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曲 第一章：交错的命运

清晨，

城前的地上一片萧瑟的寂静，城中积满的尽是枯败蜷缩的落叶。少有人晨起，仍是一片死气沉沉。即便是早起了，黄沙也会迷了你的眼，令人窒息的静也会将你逼回房中，仍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地睡下。除非彻夜未眠，一点点适应了这孤寂，才得以熬过来。

[阳之城]城主的办公室灯火通明，长夜未熄。

他知道真正的大敌已经当前了，也无心去管城中有人将他松松垮垮的军队和警察抹杀的事情。若是敌人此刻进攻，那么拿下全城用不上五分钟，若是半小时内还不进攻，援军便会将其打退。

他清楚自己的敌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也清楚自己将要面对怎样的一场腥风血雨。若是有下次，他发誓自己要悔过自新，找一批有真才实学的人来帮他办事，可是眼下和这帮平日嬉戏，危机时刻便没了主意的平庸之辈过不去也不是回事。此刻自己能做的事只有，

熬。

远远的，徒步的两人和一匹黑马缓缓行过。带着忧，望着道路两旁的枯叶，有着长长银色发丝的少年暗自神伤。身旁的少女不禁问道：“林先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您这么难受呢？”

“不要叫我林先生了，听着怪别扭的。”少年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将头偏向一边去，“也不要用‘您’这个称呼了，用‘你’就好。”

忆起昨日夜里的事情，少年至今还有些后怕。

黄昏将至夜间之时，天空仿佛皱起了眉头，墨云滚似的黑了半边天，风吹的更有力了。空气中尽是些潮湿的气息，夹杂着泥土的味道，给人一种闷闷的感觉。顷刻间，大自然已经洒出福音，一种代替了闷热的说不出的狂野感——

倾盆大雨袭来！

暴雨席卷了天地，风呜呜地吹，雨点不住地打着人的脸，地面上满是争先恐后绽放的水花。少年望着咖啡店外的狂风暴雨，仿佛在庆幸自己早先进来，躲了这场雨似的。看到几个被淋的湿透的街头混混逃进店里，他禁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咖啡店有着雅致的装修，古典的桌椅和雕刻着花纹的木质柜台。走进店内，一股浓郁的香立刻包裹了全身，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气氛。但此刻，由于粗俗无礼的流氓痞子闯了进来，悠美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单就如此也罢，可是其中还有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对少年轻蔑的笑感到愤怒，想无缘生些事端出来。

大汉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摇一晃地走过来，看来像是喝醉了酒的模样。一把抓住少年的衣领子，对着他的脸大声吼道：“杂种，你敢笑我！”

未经少年开口分辩，已被摁在了柜台上，碗大的拳头落了下来。他轻轻闪过，拳头将柜台粉碎成了木片。他从大汉手中挣开，又再次挡住了大汉一个飞踢。如果是有心人可以看出少年并未认真，但下一秒他就付出了不专心的代价。

大汉的一个同伙从身后抓住少年的双手，另一个操起一根大木棍狠狠打了过来。少年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大汉却不管这些，提起少年，使足了力气向一边抛去。接着他们便一拥而上，对墙角的少年拳打脚踢，也不管他的死活。

“住手！”一个清风一般甜润，又包含着磐石的坚强的声音传来。

“你又是哪根......”大汉突然哽住了，脸色开始发白。店中一下安静了许多，众人的眼光都集中了过来。

听声音，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少年感到自己被人松开了，便趁这时机歇下一口气，同时深深怨自己的不上心。约莫十来秒钟，他回过了神，便睁开一只眼，望向他的救命恩人。

首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有着甜润声音的少女，而是面露惊愕之色的大汉及其帮凶，还有同样惊讶的观众，不少反应快的人已经掏出了手机，却不知是做什么用的。少年抹了抹脸上流下的鲜血，眼神又开始模糊，但他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顺着众人的眼光看去，他看到了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

