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剑 第二十六章 羽公子（求鲜花！求收藏！）

这间屋子很规矩，也很干净，里面的东西很多，但是很整齐。天玄山庄里一间屋子能有这么多东西而且还能布置得这么整齐的也只有羽公子一人。这可能也是天玄山庄能存在这么久的原因吧。

此刻屋子中亮着七盏灯，有六盏分列在屋子两面，只有一盏在正中堂上亮着，而这一盏要比其他任何一盏都要亮很多。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羽公子满意。

天已入秋，听到夜风的呼哨声就会让人感到冷。羽公子已经披上了袄，这是一件由天鹅的羽毛做成的袄，是羽公子自己做的。羽公子自己很喜欢，所以天冷他就会披上，然后安安静静地看书。

此刻他的背影拉得有些长，几乎都要伸出了窗外。

卜鹰的酒已经醒了一半。人却停了下来。

“你还打算站在门口吗？”

羽公子已经知道门口站了一个人，还知道这个喝过酒的人在门外站了很久。

卜鹰轻轻推开了门，这个动作有点像三娘，只有三娘才会有这么轻的动作，当然这个动作只有羽公子才有机会看见，其他人要是看见会自认倒霉。不过羽公子喜欢轻。卜鹰走进屋夜风已经把酒气送给了羽公子。

羽公子此时却是背对门而坐，缓缓放下书，自己捉过桌上的酒壶和酒杯喝了起来。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如果一个人没有喝酒却遇上一个喝过酒的人会十分难受，至少闻得出那酒是臭的。羽公子不愿意让自己难受，所以自己也喝了。

卜鹰在距离羽公子七步远的地方站住，羽公子正背对他的，卜鹰有些庆幸，因为这样至少不会看到羽公子的表情，也不用害怕了。

“羽公子——”

羽公子道：“你喝酒了？”

“喝了。”

“多少？”

“三坛。”

“看来我还得再喝点，这味道实在太难闻！”

羽公子又喝了几杯，停下来问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允许庄中有人喝醉了酒到处乱窜，因为天玄山庄的人不会乱，乱的人只会是死人。”

“所以我喝了酒，而且喝了很多。”

“嗯？”

“在下怕不喝酒不敢来见羽公子，也怕喝得不够多死的时候还很清醒，那样我会死的很痛苦。”

羽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好一个卜鹰！你为何来找我？”

“领罪。”

“为什么？”

“我杀了人。”

“胡涛？”

“没错。”

“为什么杀他？”

“因为他嘲笑我。”

“嘲笑你什么？”

“笑我太寂寞，所以我杀了他。”

羽公子拿起一枚银针，挑了挑灯芯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天有个柴夫上山打柴遭遇了一场大雪，他跑到山洞避寒却遇到了一头受伤的狼。起先他不敢靠近狼狼也不敢靠近他，可是天实在是太冷了，他朝狼靠了过去，狼居然没有吃掉他，所以他就靠着这头狼睡到了天亮。天亮的时候他发现雪停了自己还活着狼也还活着，于是有了一个想法，他用打来的柴戳向了狼的伤口，狼一跃而起把他咬死了！”

卜鹰似乎没听懂，他自然没有羽公子的智慧和学识，只是呆在一边。

羽公子收好银针道：“你知道柴夫为什么会死吗？”

“他太坏！”

羽公子摇了摇头：“如果畜生能辨别出柴夫是坏人为什么还等他来伤害自己？”

“那是为什么？”

“因为柴夫戳了狼的伤口。”

卜鹰点了点头，这个答案莫测高深，似是而非，酒意之间卜鹰又糊涂了。

“那你知道狼为什么要杀柴夫吗？”

卜鹰没敢轻易回答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有些问题越简单答案越复杂。卜鹰不想自讨没趣，特别是在羽公子面前。

羽公子道：“因为狼原本就有伤，这会让他更疼。其实如果这头狼原本没有伤，柴夫根本伤不了狼，那么柴夫或许就不用死了。”

“在下知错！任凭羽公子惩罚。”卜鹰已经听懂了这个故事，他明白自己就是那头受伤的狼，胡涛正是那个柴夫。

“你可知胡涛是我什么人？”

“救命人恩人。”

羽公子道：“这事有谁知道？”

“天玄山庄的人都知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知道怎么办了吧？”

“在下用自己的命赔给羽公子！”

说着卜鹰的刀已出鞘，只听到刀鞘“嗖”的一声响，血就流到了地上，可地上的人影没有变。

“羽公子，你这是？”

