。生法大师信奉万事随缘，又亲自送三人出寺院大门，临别之际，道：“丐帮与何少侠，以后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少林，老衲当尽力相助。”没有卧床的生相，龙慎思等人返程时走得特别快，四日后便已回崖，一路风尘仆仆，各人均略显疲态。

蝶舞崖一干人重新聚集，倒也热闹。

当晚众人饱餐一顿。席间，梁云飞问及何立秋等人下一步去向，何立秋几个商议之下，均觉东厂及严府短时期内应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但丐帮正值多事之秋，情势危急，龙慎思打算冒险回京城整饬本帮事务，楚三自然随行。何立秋、姜小寒、丁不鸣则想暂时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头，另行找机会除去火烧义村一案元凶赵榆。

梁云飞道：“何大哥、丁大哥，姜姑娘，眼下，戚继光将军镇守浙江严州、金华、台州三郡，抗击倭寇。几位武功高强，见识不凡，抗击倭寇之大业，正需要几位这样的本领。否则，身手再好也是枉然。依小弟愚见，几位不妨暂投戚将军麾下。姜姑娘和欧阳妹子，可以居于军营近旁，作为随营郎中。军营中任何人均不得擅入，几位不必担心东厂或严系人马骚扰，待时机一至，再图复仇未晚。不知几位以为怎样？”

何立秋等人商议多时，觉梁云飞之见不无道理。姜小寒却考虑听松还需在蝶舞崖养伤，蓝明珠一个女子在此多有不便，提议等听松伤愈后再动身。一行人便决意待听松疗伤完毕便投戚继光军中。

众人商议之后，时辰已不早。听松需他人服侍盥洗歇息，梁云飞自告奋勇去崖边替回武当弟子，特意带上了小豆子作伴。山谷中其他人便早早歇下。

何立秋舟车劳顿，却因为歇得比平日早了些，反而睡得不踏实。入睡不久，便见义父义母走来，轻轻以手抚摩自己的头颈，自己便如儿时一般缠绕在他们膝下撒欢撒娇。突而又见东厂番子跑过来到处放火，刹那间义村一片火海，义父义母渐渐湮没在火中。远远的听得梁云飞高喊：“有敌来犯！”

他霎时惊醒过来，只见窗纸上一片红光，梁云飞的喊声历历在耳，间或有小豆子的狂吠之声。真的起火了！？

真的起火了。

第六章幻影劈空掌、归一拳

第一节

梁云飞坐在崖边一棵古松前，脸朝悬崖对面，小豆子乖乖的伏在他脚边打盹。三更过后，他渐感疲乏，倚在树干上闭目养神。朦胧中，小豆子突然大叫起来。

他将耳朵伏在地上，立刻听到一阵极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那是衣物与草木相摩擦发出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奇怪的吱呀声，深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那分明是拉紧弓弦的声音。梁云飞在军营既久，自己也是使弓箭的好手，听开弓之声不下数万次，如何不识得？

他一瞬间浑身寒毛直竖，睁开双眼，只见木桥对面远处影影绰绰足有数十个人影。突然一个尖尖的声音低声道：“放箭！”

霎时，数十支箭尖啸而来，他是唯一的箭靶。

如果不是小豆子及时发声，如果梁云飞不是士卒，这一下他早就成了一只刺猬。

他用双肘遮住整个头部，同时把小豆子挡在他壮实的身影后，只听见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射向他的箭全都掉在他身前的乱石泥土之上。

原来梁云飞这一段时日里，平常仍作军士打扮，头戴兜鍪，身着锁子甲、铁制网裙网裤网靴，只是为不引人注目，在铠甲外面套了件长袍。这几十支箭并非武林高手所发，距离又远，射在他身上，无法穿透铁甲，全部掉落下来。