少女个子不高，因此显得年龄有些小。金黄色的头发用一根紫色的丝带齐整地束在颈后，此刻单纯的慌张又显出些可爱。并没生着尖而长的耳朵，赤红的眼瞳就可以证明她的精灵身份。不施半点脂粉，皮肤却仍然白皙。娇美的面容配上细细的两道眉，显出几分出尘脱俗。少女身着袖口绣着深红色的白色制服，胸前系着天蓝色的蝴蝶结，脚上是一双白色帆布鞋，颈子上是一块青色的玉。此刻，她的眼中已尽是恐惧——

这个城市不欢迎精灵。

一经发现，格杀勿论，众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也是夏绍钧和贾华两位队长坚持要攻占，不，要毁灭这座城池的主要理由。

少年的头又昏了起来，他知道其实不是什么重伤，但他一宿未眠，此刻也早已撑不住了，便干脆地再次倒下，一边休息一边观察形势。救了他的金发少女已经眼泪汪汪，毫无任何办法的她，也只能束手待毙。等想到要逃，警察已撞了进来。

早已不知所措的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来人。警察队长似乎不想说那么多的话，或许是想早些抓人回去报功似的，他并不想交缠不清，而是径直问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精灵？”

没有答话，绝大多数人不愿看到这惨剧，但也不愿多管闲事，纷纷撤出了店内，只有吓出一身冷汗的大汉点了点头，也和店内的工作人员默默地走了出去。在人类的印象中，精灵的瞳色毫无疑问是鲜血的象征，精灵走到哪里就将战争和死亡带到哪里。但实际上人类的高科技和文化文字是奠定在精灵的文化基础上的，不过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警察队长不给少女任何解释的机会，只是默默举起了手里的枪。少女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黑洞洞的枪口，她怨自己的多事，但眼中流露出的神色更多的是害怕。突然，仿佛求生本能爆发了似的，她猛地跃起，向一边逃去，警察队长慌忙开了枪，但毫无疑问打空了。队员们也纷纷举起枪，对着女孩所在的地方一通乱射，但后者再次轻快地跳开了。

正当女孩俯下身，奔到门前时，有个不怕死的队员冲上去拽住了她。众人便一拥而上，将她抓了回来。以防万一，还加上了手铐。女孩一直低着头，额前发丝的影遮住了双眼，她低声道：“你们......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因你是精灵。”警察队长和几个队员盯着少女，仿佛虎狼盯着小羊羔似的，“正因你是精灵，我不但要杀你，在你死之前还要让几个弟兄们爽一下......”

少女面对几只渐渐逼近的“老虎”，此刻彻底没了办法。闭了眼，两行清泪无声地从脸颊上滑落——

砰！

突然的响声令少女睁开了眼睛，面前的警察队长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枪声再次响起，三声，四声......

几个警察都喷出鲜血，但都没有被击毙。循着枪声源头看去，她望见了从角落缓缓走来的他。刚刚还不省人事的少年，此刻已恢复了精气。他立在她身前，缓缓举起枪，扣下扳机——对着手铐。重获自由的女孩顾不上感谢，只是直抹眼泪，嘤嘤地小声啼哭。少年拍拍她的肩，以尽量柔和的语气轻声说道：“别哭啦，已经没事了。”

他抬起手，想要给几个已经无法动弹的警察补上几枪，但是此刻眼泪汪汪的少女却站了起来，以祈求的眼光望向少年：“请......请不要杀他们......”

“为什么？”少年不解地问道，“他们明明都对你做出了这样的事......”

“我不想再看见血了......”少女找了个不是理由的藉口，但少年却忽地觉出她的伟大——常人此刻无一例外都是巴不得多剐一刀，她却作出这样的牺牲，他不知不觉地又平添几分尊敬，也就住了手，令几个混蛋在血泊中挣扎。隐隐约约感觉到危险将至，他便拽起仍在擦眼泪的少女，飞奔出店外。

半晌，一间破旧的旅馆里。

“名字？”

“我......我叫夏露。”

“为什么要去管这桩与你无关的闲事呢？”少年坐在一张早已朽了的木椅上，责备坐在对面床上的女孩，“你的家人没有告诉你这是很危险的么？在这城里精灵是很不安全的啊！”

“抱歉，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名为夏露的少女低着头，仍然红着眼圈，“下午和家人走散了，我......”