卜鹰有些不解，不过羽公子向来做事不只卜鹰一个人不解。

原本卜鹰的刀是划向自己脖子的，依这速度和力气，自己是非死不可。可他几乎没有任何感觉刀就偏离了方向。现在他唯一的感觉就是左手很疼，右手很麻。

地上有几滴血，是从卜鹰的手上流下去的，地上的血渍旁还有一根拇指是卜鹰的左手中指。刚才卜鹰划向自己脖子那一刀被羽公子的九节鞭挡下，但羽公子同时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砍下卜鹰左手的中指。

羽公子此时已经站起身，只是依旧背对卜鹰，整个人根本就没转过来过，也不知道他的九节鞭是什么时候收回去的，好像这件事根本不是羽公子做的，而是卜鹰自己。

卜鹰当初也怀疑是自己做的，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有自杀的勇气，可现在却只掉下一颗中指。实在匪夷所思。但这屋里只有卜鹰和羽公子，除了自己那就只有羽公子了。可是一个人背对自己竟然能够判断刀势走向还能合理牵引力道并准确砍掉中指，那该是怎么样一个人啊？

卜鹰还在呆愣，羽公子却道：“卜鹰，胡涛的事到此为止。”

羽公子说话总是很慢，很短，很沉，却很精。像是一个历经世事的老人又像一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也像胆小谨慎的少年。

卜鹰很惊讶，却问道：“为什么？”

“胡涛虽是我的救命恩人，却也是个市井无赖，这些年他在天玄山庄毫无作为却仗着救过我一命滥杀我庄近十人，而且疯人便说曾如何英勇救过我一命，自以为胜过我父母。这种人早就该死了，只不过全庄的人都知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动他的，所以只能委屈你。”

“这就是羽公子不杀我的原因？”

“今日贵客临门，人还未到天玄山庄就因此死了一个人，你觉得我想看到再死一个人吗？”

卜鹰这回懂了。这些恰好是像他这样的杀手不懂的事。杀手的生活其实很简单，吃饭、喝酒、杀人，但现在卜鹰觉得自己活得实在太简单了。

“你知道今天来的是什么人吗？”羽公子转过身，突然出手，两枚指尖在卜鹰肩腕蜻蜓点水一番，那中指便止住了流血。

卜鹰从身后取出一枚箭，羽公子拿起那枚箭，看了看道：“听说你接住了这支箭？”

“嗯。”

“你应该知道，还活在这世上，能接住这支箭的人不超过十个。”

“羽公子谬赞。”

“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卜鹰道：“我接过这支箭，只知道这枚箭，但箭可以从任何人的手里射出，所以不知道用箭的人是谁。”

“嗯。”羽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幽幽道，“这枚箭就留在我这里吧。记住，对谁也不要讲起这枚箭。”

卜鹰的血流了很多，如果不是羽公子给自己点了穴位，恐怕血都流干了。可羽公子还没有让他走，他也没敢动。

“等你手好了，随逍遥子去武当山走一趟。——下去吧，尽快养好伤。”

卜鹰已经完全清醒了，他捡起地上的手指打开门就径直走了，甚至没有给羽公子行礼。其实他懂羽公子，一个带血的人给自己行礼，心里感受到的恐怕不是尊敬。所以羽公子不需要卜鹰行礼。

这一天天气很好，虽然有些风，但当湖面有杨柳的时候，吹起风来自是无比惬意。

湖上依旧停着小船，水中依旧倒映着女子美丽的身姿。此时吹了一起风，风有些大，杨柳都抛向空中，风也将船上的女子吹行了数丈，她的碧色丝衫已经随风招展，但她身体笔直，像是一个孤江上双手背在身后的被贬诗人，目光高远却有着许多惆怅。

风停了，湖面平静下来。亭中羽公子的琴声却依旧。

女子突然腾空而起，很快又急速落了下来，可她像是在落下时遭遇了大风袭击，整个身体倾斜落下来。可此时根本没有风。不过船却突然动了，不但动了而且还动得很快，一下就窜到了亭子下面，还未等船停稳，女子已经轻盈起身落在了羽公子面前。

羽公子的琴声也停了下来。

女子盯着羽公子的脸庞，那是一张非常清秀的脸庞，眼睛明亮充满睿智，鼻头不高不矮恰到好处，甚至可以用纤尘不染形容羽公子的这张脸，也可以说他像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不过天玄山庄还有一个人和羽公子一样白，他就是“暗河”第一杀手逍遥子，逍遥子也喜欢一身白色，而且很爱干净，那张脸也很白很清秀。有这样一个人在天玄山庄而且还在三娘手下办事，羽公子是会吃醋的。