他弹身而起，拦在木桥尾上，向身后百尺外的木屋喊道：“有敌来犯！”左手已将背上牛角弓拿在手中，右手在箭囊中一掏，三支箭已上弦。

但他已来不及发箭。

木桥那头第一排箭射完后，第二排箭又已发出。这次射来的是火箭。数十支火箭射向谷中枯枝败叶，正值深秋时节，天干物燥，蝶舞崖两侧顿时火光冲天，中间空地因种植了各种药草，一时尚未起火。

熊熊火光中，利箭破空声忽止，六个人呈雁形队阵走来。为首一人圆帽紫衫，正是东厂衣饰，年逾半百，黑脸无须，身形魁伟，比其余五人高出一截，尤其引人注目。左边最末一人梁云飞却认得是严府三管家严金，即令严金高大，也较为首这人矮了半个头。

以严金的武功，只能站在最末，其余五人的身手可想而知。

梁云飞视线与念头一闪而过。大敌当前，他无暇思索，弓呈斜形，扣在手中的三支箭已发出，分射对方为首三人。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长袖飘扬，三支箭已没入他袖中，那人反手挥出，箭呈品字形反射梁云飞，速度几不亚于以弓弦发出。梁云飞不及施展空手接箭之技，身形微侧，刚躲过三箭，那人已飘身上前，一掌击出。

梁云飞立足未稳，右肘横挑，便要去挡这一掌，肘和掌相碰之下，他顿觉一股阴寒之极的真气，以不可抵御之势，如水银泻地，穿过自己的肘，沿着胳膊、肩膀直达右胸口，又沿胸口到腹、腿，他浑身一片冰冷，使不出半点劲力，整个人被这一掌击出两丈开外，恰巧倚住谷中一棵大树，这才没有立刻倒下。

他自小在北雁荡跟从无心道人修习“有容乃大、无欲则刚”内功，至今也已整整十载，本以为略有小成，不料今日在这人东面前，自己的多年修为简直不堪一击。

那人与其余五人施施然走进谷中，微睨梁云飞一眼，见他尚未倒下，道：“果然有两手，怪不得本厂死伤如此严重！再接咱家一掌！”

他右掌隔了两丈凌空下劈，已准备将眼前这年轻人毙于掌下。

“呼“的一声，一枝竹棒已出现在那人掌沿与腕关节之间，棒头颤动，看不出要点哪个穴道。那人一击不中，立刻收手，抽身后退。竹棒顺势回挑，将梁云飞偌大一个身体拨在半空，再一回力，梁云飞已飞出丈余，轻轻跌落于那使棒之人身后。

龙慎思救回梁云飞，竹棒在地上一顿，傲笑道：“原来是你这不男不女的家伙！”那人便是东厂第一高手、掌刑千户钱翀，在东厂官阶仅次于厂公杨惊鸿。

钱翀淡淡道：“龙帮主，久违了。五年前一战，难分伯仲，今日正好分个高下。”他脸色甚黑，看不出任何表情。

龙慎思身旁，楚三、姜小寒、丁不鸣、蓝明珠一字排开。一行人听到梁云飞的示警，飞快赶至，却已不及阻止钱翀出手。

何立秋扶起梁云飞，让他趺坐于自己身前，双掌紧贴其背，一股浑厚的内力缓缓输入。

龙慎思道：“钱翀，五年前，你带着一伙酒囊饭袋尚且赢不了我，今天我帮手多，你更别想占便宜。”他眼见那人身后人多势众，心里暗暗嘀咕，嘴上仍然硬得很。

钱翀道：“龙帮主莫用这等言语激怒咱家，咱家一生气，心浮气躁，恰恰中了你这老乞丐的计。今日严老翁府中严大、严三、严五三位先生悉数到场，另有一百名本厂和严府中调派的好手，不怕你飞上天去。”他见丁不鸣在旁，又道：“丁司务，朝廷待你不薄，你为何跟这些乱党混迹一处？”

丁不鸣冷笑道：“朝廷待我丁某固然不错，严阁老可没给丁某什么好处。丁某现今如此狼狈，正是拜严阁老所赐，亏你还有脸跟我说这风凉话！”