“是我给你添了麻烦啊！”少年抢断了话，“恐怕警方已经将你视为与我同罪的犯人了，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最近两天还是先......”

“谢谢您救了我，可是我不能再拖了。”少女仿佛猜透了少年的心思，轻轻摇了摇头，“我要去找我哥哥，不然的话他会着急发疯的。”

“你有个好哥哥啊。”少年的话中赞叹和羡慕并存。

“他很笨的，但对我很好。”她的嗓音依旧如清风一般，面色也渐渐红润起来，“我平时总是不让他顺心，动不动就冲他撒气，但他一次都没有责骂过我，总是忍让着，总是很温和地对待我。他是个善良的人，您也是......”

她停了下来，向少年望去，后者正望着发着微弱光线的白炽灯出神，像是在想着心事一般。她颇为不满，微微皱起了眉头，但也只是轻声道：“你有在听么？”

“啊......”并未作出回答，而只是单纯应了一声的他仿佛已经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缓缓抬头，看到一脸不爽的她，他禁不住笑了。她作出了一副生气了的模样，将头偏向一边去，不作声了。过了许久，还是他打破了沉默：“为什么说我是个善良的人呢？”

明明杀生无数，他暗地里笑她的无知，但是想到可能是为了报答他救命之恩而说的些好话，他便不说什么了。他仰起头，准备倾听她的解释，她却笑了。他恼了，道：“为什么要笑？”

“没什么，只是您认真的样子很……怎么说呢……应该用‘有趣’这个词来形容吧。”少女捂了嘴，仍是偷偷笑着。少年有一种被戏弄了的感觉，但是少女的可爱表情也使他不好说什么，只好就此作罢。夏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因为您在我为他们求饶时放过了他们，这是我的哥哥都比不上的慈仁，因此我想您是个好人。”

“谢谢你的称赞。”少年收下了这一番诚心的话语，少女继续道:

“我的哥哥在这点上就比不上您了，他总是滥杀无辜的，我曾多次为投降的俘虏求情，但他总是一幅严肃的样子，告诉我他们非杀不可，然后就残忍地把他们……”

少女哽咽了起来，少年连忙抚抚她的头，轻声道:“别说了，再说就会更伤心的。”

真是个爱哭的孩子呢。

少年虽然这样叹道，但却毫无半点责怪她的意思。她拭了泪，努力作出一幅笑颜:“您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少年颊上不禁飞过两片红，但他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为什么呢？”

“您和我的哥哥一样也很会安慰人。”她的声好似一眼清泉，泉水正潺潺地流，“我的哥哥平日对我很严格，总是逼着我进行各种困难的体能和射击训练，但是当我累的满头大汗时最先递来毛巾和水的也是他。我哥哥的结拜兄弟，也就是我二哥也对我很好……”

“等等！”少年猛然忆起贾队长说过的话，又望向面前的女孩，确实有几分相似;而且刚才还提到了“俘虏”和“射击训练”几个敏感的词语，再加上又提到了“结拜兄弟”这个词，他仿佛有了些头绪和推断，便连忙追问道：“你知道夏绍钧这个人么？”

“您认识我哥哥？”夏露惊愕地抬起了头。

少年感到又悔又恼：悔是因他深知夏绍钧的性格，以他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是如何成为一个受到自己称赞的“好哥哥”；恼是因他受了委托要寻找的人原来一直近在眼前，而自己却全然不知。

少年说明了来意和自己的身份后，夏露以一种完全信任的眼光看着他，也不多说什么，他只是道声晚安，退到隔壁的房间——他为了避嫌，刻意租了两个房间。但正当他跨上门槛，夏露轻轻唤道：“请问，您的名字是......”