每当三娘这样看着羽公子时，羽公子会想：是不是她发现我老了？我已经没有以前那般伟岸了？

羽公子明白，老与不老都有相对的比较。但三娘对自己的结论或许参照的不是感觉，而是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逍遥子。这样难免会吃醋。

所以羽公子有些不安：“你有事要说？”

三娘望了羽公子很久，道：“我们能永远这样下去吗——你在这里弹琴，我在船上跳舞？”

“能。”

“可是我有一种预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久。”

羽公子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为什么？”

“我感觉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可我就在这里。”

“我是指这里。”三娘已经将手指指向了自己的胸口，“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已经记不清了。”

“那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也记不清了。”

无论是谁，在女人面前如此回答这个问题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

可羽公子确实不记得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年龄和生日，又怎么会记得这些。所以羽公子说：“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这些还重要吗？”

“那我告诉你，我已经认识你十二年了，我从十二岁就跟了你。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你应该记得你十四岁那年偷了祖传机关设计图谱，所有的人问你打你你都没有承认，可是你却告诉了我。那时候多好。可现在你变了。”

“我对你的心没有变。”

“随你怎么狡辩吧！”三娘竟然眨红了眼睛。

女人对感情是非常敏感的，特别是对自己深爱的男人，她们能从男人的一丝微笑一个动作一句话的长短就可以判断这个男人变还是没有变。当然，羽公子对三娘的微笑从来没有变过，话还是那么短，他的动作也一如既往，可是三娘已经感觉到羽公子变了。

她之所认为羽公子变了是因为羽公子对她隐瞒了一些事，当一个和你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人突然对你隐瞒一些事的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是自己托付了终身的人。

羽公子没有说话，他按住了琴弦，他担心琴弦会发出声音。因为他想听女子说下去，这算是对爱人的尊重。

三娘道：“我问你——卜鹰和逍遥子去了哪里？”

“一个很远的地方。”

“他们哪一次不是去得很远？”女子已经痛心，“你还要装糊涂？”

“他们是杀手，杀手就该做杀手该做的事。”

“可我是三娘，你不是说青衣卫由我全权管理吗？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一声就调走了数一数二的两大高手？”

“你应该知道半月前来了一拨人，也应该知道这拨人还没到门口就朝卜鹰射了一箭，还因此死了一个人。”

“你是说胡涛？”

“没错。”

“胡涛不是卜鹰杀的吗，跟这伙人有什么关系？”

“你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羽公子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仿佛沉寂了太多的尘世，“胡涛知道卜鹰很久没有杀过人很寂寞，更知道卜鹰根本杀不了这伙人，所以嘲笑了卜鹰。卜鹰是一只关了很久的狮子，遇到一只不怀好意的狐狸，肯定是会亮出那口凶牙的。”

“你的意思是说胡涛也知道这伙人的身份？”

“嗯。”

“卜鹰知道吗？”

“他原本是知道的，但现在他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那这伙人究竟什么来头？”

羽公子沉吟片刻，从身后取出了一枚箭，一枚箭干漆黑纹有金色龙纹的箭。这正是黑袍人射向卜鹰被卜鹰接住的箭。

三娘接过箭，用纤长的手指试了试箭头，发现无比锋利，材质也非同一般：“是他？”

“就是他。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插手这件事了吧？”

“可——”

“有些人，见到的人越多就会死更多的人。”

“我懂了。”

“还恨我吗？”

三娘摇摇头：“我现在更爱你了。”

三娘突然笑了，这个笑容羽公子虽然见了很多次，但这一次他感觉三娘更美丽，自己也更幸福。

三娘回到了湖中的船上，然后露出无忧无虑单纯简单女子的本性，天真地自顾玩着水。羽公子看着看着就陷入了沉思。他的沉思都是惆怅的。他想到的人是逍遥子。

如果逍遥子知道有一个人很想而且经常想他，而且是个男人，那他可能不敢出门甚至不敢睡觉了。不过自从他知道三娘是羽公子的女人而且还知道羽公子喜欢一身素白，他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逍遥子并没有在天玄山庄，他的住处是一个谜，就连吃醋的羽公子也没找到。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固定的落脚之处，也有可能藏得太深，为的就是怕羽公子找来。他也很少和三娘见面，但他的习惯不会改，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喜欢干净整洁，一尘不染，总把自己打扮得比女人还漂亮。

逍遥子若是知道羽公子会经常想起他，他会很不安。但只要三娘找他，他就会出现，可他一出现羽公子也会出现。所以每一次逍遥子来天玄山庄领命都会遇到这两个人。

可以想象两个很漂亮的男人都站在三娘面前，三娘子脸上的喜悦。

可对逍遥子来说，这太危险了。

所以此次出行，卜鹰倒希望能与逍遥子晚些回来。