龙慎思一番言语未能激怒钱翀，心里暗道此人果然心机深沉，问：“山高水长的，不知钱大人如何找到这里？”

钱翀身后的钱继祖得意道：“本官回到京城，向干爹禀报了武当造反一事，干爹立刻联系了严府，安排人手，重返武当已有多日。前两天在山下瞧见丁司务赶集，我们一路跟踪，果然打探到你们一干乱党隐匿在这里。干爹算无遗策，特意等你老乞丐三人回来，以便一网打尽，否则，这断崖中人只怕早就……哼哼！”

这番话说出来，丁不鸣脸色微变。

何立秋早瞧见赵榆、钱继祖、严金都站在钱翀身后，六人中还有两人却未见过，想必就是严大、严五二人，心中一喜一忧，喜的是有机会将大仇人赵榆剪除，忧的是对方这次倾巢而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说话间，梁云飞惨白的脸上已有了一丝血色。他神智一清醒，将何立秋输来的内力一点点导入丹田，再运遍全身穴道，顷刻间功力已恢复了大半。他所修习十载的“无欲则刚”内功善于在作战时以内力护体，而“有容乃大”心法专用于康复疗伤，擅长调整内息、运气疗伤，此刻终于发挥了作用。他低声道：“谢谢何大哥！”慢慢站起。

何立秋也起身，轻声问蓝明珠：“听松道长送走了么？”

蓝明珠道：“武当几个道长都执意不走，和素心丫头在后面屋内，我也无法可施。”

何立秋道：“让你和道长先走，你怎么来了？”

蓝明珠不答，面纱下看不见神色如何。

钱翀身旁一个中年汉子道：“千户大人，不如尽早动手，以免夜长梦多。”这人身形矮瘦，脸色白皙，一双小眼盯住何立秋，目光锐利。

钱翀道：“这些人今儿个已插翅难飞，倒不急于一时。大先生，姓何的小子就交给你了。”原来此人就是严府大管家严广。

严府管家共八人，文武各有分工：大管家严广与严金三、严非四严忠五四人主武，严银一、严寿二、严富六、严年七主文。严广实则为严嵩与其女仆私生子，年幼于严世蕃。严嵩原配欧阳氏治家有方，加之该女仆身份低微，严嵩对严广为其子一事秘而不宣，即便是严广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严世蕃习文，严嵩便暗中安排严广师从南直隶第一高手“天地一沙鸥”卫飞鸥习武。直到严广自卫飞鸥处学得“明日映天”内功和“归一拳”、长大成人后，严嵩才接其回严府任大管家，且享天伦之乐。《明史》载严嵩仅一子即严世蕃，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严嵩又怎会仅生一子？这次严世蕃遇刺，严嵩接多方线报，均推测系何立秋所为，心痛之际，不惜差遣严广亲自出马为严世蕃报仇。

以严嵩在朝廷中的势力，其管家亦成为权贵争相巴结的对象，朝野均按其排序呼其为“某先生”而不敢直呼其名。但东厂为皇帝亲信，掌刑千户为东厂第二首领，严府管家毕竟是奴才而不是主子，故此这次铲除何立秋等人的行动仍以钱翀为主。