“林黎昕。”少年侧过半边脸，看向身后，“黎明的阳光。”

话罢，他大踏步走向门外，只留下一袭清秀的背影。

回到房中，他沉吟半晌——众多人类对精灵的轻蔑和肆意残害令他很是看不上眼，这次对城池的毁灭计划他还本有异议，但经历了这一番折腾后，他也已是痛苦万分，纵容精灵毁了这城也是无可厚非的。

但他还是不甘，愣是手握护身符想了一宿；望着窗外月光洒满地，城显出一片美好的寂静与安详，他又动摇了——不想让美好的城市被破坏，不想让自己的同胞惨遭杀害，可人类的所作所为也太不合情理，居然会下“一经发现杀无赦”的无理命令，若不是自己在场，夏露命丧当场也不足为怪。

抬头，已是半夜，窗外仍是瑟瑟秋风，月光似水一般泼洒向大地。他望着窗外美景，不禁暗自神伤。微弱的灯光颤抖着，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林黎昕习惯性地提起一支枪，站起身去开门，想不到门外早已埋伏好了警察将整个旅店团团包围。腥风血雨再次吹起......

“可是哥哥说过对陌生人应该用‘您’和‘先生’，以表示礼貌。”夏露的一句话将林黎昕拽回现实，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连忙抬起头看过去。夏露似乎对这个时常心不在焉的人生出一种气恼的情绪，便索性不说什么了。

“和我不需要这么客气礼貌的，我只不过是你哥哥手下一个小人物而已。”林黎昕仰望着灰天，“我不值得你如此尊敬。”

“不是的。”夏露摇摇头，露出一抹轻轻的微笑，道，“在您并不知道我是您的长官的妹妹之时，就挺身而出救了我，而且时候还提出要让我接受您的保护，避一避风头。那时我就知道您不但不是坏蛋，而且还是个十分善良的好人。”

拜托，是你先打抱不平来瞎帮倒忙的好么？我只不过是还了你一个人情而已，不要想太多了好吗？

林黎昕硬生生将已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腹中，正欲扯开话题，怀中的手机忽然响起——

“喂，绍钧哥，怎么了？”

“快从城中出来！”电话对面是焦躁的吼声，林黎昕下意识地将音量调低了几分，夏绍钧仿佛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似的，变得极其语无伦次，“计划有变，父亲让我们停止攻城，立刻撤军，蓝鹰的一位大将马上就会率领五倍于我们的军队赶来救援，同时......”

“喂，喂......”电话对面已是滴滴的断音，林黎昕只得合了手机盖，停下了脚步，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仍旧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快点上马吧，要赶路了。”

两人一先一后上了马，纵一纵缰绳，马儿飞也似地奔起来，耳畔尽是呜呜的风声，面上打着恼人的沙尘，夏露可以依靠林黎昕的背，但后者只能依靠墨镜和口巾。后面的她仿佛说了什么，但他没有听清：“你说什么了？”

“我们要到哪里去？”声音仍然不大，但是这次却听得很清。

“回你哥哥的营地里去，”他撒了个小谎，因为他知道军队已经开拔，面对的形势也十分严峻，但他对夏绍钧和贾华两人充满了希望，他相信他们不会置自己的妹妹于不顾之地，因此定会派人接应。

“里赫。”林黎昕俯下身在黑马的耳畔说了什么——这是一种特殊的暗语，只有马和它的主人明白这意思。“里赫”这个词是“風”的意思，也是马的名字和它真正的速度。

马儿好似一枝利箭，直直地穿过城门，连守卫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林黎昕眼前的沙和风已成了一体，统统地模糊了起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飞速的奔驰，但是夏露却无法承受如此的颠簸，已经头晕目眩起来。耳朵耷拉下来，显出一种无力的神色。林黎昕为了照顾她，故意减缓了马的速度，可她还是支持不住，脑袋轻轻靠在了少年的背上。见少年没有说什么，便干脆整个人趴在了他的身上。少年欲言又止，仍只是默默地行着马。