趁钱翀说话间隙，何立秋突然附耳对龙慎思说了什么。龙慎思闻言之始，略一犹豫，又点点头。

第二节

钱翀嘴上说着不急于一时，话才说完，脚下早已一个大步，飘然而至龙慎思身前一丈开外，右掌打出，将至龙慎思面部，一掌忽而幻化成五道掌影。

这是钱翀的成名绝技：幻影劈空掌。这一掌挟着钱翀“隐雪藏冰”飘忽阴柔的内力，即便隔了丈余，也足以杀敌。

火光中，一把短剑已绕过所有掌影，闪电般疾打钱翀小腹。几乎同时，龙慎思突然消失不见。

何立秋发出飞剑，并不回首，道：“小妹，拖住赵榆；三哥，尽快杀了严五，再去助不鸣兄！”他手一抖，两把飞刀又已打向严广。

龙慎思呢？

在何立秋向钱翀严广发出暗器的同时，龙慎思两个跨步，打狗棒上挑双眼下扫腿，左拨手掌右刺腰，前点心窝后劈颈，一根竹棒全力攻向钱继祖！

另一边，楚三斧随人飞，人随斧至，一斧就砍向严五；丁不鸣的“不鸣剑”亦已找上了严三。

何立秋与赵榆、钱继祖、严三、严五均曾过招，赵榆浑身是毒，由姜小寒先牵制住他片刻，在另行寻找机会将之格杀。严金三武功低于自己，丁不鸣与之对阵，至少不至于落败。唯有这钱继祖内功深厚，不好对付，如能先除去，便是去了一个劲敌。严五武功平平，楚三近来武功大有进展，加上些许运气，杀严五应当不难。

是以战局伊始，何立秋只对龙慎思说了一句话：“先杀钱继祖。”自己则以一己之力，缠斗住对方阵营中武功极有可能最强的两人：钱翀和严大。

这一着对他而言，实在是万分凶险

钱翀却另有他的如意算盘。依他估计，龙慎思无疑是最大的对手。五年前一战，他与这老丐平分秋色，今天他亦有意与龙慎思一决雌雄。何立秋是京城中新近崛起的年轻高手，据悉武功高、杀性大，反正严府要为严世蕃报眇目之仇，严大的武功不比自己差多少，就让他解决何立秋吧。丁不鸣有继祖已经足够。其余人手对付楚三与两个女娃子也应该不成问题，况且后面还有整整一百个刀手、剑手与弓箭手。还好，事先已探听到听松无法出战。

东厂精英近来为何立秋一干人杀得七零八落，死伤之严重前所未有。这次钱翀召集的人马，已经是东厂和严府最强的阵容，尽管兵多将寡，但“将”尽是高手，要把眼下这几人一网打尽，他有十足的胜算。

不料战局一开始，何立秋这边先行一步动手捉对厮杀，打乱了他的布署。更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姓何的年轻人居然以一敌二，把他这边两大高手揽在自己身上。这小子不要命啦？

钱翀腾空而起，飘身急追龙慎思，但何立秋的三颗铁莲子立刻打向他眉心、人中和喉结。他使个“神针定海”身法，身体急速下坠，刚避开铁莲子，一把钢针却又兜头兜脸的打来。

钱翀腾身而起，避过钢针，人在半空，幻影劈空掌的劲力已然触及何立秋衣襟。何立秋展开逍遥游轻功身法，身形斜窜而出，钱翀五道掌力四道打在何立秋原先立足之地，地上立时呈现四条浅沟。另一道掌力扫中何立秋小腿，何立秋腿上如被刀砍中，身形为之一顿，身法已不灵活。

他右侧拳风陡起。严大左拳打在何立秋所发飞刀上，飞刀碎裂落地，右拳“黑虎偷心”遥击何立秋面门，两人相距尚有数步，一股刚猛至极的拳劲已朝何立秋扑面而来。何立秋正在跃起的身形迫得急速下坠，险些中招。

这一招“黑虎偷心”原本打的是对手中三路，却在“归一拳”里专用于攻击头脸，亦不讲究双拳与步法的配合。严大这一路“归一拳”将天下武学门派中最厉害的招式荟萃于一体，取其精华，提炼出九十九招，其拳法名称含“九九归一”之意。这九十九招脱胎于多个门派，要使之前后连贯成为一体，需练习的拳法达数十路之多，殊非易事，严大整整练了三十年。这拳法每一招在“明日映天”内功的催动之下，刚猛有力，沛莫能御。

交手一招，何立秋已清楚自己绝非这两人合击之下的对手，只求拖得一时是一时。他足尖着地，一把铁砂立刻分撒钱严二人。

钱翀衣袖挥动，将射向他的铁砂全部收入袖中。严大身形前冲，衣襟飞舞旋转，铁砂纷纷散落。高矮悬殊的两个人影霎时已至何立秋身前，掌拳同时打向何立秋上三路。这两人几乎毫不受何立秋所发暗器的影响。

何立秋心里一沉，他已无法闪避，也没有任何招式或武器可以御敌。他双掌齐出，“太极混元一气”内功发出，分别抵住两人的拳掌。

四手对实，钱严二人内力全发。

只一瞬间，何立秋便觉双掌压力奇大。他先前为梁云飞运力疗伤，内力已略微受损。但武当“太极混元一气”功原本善于以弱胜强，纯取守势，钱严二人短时间里亦取之不下。

严大的“明日映天”是至刚至阳内力，“太极混元一气”功以柔克刚，足可抵挡一时。钱翀的“隐雪藏冰”内劲却走阴柔路子，且游走不定，更难对付。何立秋拼得半盏茶功夫，只觉身体右侧越来越冷，甚是难受。他潜运玄功，右手慢慢运起少林“降龙伏象”心法，欲以阳气抵御这阴力。

便在此时，他突然觉得左半身一片火热，如入熔炉，右半身却一片寒冷，如陷冰雪，全身内息左冲右突，无法自控。

这情形，便似当日在紫霄殿战钱继祖时一般，其中原因亦与当时无异。观雾道长、渡口大师等人传授武当少林功夫给他之时，一半是报恩，一半却是因自己不久于人世，又恐本派绝学失传，无奈之下只得甘冒不测之险，将这几门绝技相授，并指望它们能够继续传于本派，情形危急之下，既无法事先商议，亦未考虑到两派武功是否能够并存于同一个人身上。

当日紫霄殿与钱继祖一战，他与听松道长已经察觉这两派内功难以融合之情形。其后他立即奔赴少林，今天一回来，却又马上遭遇钱翀等人的伏击，哪里有闲暇去思考解决此难题的法门？

他此刻内力仍在，双掌仍可抵御对手，但体内一阴一阳两股真气肆意流窜，不能自已。而与此同时，钱严二人闲着的两手慢慢举起，暗蓄内力，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眼见得自己便要死于钱严二人拳掌之下，何立秋脑中霎时闪过一连串的脸容：义父义母的，姜小寒的，楚三的……最后闪过的却是梁无畏的脸。他真气已乱，忍不住纵声狂呼。

钱翀空着的手掌已经拍出，化成五道掌影，就要一掌将何立秋击毙。

但一点黑影已无声无息的打向他手关节的列缺穴。

如果不是场中火光明亮，这一道暗器钱翀未必看得清楚，只怕打个正着。说时迟、那时快，钱翀这一掌被迫一停、一缩，一回之后依然打出。

这一掌前面蓦然凭空出现一根竹棒，棒尖准确的、狠狠的戳向中间那道掌影，“噗”的一声，钱翀闷哼声中，这一棒戳个正着，中间的掌影才是真正的手掌。

龙慎思终于赶到。

第三节

钱继祖对龙慎思的精妙棒法置之不理，打狗棒打到哪儿，他的掌就击到哪儿，以阴柔浑厚的内力震开竹棒，

打狗棒变为专攻钱继祖的双手，攻他的胳膊、肘、腕。正如烛光无法照亮本身的影子，钱继祖的掌力也难以企及自己的双臂。

龙慎思终于出掌，降龙十八掌！他原本以右手使棒，左手为辅；数招后，打狗棒忽然使出“群狗争食”，一条棒打出漫天棍影，逼得钱继祖回掌自保。龙慎思左掌迅速划出一道圆弧后打出，正是降龙十八掌中威力最大的一招：亢龙有悔。

掌未及身体，钱继祖已被掌力激荡得衣襟毛发齐飞扬。他双拳运足十成内力，已架住这一招。两人拳掌相持不下。龙慎思右手招式不停，打狗棒翻转，打中钱继祖左边太阳穴。钱继祖大喝一声，“隐雪藏冰”内力已运至头顶。亢龙有悔第二、三道后劲此时才完全发出，钱继祖双手指骨碎裂，依次撞击腕骨臂骨肩骨琵琶骨，直至颈骨。钱继祖颈骨折断，霎时已断气。