借助马的高速度，两人很快出了城，到了原来驻军的地方。少年心中原本满是期待，但此刻失望——乃至于绝望了。驻扎的营地已经毫无半个人影，留下的只是一大片抹不掉的痕迹和一抹烟尘。

他这下慌了起来，眼中的神色已显出稳重尽失。他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停下了马。约摸几秒后，一张已经显出些惨白的小脸晃了出来:“林先生，到了么？”

叫我林黎昕多好啊，非要叫什么林先生，弄得怪别扭的。

本欲吐出这句话，但瞥到少女显出可怜的小脸时，他立刻将不该说的统统吞回了腹内，而是伸出手抚抚她的小脑袋，安慰道:“别担心，马上就到了。”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啊。

该怎么办啊，我。

背上的少女已昏沉沉睡去，少年彻底陷入了孤军奋战进退两难的双重困境，回头望去，远远的是一抹尘土，他不担心会被追上——在沙漠中马力是胜过车力的，而且即便是直升机来追也会因为烟尘过大而无法进攻。他担心的是无路可去——夏绍钧的大军早已无影无踪，轨迹也在前面不远处消失了，贾华的手机也无法打通，少年已不知往何处去了。身后的小部队近了，他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撒开缰绳，任马儿飞奔。

不知跑了多久，连这匹千里马也因毒辣的阳光而乏了起来时，少年望一望身后的部队，只有数十骑仍在追着，其他重装的大部队早已因速度不够而放弃了追赶。他决定不再跑了，勒住了马，调头朝着敌人。后面的追兵跟着少年停了下来，两边的人和马对望着,僵持着。

“该起来了。”少年虽不情愿，但是也只能叫醒背上的少女。夏露揉了揉眼睛，抬头望望四周，问道:“这里是哪里啊？”

少年并没有回答，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草草地写了一张条子，划破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无人认得的花纹，然后将它交给了夏露:“到了之后把这张纸条给店老板，他会帮我照顾好你的。”

“这是……”夏露低头看着纸条，“您不和我一起走么？”

“不了，我有事要留下来，马会带你到该去的地方，那个店里有我的队友，他们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并帮你找到你的哥哥的。”林黎昕跃下马，回头告别道，“还有，如果下回还能再见的话，不要用‘您’或者‘先生’称呼我了，记住了么？”

“那你怎么办呢？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么？”少女貌似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少年顾不得那么多了，见她点了头，便连忙松了缰绳，让马儿飞跑起来:“相信我吧，我不会死的！路上小心啊！再见了！”

可能是永别了。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谢谢你！”夏露顾不上去握缰绳，而是回头向停在原地的少年招手，后者露出一抹慰藉，但并没有说什么，“一定要活着回来啊！千万别……”

马儿远了，声音也小了，后面的林黎昕已经听不见了。但他还是十分高兴她走掉了。后面的队伍在整个过程中没发出一点声音，现在少年转回头来——该处理正事了！

我为什么会为一个才刚认识一天的人卖命呢？

单单是因为她是队长的妹妹么？

不是的，即便是队长本人我也不会干这种独自断后的蠢事。

但是为什么……

因为她的可爱么？不可能。

大概是她对我的尊敬，亦或是发自内心的赞美？

自身的温柔气质？还是善良的本性？

顾不上想那么多了，还是……

“黎昕啊，你要是好好听我的话，就不至于今天被我抓住了。”为首的人摘下墨镜和头巾，露出的是如缎子般乌黑的头发和严肃的眼神，来人是位和林黎昕年纪相仿的少年。少年显得十分深沉，但是时不时还能流露出些忧伤的神色;两道剑眉下偏偏是一对桃花眼，仿佛雕刻一般分明的五官，他生得一张俊美而并不妖艳的脸。身着蓝鹰军的白色队长服，虽然骑着马，但脚上却是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颈子上挂着一块精工细作的玉菩萨，抬起的手上是一把黑色的手枪，腰间插着的是另一把。