龙慎思立即驰援何立秋。

严大的另一拳已打向何立秋，但同一瞬间，一点黑影也打向他手腕内关穴。严大并不收手，这一拳径直击在那点黑影上，黑点无声落地。混乱中，只有龙慎思看清了这两道暗器是哪个人打来的。

这点黑影仅仅缓得眨眼功夫，却已足够，一把小斧已迅捷无伦的剁向严大的拳头。

严大可以继续打下这一拳，重创甚至格杀何立秋，但他的这只手也必将不复存在。

他选择了缩手。

楚三也已经赶来。

严五他在严府中自命风流，自谓文武双全，折扇便是他的武器。

楚三一斧劈下，严五的扇子一张，扇面上书行楷“顺我者昌”四字，笔墨酣畅，这扇子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制，扇面随斧势一弯，已卸去小斧劲力，小斧却斫之不破。严五扇子复一收，扇头时而点楚三穴道，时而刺向他全身要害。楚三不退反进，小斧招招抢攻。

两人贴身相斗，霎时交手十八招，蓦然唿哨一声，各自跳开。楚三小斧便要飞出。严五在扇尾一按，一道白光嗖的打向楚三。楚三痛呼一声，小斧落地，他以手抚胸，指间已夹了一支扇骨。敢情这扇骨是以精钢制成。

严五一击得手，纵身上前，反转折扇横切楚三脖颈，扇骨在火光中闪闪发亮，一片锋利，果然是精钢打磨而成，扇面“逆我者亡”四个隶书大字赫然在目。楚三左掌使半招“损则有孚”，自下而上撩劈格挡折扇，右掌使半招“突如其来”，自胸前顺势迅速打在严五心腹之间。严五霎时晕了过去。

那支扇骨原来并未击中楚三。在扇骨将要触及肌肤的一刹那，楚三抢先以两指夹住了它，佯装受伤，诱使严五近身，一举将之击伤。折扇常可拆解成为暗器，武林中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早有提防。

楚三将扇骨弃于地，拾起小斧，回头看丁不鸣与严三似平分秋色，何立秋却神色大变。楚三数个起落之间已来到严大身前，小斧力劈严大。

钱翀与严大蓦遇龙楚两人突袭，一拳一掌并不离何立秋，另出拳掌与龙楚两人相拒。这两大高手心意相通，决意要将何立秋毙命于手下。两人合击一个毛头小伙子还不能取胜，日后传出去，自己如何在江湖立足？

但两人攻向何立秋的内劲也为之一弱。

何立秋双手所受压力一松，狂呼声中，武当“太极混元一气”与少林“降龙伏象”两股内力突然运行顺畅，在丹田气海处会和，合二为一之后，迅速流经全身十二经脉，又流转奇经八脉中的冲、带、阴维、阳维、阴跷、阳跷六脉，最后冲过任督二脉，复归气海。他只觉全身内力充盈。

他在这一刻并不知道，受钱严两大高手的合击，他原先所修习的少林武当两门内功，居然在外力的强劲刺激之下，龙虎交汇，阴阳合一，内力成倍大增。

何立秋双手一震，已摆脱钱翀严大拳掌纠缠，正待发动反攻，耳边却听见姜小寒的惊呼。

上次四海酒楼围攻何立秋等三人失败，赵榆被钱翀狠狠斥骂了半天，正想将功赎罪，是以这次主动对姜小寒和蓝明珠出了手。

眼前两个小丫头年纪尚轻，功力有限，自己凭苦练数十年的八十一路“龙翔凤翥”判官笔笔法对敌，反而更有胜算，前几次与姜小寒比拼用毒本领，只恐是舍本逐末之下策。

他取出一对龙凤判官笔，将姜小寒和蓝明珠裹在笔风中。

赵榆左手所使的凤笔与一般的判官笔并无不同，右手所使的龙笔却较一般的判官笔更大更重，几乎可以当锏使。姜小寒一对鸳鸯刀展开“风吹沙”刀法，挡得几招，只觉对方坤笔走轻灵阴柔路子，招招不离对手三十六大穴，乾笔却招式凶猛，时而如刀如斧，时而如枪如锤，砸、刺、砍、劈、点、抹，变幻莫测，她手中一对鸳鸯刀数次差点脱手。