“白鲸鱼，我要是听了你的话，早就被你们杀掉了，就不会有今天了。”林黎昕以讽刺回敬了少年的“关心”。少年本还有一分半分的关切，但此刻早已烟消云散，他大声喊道：

“谁是白鲸鱼啊！我叫白瑾瑜！”

“无所谓啦，白痴鲸鱼。”

名为白瑾瑜的少年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枪，飞身下马，向林黎昕走去。他的属下正欲举枪，但他抬手制止了他们。走近了，他将头搁在林黎昕的肩上，几乎是嘴咬着后者的耳朵，低声耳语道：“东王很欣赏你身为【VCA】的才能，加入我们吧，他不会追究之前你的过错的。”

“东王当年连老人和小孩都不放过，现在你居然成了他的帮凶，”林黎昕不屑一顾地说，“没想到贵族出身的你居然堕落至此。”

“遭受屠杀的是精灵，你我是人类，不会受到他的迫害的。”白瑾瑜辩解道，“你就安心跟我来吧！”

“屠杀的是精灵就可以置之不顾么？！”林黎昕仍是低语，但是语气中早已显出愤怒，如果情况允许，他一定会放生喊出的，“你我都是在夏家手下长大的，如今你却用他们给你的力量来残害他们的同胞，我真是看错你了......”

“哎，看来和你是说不通的了。”白瑾瑜低声叹了一口气，同时偷偷地抽出林黎昕腰间的匕首，放在后者的手中，这一切没有被身后的数位黑衣人所看到，“把我的部下手里的枪打掉，然后骑上我的马跑吧。之后的事我会处理好的，不必担心我的安危。虽然不想看到下次你再被我逮住，但是还是希望能够再见。”

“大恩不言谢，来日定当相报。”林黎昕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是淡淡的一句感激。白瑾瑜之前擒住他无数次，终究被他轻松逃脱；可这次他却不抓他，他不知所措了。他望望手中的匕首，又望望身前曾与他一起长大，称兄道弟数年的黑发美少年，终是不忍。

他轻轻捅捅他，示意他快些动手，但看见他的犹豫，他知道不能指望他下手，便握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将匕首向自己刺去。白衣瞬间被血染红，后的队员几乎同时举起枪，但林黎昕早了一步。一匣子弹打光，八个队员身上的武器已经成了废品。他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身上马。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半年未见，他仿佛有许多话要说。但后面的追兵已近，他只得扬起马鞭，挥起身后一抹尘土......

白瑾瑜单手捂着肩上的伤口，欣慰地笑了，几个队员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在他身边蹲下：“队长，没事吧？”

“我没事的，快去追那个罪犯！”白瑾瑜假意一番——他清楚他的马在他的队伍里是最快的，有着超出其他马数倍的速度。队员们也知道这点，但是他们还是领命上马，飞驰而去。

白瑾瑜长舒一口气，他与林黎昕自小在同一座山中修行，共同学习了夏绍钧之父夏永年所传授的战斗方法【七式】。夏永年当年门下弟子三千，只有林黎昕和他活着“毕业”——其他人尽数淘汰。十多年过去，两人早已结下桃花潭水的友谊，产生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但下山后他却加入了蓝鹰军——他毕竟是人类，不能在精灵攻击自己的同胞时当帮凶。

正当他放了心处理伤口时，风向骤变，周围卷起一阵阵烟尘。他抬起头，一架直升机几乎是贴着地面飞过。上面一位提着卡宾枪的男子向白瑾瑜招招手：“白队长好好休息吧，接下来的追击任务就交给我们了！”

从飞机上飘下来一张白纸，白瑾瑜伸出手一把抓住，以免被风吹走。他的心猛地一紧：“完了！刚才的是特遣队......”

白纸上清楚地写着：

捉拿代号【黑風】的罪犯林黎昕，

不论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