姜小寒不知道蓝明珠会不会武功，原本守在蓝明珠身旁，为的是护住她，故亦不出手。但赵榆一双判官笔招招抢攻，逼得她只能自保，无法强攻。不曾想蓝明珠挥动腰间尖嘴药锄，寒星点点，已和姜小寒互为呼应，联手缠斗赵榆。

赵榆从未见过药锄作为兵刃，只见那把小锄木柄钢嘴，锄嘴和锄刃形成三角状，犹如长剑剑首；柄尖略凸，恰似点穴撅，药锄使将出来，往往一招两式：锄首使出剑招，瞧着像武当剑法；柄尖不离他三十六死穴。

姜小寒与蓝明珠首次联手对敌，只守不攻，一时倒也不至于落败。但何立秋啸声传入耳中，两人瞥见何立秋险象环生，姜小寒顿时心中大乱，左手刀使得三招，已被击落，她一声惊呼，赵榆龙笔立转轻柔，点中她颈下的天突穴。蓝明珠甚少对敌经验，短锄一缓之下，亦被赵榆的凤笔点中肩俞穴。赵榆双笔不停，连点两人要穴，两人手足顿时动弹不得。

赵榆双笔点在两人喉管处，对龙慎思一方人等大吼道：“全部住手！谁再动手，咱家就先杀了这两个丫头！”他胜券在握，色心顿起，顺手一挑，已将蓝明珠脸上面纱挑开。

何立秋一行人跳出战圈，侧身站在一边，与钱翀等保持些许距离。赵榆将蓝明珠面纱挑开，只见这女子相貌平平，一张鹅蛋脸上居然还零星的长着几个麻子，心里大为失望，转头对何立秋等人笑道：“扔下兵器，自断右手，咱家便放了这两个丫头！”

何立秋冷笑一声，道：“这两个女子，一个与我们非亲非故，一个成天婆婆妈妈碍手碍脚，我早就看不顺眼，你要杀就赶快动手，杀了她们两个，我们耳根清净得多。”

赵榆不料对方于这两个女子的性命并不甚看重，心里一愣，判官笔不觉稍稍移离了两人喉管，正想另打主意，丁不鸣缓缓走来，道：“赵掌班德才兼备，何必为难女流之辈？在下情愿自点穴道，与你交换这两人，如何？”

赵榆道：“休得啰嗦！全部扔下兵器，自断右手！”说话间，他双笔一紧，姜小寒与蓝明珠两人脖颈上已出现血痕，

何立秋心里暗叹，道：“若赵大人不杀，就让在下代劳。”

话音未落，何立秋双手一扬，五六片飞蝗石已打在姜小寒与蓝明珠身上。

这几件暗器如果打的是赵榆，他早有防范，非先杀了姜蓝二人不可。但火光中，他分明瞧见飞蝗石确是朝他判官笔下两个女子而去，他不觉又一愣。

半空中疾风陡起，一道白光风驰电掣般射出。他抬头看时，一柄长剑已扑面而至。

他怪叫，正欲闪躲，突然腹部一阵冰凉，紧接着太阳穴剧痛，他神智模糊之时，那把长剑已贯穿他的肩膀。

十余丈外柴门口，听松道长以武当丹剑中的“蛟龙入海”发出这一剑后，倚在门扉上喘息不已。这一剑已经耗尽了他数日来调养恢复的精气。

赵榆踉跄后退数步，俯首看时，但见除长剑外，他的腹部中了姜小寒一刀和蓝明珠一锄，太阳穴中了何立秋打出的一把流星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